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千早就看明白了,之前的拒绝对晏信来说,毫无意义。他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那种人,因此,那就如他所愿一次。

    “日后我若遭遇不测,他这算是此生无憾了。”

    丁芮熠心下一惊,好端端的人站在这里,为什么说的话却如此悲凉。

    “秦小姐可谓是手眼通天之人,怎么会遭遇不测呢?你千万不要那么想。至于晏公子,我觉得他总会有明白你意思的一天。”

    听到他的慰藉,秦千千长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两个人又在湖边伫立了一刻钟,这一刻钟,元德没有听到她们说一句话。可再听到言语时,丁芮熠说送她回去。

    元德无奈,但只能悄然离开。好在白邵禾根据他听到的线索,也将真相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秦千千肯定是要买下来一部分的茅安香米,再通过一些别的手段,帮他渡过难关。

    四大米行在此事上的筹谋,白邵禾早就知道。这种事情他们肯定要知会朝局之人的,他就是那时收到的消息。

    当初他以为这就是简单的生意人合纵连横,去吞并相关的产业,再加上降低粮食价格,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好事儿。白邵禾着实没想到,这里居然还能牵扯到秦千千。

    “那公子,我们需要查明这个计划究竟是什么吗?”

    行至茅安镇的确是个意外,连秦千千的自己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白邵禾的暗卫也都没有提前进驻这里的机会。

    在秦千千她们到了之后,白邵禾就勒令暗卫不许出现在这里,稍有不注意,就容易被她发觉不对劲儿。因此,茅安镇现在的桩桩件件,都得他和元德亲力亲为。

    白邵禾摇头:“这事没什么重要的,我原本以为这茅安香米,就是她们清风酒的原料。现在看来,是我失算了。”

    茅安镇之行,应该是她背离姜千秋设好的路线,自作主张跑过来的。这也解开了他心中的另一个疑惑,为什么来了茅安镇之后,时间突然变得非常紧迫。

    可她执意跟晏信完婚,白邵禾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哪怕是听到她亲口说的那句——圆他一个心愿,他也不明白。

    晏信什么时候跟她好到这种程度了?他百思不得其解,看了眼身边更不解风情的元德,他心中颇为无奈。

    不过除了元德,自己也没别人可以谈心,他就给元德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

    “你不妨说说,她为什么一边说着时间紧迫,一边却又要等到后天完婚。”白邵禾轻飘飘说出来的话,让元德差点原地跪下。

    感情这种事情,他真的是一窍不通。更别说要分析的人,还是秦千千这种游刃有余的老狐狸。

    元德一脸为难地看着白邵禾,可殿下表情认真,完全不像是跟他开玩笑的样子。元德只能硬着头皮,说出自己的拙见。

    “我觉得应该是为了掩藏她和丁芮熠的生意,毕竟传出去的话,大家也只会讨论她的婚事,谁会知道夜半人静的时候,她还在这里跟人谈合作呢?”

    “那悄悄来岂不是更好?办喜事这种大张旗鼓的事情,有心之人随便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吧。”

    “这么说来,她应该就是真的觉得亏欠晏公子的吧,就像她说的,满足一下他的愿望。”

    “可是她也没做什么亏欠晏信的事情,这一路上,她难道还不够照顾晏信的吗?”

    元德抬手挠头,他是真想不出什么别的原因了,“公子,有没有可能是她真的想嫁给晏公子?”

    他很少有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时候,毕竟他不敢。可现在元德头都要挠秃了,却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

    谁知白邵禾沉默着看了他一眼,而后一言不发地思考。元德就在一旁如坐针毡,好在窗外传来脚步声,有人来解救他了。

    秦千千出于礼仪,先轻轻叩门才小声问他们,睡了没。

    白邵禾起身开门,面色微冷地问她:“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的伤势如何……元德,你怎么也在这里?”

    进了屋,秦千千才看到屋里站着的元德。元德刚被白邵禾的致命问题摧残过,现在脑子明显不够用了。他嘴巴张了张,却没有想出好的借口。

    白邵禾眉头微蹙,招呼秦千千坐下,“我叫元德过来给我换药的,后天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她显然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歪头看着他,仿佛没听懂话里的意思。白邵禾心中也有稍许懊悔,自己不该问这个的。

    “啊……,那个全靠宣夫人安排了,我不需要做什么。对了元德,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要跟白公子说两句话。”

    收到脱身令的元德,立马起身离开。出了厢房,他久违地捂住心口,大口出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天晚上殿下和秦千千都有些奇怪。但他不敢深究,生怕发生上次差点被殿下训斥的事情。

    什么男女情爱,殿下最厌烦的就是那一套。

    秦千千伸出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左手,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瓶云青色的瓷瓶。那是上次她被贼人砍伤的时候,就给自己涂过的白艿粉。

    “俗话说,一两白艿一两金,百岁白艿赛人参。我这瓶就是百年的白艿研磨成的白艿粉,用来治疗伤口再好不过。”

    她一边帮白邵禾褪去右半边的衣服,一边跟他解释。白邵禾失笑,自己的伤口都快好了,用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秦千千稍显不耐地“啧”了一声,那表情白邵禾熟悉,他自己在朝中常常是这个表情。

    “邵禾兄,药再金贵也没有人的身体金贵,人嗝屁着凉,那就什么都没有了。”她轻声细语地说话,手上则是沿着伤口慢慢撒药粉。

    白邵禾抬眸看着她的动作,不免觉得好笑。看得出来这药很金贵了,她甚至怕大声说话把药粉吹飞。

    或许是刚刚她那一通夸大其词的吹嘘奏效了,药粉刚刚洒在伤口上,他就觉得那个地方痒痒的,仿佛皮肉在加速愈合。

    不一会儿,她就上好药,还把伤口包扎好了。而后她端庄地坐在白邵禾面前,他一看就知道,这人有事儿求自己。

    “千千,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难得看她为什么事情踌躇半天,白邵禾不愿看到她再纠结下去,就直接问了她。秦千千浅浅叹了口气,沉重地点头。

    “邵禾兄,这事儿也就只有你帮我了,而且你的伤口千万得好!”

    他神色一凛,原来她给自己包扎,是为了使唤自己啊!

    好一个临时抱佛脚。

    倘若别人如此利用他,白邵禾一定会生气。可不知为何,他眼下就觉得有些想笑,笑她不懂把心思藏得再深些。总之,全然没有恼怒之情。

    “嗯,你说。”

    “我这两天若是有什么意外,我只希望你记住,千万不要来找我。不仅你不能来,你还要帮我拦住要去找我的人。”

    她说的郑重其事,却把他听得一头雾水。

    这还是万分惜命的秦千千吗?她明明知道落到那种地步,她很有可能会是什么下场。可她居然拜托自己,不要去找她?

    白邵禾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几乎是瞬间,就给出了答案:“这个我不能答应你。”话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

    严格来说,她若身陷囹圄,那就是引诱姜千秋现身的最佳机会,他理当接受。

    可自己怎么会果断的拒绝呢?他来不及细想,秦千千也没给他机会思考,她用力咬着下嘴唇,脸上愁云密布。

    “白公子,就算我求你了。”

    同行至此,白邵禾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副泫然若泣、弱小无助的模样,他实在说不出拒绝,只能沉默着点头。秦千千顿时喜笑颜开,临走前还安慰他,自己肯定不会出事儿的。

    星沉月落,白邵禾躺在床上久久难眠。

    每当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她被人割喉,满身是血地躺在自己臂弯的画面。比这更血腥百倍的画面,他都见过。

    可唯独这一幕,让他每每想起,都心悸不已。

    就这么让他担忧一晚上的人,第二天欢欢喜喜地出现在他面前。秦千千还笑着跟他打招呼,他还没说话,丁芮熠和宣聆凤就一同落了座。

    看着宣聆凤欣慰又克制的眼神,秦千千就知道,丁芮熠肯定是什么都告诉自己夫人了。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她昨天跟丁芮熠分开时,还让他代自己跟宣夫人说句抱歉。

    宣聆凤热情地给她夹菜,跟她聊天,看来是没有把那些小过节放在心上。

    餐桌上气氛融洽,众人都喜笑颜开的。唯独白邵禾,紧绷着那根神经心事重重。

    就这样,慌乱但有条不紊的一天过去,晚上躺在床上的白邵禾,骤然放松紧绷一天的精神,很快就被困意打倒,沉沉睡去。

    再度醒来,丁府已经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了。

    这也是白邵禾首次完整观摩整个婚事,接亲、拜堂、送入洞房,每个环节他都表情淡然地看着。

    也就这个样子而已。简陋而又繁杂的仪式,秦千千真的会喜欢吗?白邵禾觉得她一定不喜欢,她那种人,自在的像一阵风,怎么会向往这种繁文缛节?

    今日的秦千千,一早就穿上婚服盖上盖头,白邵禾一整天都没有看到她的喜冠,还有新娘独有的描金画凤的妆面。

    描金画凤,还是他听桃花花说的。那是一种新娘的妆面,眼尾处用金粉勾勒出两道交缠的凤凰尾羽,再施以粉黛作配,据说好看极了。

    听罢这个说法,白邵禾有了在婚宴上最期待的事情——那就是看看她今日的装扮。

    可大家都在等新郎新娘出来敬酒的时候,却久等不见人影。

    白邵禾心中暗道不好,率先一步冲进新房,却发现两个人都不见了。随后而来的人也都乱了阵脚,桑风雪攥紧手里的刀鞘,脸色煞白。

    “邵禾兄,咱们分头出去找人吧。”桑风雪提议。

    “好。”白邵禾想都没想,直接瞒下了秦千千的嘱托。

    比起食言,还是她的安危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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