再次睁开眼,阳光穿透了我的眼皮,我依稀看见几抹光影。

    南方小城的夏天一直都是燥热的,此刻我正趴在树荫下的凳子上,头上放着一本漫画书。

    有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喂——于前——你躲哪儿去了?”拉长了的音调听起来有几分熟悉。

    我适应了光线,抬起头,入眼的是一个院子。

    藤蔓缠着木架向上生长,草丛里长着几朵玫瑰,娇艳欲滴。花园的墙角堆着几摞砖头,砖头旁是一个小笼子,笼子里有一只白花花的兔子,吭哧吭哧地啃着一棵青菜。

    我学着小说里的动作,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等到下意识觉得痛时,我看着胳膊上的红印陷入了沉思。

    我重生了……小说诚不欺我,以前看书玩烂了的梗,竟然强加到我身上。

    一阵风吹过栅栏,响起哗哗声,我望了望四周,确定了自己不是在死前的幻想中。脚下的土地是实打实的,轻轻拔起一根草,草茎上还粘着几粒土。

    “于前,于前~”那清亮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起身,才发现自己只有栅栏高度,而我的双手竟然肉乎乎的,左手还戴了一条红手链。

    没记错的话,我现在是五岁,这一年,外公送了我一条手链,说是在庙里求的,然后同年秋天,他被埋在了老房子旁。

    这些事情全靠外婆的口述,长大后听着只是感叹人生无常,现在倒真的变成人生无常了,问题是无常就算了,还要再来一次!

    受不了了!

    我挠着头发,快挠秃时,才注意到有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喊我名字。

    “喂,于前,听到我说话了吗?”

    我再抬起头,栅栏后站着一个胖胖的小光头,光头滑溜溜的,被阳光反射得油亮。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记忆中有这号人。

    算了,随便蒙一个。

    “王小虾,你来了呀。”

    王小虾是我的小姨的儿子,很早就没有联系了。

    “王小虾?谁啊?”小光头左顾右看,一脸问号。

    好吧,不对。

    我又抬出了幼儿园的竹马。

    “大乐,你看谁呢?我在这儿。”为了圆一下刚才的谎,我心虚地憋出了另一句话。

    “大乐?”小光头又开始左顾右看,一脸问号。

    又不对。

    算了,我吐出一口气:“那个,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别跟别人说。”我神秘兮兮地凑近他。

    小光头一下来劲了,“什么什么?”

    我把手放在嘴巴上,比了个口型“嘘”

    “是这样的,我失忆了,我现在一个人都不记得。”

    “不是吧,于小前!!”他开始不停地摇晃我,我感觉内脏都要被他摇出来了。

    我强忍着不适,双手稳住他身体,再掰开他的手。

    “其实我需要你的帮助,你要负责唤醒我的记忆,如果成功了,我就告诉你未来发生的事。”嘻嘻,这我在行。

    “真的吗?”小光头露出惊喜的表情。

    “柯南的终极大boss是谁?”

    “……”我也不知道。

    “算了,我就当帮你一个忙吧,成功了记得告诉我妈,让她给我小红花。”

    “好嘞。”我爽快地答应了。

    接着,一路上他都在给我科普他的身份。

    除了一些奥特曼和打怪兽之类的,我总算想起他是谁了。

    小光头,名曰付言,是我五岁,最后一年幼儿园的竹马。我们两家是邻居,但我们家马上就要搬走了。

    后面的事情我就有一些印象了,我搬去了临常读小学,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了,我们后来也没见过。

    不过在我二十五岁时,付言和比他大四岁的老板扯了证,邀请我去参加婚礼,那时,我和他也只有一面之交。

    走着走着,我们就到家了。他指着右边说这是我家,又说那边是他家。

    果然挺近,只隔了一条道。

    我眼瞅着家里没声,就和付言一起去了他家。

    一进门,就撞见了我妈和他妈,两人相谈甚欢,脸上都是春光满面,很是惬意。

    付言挺直了背,把我扯到我妈和他妈面前,开始向我介绍。

    “这是我妈妈,她叫袁静霞。”他凑近我耳边悄悄地说,边说还边注意他妈妈的眼神。

    问题不大,我记得他妈妈。

    不过事情从这里开始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这是你妈妈,盛心!”

    付言用他的大嗓门喊了出来后,整个客厅精了一静。

    我心一抖,想着大事不妙,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我还是认识我妈的。

    “好啊,于前,连妈都不认识了啊。”我妈朝我瞪了一眼,拧着我耳朵把我拧了一圈。

    “啊啊啊,于小前你坑我呢。”付言看到这情形,立马瑟缩起来。

    “人家妈妈名字是你能喊的,好啊,看我不揍你。”付言妈也拧着付言的耳朵,顺势抄起旁边的扫帚。

    于是,我们俩被骂了一顿,并且要求禁足一小时。

    晚上,躺在凉席上,穿着小时候的卡通背心,我突然有了不真实感。

    再次见到我妈,心中更多的是高兴和惊喜。

    我害怕这只是临死前的梦,梦中什么都有,可以来弥补一切。

    但是,我现在手能动,脚丫能动,头也能动,身子软软的,和一个五岁小女孩没有任何区别。

    最头疼的是,我没有失忆,死前的景象依旧烙印在脑海里,如果我二十七岁还是心脏病死的话,来这一趟就没什么意义了。不过好歹没有升入“天人道”,看来苍天有眼,凭我的善恶业力,心性修持,成功将我带回“人道”,一带就带了二十二年。

    “躺在地板上,人已经没了呼吸,我看到天花板正在漏水,水滴从小慢慢汇聚成大滴,快速地滴落,最后水滴变成水流,我像一条沉船,一动不动地被埋没。”

    “啊——”

    从睡梦中惊醒,起来时阳光正巧挤过窗缝,顺着床沿爬了过来。

    捻了捻床上的被角,我轻轻叹了口气,上辈子的记忆早不该带过来,人都要成神经衰弱了。

    心脏这一茬昨晚我想了半宿,觉得现在说,多半不符合实际,像我这种屁大点小孩,告诉我妈我未来会得心脏病,他们百分之百不信。

    如果让我妈带我去检查,她只会不屑地说:“哟,多想得得病啊,放心吧,你好着呢。”或者“小孩子家家,想啥呢。”

    但这些事儿也没人催,我也不着急去想,慢慢过日子吧。

    “诶,前前,起床啦。”我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起啦!”

    “啥时候那么自觉了,起那么早。”

    我妈给我梳头发时,自言自语,语气里带着点欣慰。

    我笑笑不说话。

    心里默念:我是五岁小屁孩,我是五岁小屁孩……

    “哦,对了,前前我们要搬家了,你爸……”

    我是五岁小屁孩,我是五岁小屁孩……

    “搬家是什莫?”我睁着大大的眼睛。

    “搬家就是我们要换个地方住。”我妈耐心地说。

    “哦耶,换地方了,换地方了!”我高兴地举起双手。

    我一点也不高兴。

    因为我要开启无聊的小学生活,尤其是身体是五岁的孩子,脑袋却是二十七岁的老女人,天天多愁善感,与周围人心智不符。

    “前前,你爸爸因为工作才换的,到时候我们搬过去和你爸爸住。”

    我愣了愣,又甜甜地对我妈一笑。

    我活到二十七岁也没搞懂我爸的工作,但只知道他的工作冗杂,每天跑东跑西,很少有回来的时候。

    “爸爸,爸爸……”我“天真”地咬着手指甲。

    “不要咬…”我妈一脸嫌弃。

    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后,我们就搬家了,搬到了位于临常的家,也是我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

    从这里起,我基本上摸透了剧情的发展。

    临常位于我国西南方,地形为盆地,周边都是山,夏季始于五月底,终于九月中旬,虽然湿度较大,但还是很宜居。

    我抱着小熊□□坐在窗边时,看着飞机越飞越高,直到飞离地面时,我有些期待,依旧怀揣着迷茫。

    想起付言在我临走前塞给我的一包糖,哭兮兮地拉住我,还是有些不舍。

    毕竟他是我重生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对我也很好。

    所以,我抱了抱他,告诉他:“我告诉你啊,未来你会有一个比你大,但很漂亮的老婆,虽然没有苦艾酒好看,但你会很爱她。”

    “没有苦艾酒好看,那我不要!不过爱是什么东东?”付言先是摇头,然后一脸疑惑。

    我怔了一下,二十七年,我连一个托付终生的人都没有,怎么告诉他爱是什么?

    我摇摇头,“嗯……不过像你妈妈和你爸爸那种就是爱哦!”

    付言抬起头,看了一眼他妈妈和爸爸,两人揽在一起在和我妈说话,说着说着他妈就轻轻打了一下他爸的肩膀。

    “这样啊,我还是不懂。但我很爱你,因为你经常打我。”

    ……小孩子的世界我不懂。

    不过说来也很凄凉,第一个直白地说“我爱你”的竟然是个小孩子,相比成年人,不知道爱是什么,却比那种满嘴说着爱却阳奉阴违的人好。

    我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微笑地对他说:“不要轻易对我说哦,这句话要留给你老婆。”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已经降落在临常国际机场,本地时间为15:25,外面温度为30摄氏度,飞机还将继续滑行……”

    我从座椅上醒来,小熊□□已经瘫在了地毯上。

    捡起来后,往窗外一看,阳光猛烈地照在机翼上,抬手遮眼,当眼睛聚焦后,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临常国际机场我来过几次,建筑的模样还有些印象,但更让我熟悉的是这里的天气。

    从机舱出来后,一股热浪袭来,空气有些闷热,有下雨的兆头,吸进鼻腔的气息很久违了,带着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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