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渊王朝,新历十年。

    上京城。天光大亮,街道已经熙熙攘攘的聚集了许多人。

    夏至时节,街道上早已热闹起来。叫卖的商贩,三三两两的行人,奔跑的孩童,都彰显了上京城的活力。

    聚鲜楼门前此时却聚集了人,穿着各色粗布衣裳的百姓将大门围的水泄不通。

    七八个膘肥体壮的汉子正用力的砸着大堂的桌椅物件儿,楼里的客人纷纷抱着头尖叫着往门口跑。

    惊叫声、瓷器的破碎声、百姓的议论声,都在同一时间交杂在一起。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苏念坐在二楼雅间,慢悠悠尝完碟子里的烧鹅,又净了手,拿出笔细细的将每道菜的评价写好,在写完最有一笔“合格”后,才戴上面纱,下了楼,刚好看到眼前汉子在前头吼叫的一幕。

    “诸位快来看看啊,这是家黑心店,家中幼弟昨天吃了这家的东西,半夜抽搐不止,上吐下泻,如今已在医馆,性命垂危!”

    汉子说着,还不忘顺手将周围的物件给砸了,上好的瓷瓶被砸的稀碎。

    这是京中繁华的地段,自是人来人往。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些百姓,正对着汉子议论纷纷。

    “这是真是假?”

    “谁知道呢,不过我大哥来这吃过一回,声称味道简直如仙品,回味无穷。”

    “真如此美味,怕不是放了什么毒来增加味道?”

    “不知……”

    眼看着百姓要被哄骗过去,苏念脸上换上焦急的神色,赶忙站出,朗声道:“鄙人性柳,是聚鲜楼的东家,客官有事不如我们先坐下商谈?”

    那汉子一看见用面纱挡着脸的苏念,嗤了一声,颇为不屑,“竟是个女东家,难怪是家黑店了。来个能主事的男子!”

    苏念脸色惨白一瞬,双脚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却在顷刻稳住脚步,面上波澜不惊,似是习以为常,平淡道:“若是客官想解决问题,便可直接与我商谈,拘着女子身份是何意?莫不是……客官根本就是来闹事的?”

    她的声音起伏很小,音量也不大,却在有些地方格外缓慢,竟是有些能震慑人的意味。

    汉子似乎气急,手指着苏念,“你休要胡说!我是来给家中幼弟讨公道的。”

    “那便让客官带来的人停下吧。”

    此时,大厅的桌椅被砸了近一半,客人都吓的缩在角落里。

    百姓不再讨论,全场的目光都盯着汉子。

    那汉子喘着粗气,左右环顾,拿起一旁边上的杯子往地上一砸,似是出了口恶气,才摆手让其他人停下。

    嘴里念念有词:“看你是个女子,让让你了。”

    苏念轻轻瞥了眼地上的狼藉,没有多言。

    抬手让人重新备了茶水,让其他汉子也坐下。苏念亲自给汉子倒了杯茶水,推到了汉子面前。“客官请用茶。”

    汉子似是没想到聚鲜楼的掌柜如此好说话,哈哈一笑,豪横的喝下茶水,嚣张的把茶杯甩回苏念面前,“再来一杯。”

    见苏念顺从的倒了茶,汉子心里更加得意,大度的挥手 “行了,小爷也不为难你这小女子,赔偿小爷一千两银子,再把你这聚鲜楼关了,小爷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此事也就过去了。”

    苏念看着汉子连喝两杯茶水,脸上露出温婉的笑,眉眼弯弯,细声细语的开口:“敢问客官,郎中可说了令弟是食用我聚鲜楼的菜品病倒的?”

    这一笑,竟是把汉子看的呆了呆,女子虽戴面纱,看不清面容,露出的眼睛却十分灵动,看人时,似有绵绵情意深藏其中。

    汉子愣了几息,囫囵开口,“并未……只是家弟只昨日来聚鲜楼后便腹痛不止,郎中也说吃坏了肚子,不是你们聚鲜楼还能是什么?”

    汉子心中异常兴奋,这差事如此好办,待他将这聚鲜楼名声扫地,这女子定是开不下去,说不定要流落街头,到时候,我岂不是可以趁机下手,抱得美人归?

    于是,汉子又将手中茶杯往地上甩去,企图再闹大一些。

    汉子有理有据,倒是让外头不少百姓有些信服。

    议论声大了许多。

    苏念心中冷笑,这汉子弟弟说是吃坏了肚子,第一反应竟是来砸她这聚鲜楼,若是真心疼家中弟弟,他大可直接报官,封了这酒楼。若为银子治病,酒楼一封,介时不用闹,为保住酒楼,定是要求着把银子塞他手里的。

    只怕,心怀不轨啊。

    她又问汉子:“何时来的?”

    “昨日午时。”

    “吃了什么?”

    “烧鹅。”

    苏念笑了。

    她站起身,俯视汉子。

    “原来客官家境贫寒,家中幼弟连续两日竟只吃一顿饭。如今还饱受折磨,实在可怜。可……我这醉仙楼虽价格公道,却说不上便宜,客官竟省下钱只为来我聚鲜楼吃一顿?”

    “我作为聚鲜楼的掌柜,感激涕零。”

    说完,又面向百姓,提高音量。“诸位若来过我聚鲜楼,便知菜式两日一轮,今日有烧鹅,那昨日便是没有的。我竟不知这位客官如此抬爱我聚仙楼,两日未食只为来我这聚仙楼吃一顿。”

    话意很明显,直言汉子来着不善。

    汉子反应过来,脸色涨的通红,指着苏念半天才吐出一句:“我说错了,是前日。”

    “哦?那真是家弟自前日两日未进食了?前日午时吃的饭食昨夜才突发病症?”

    门外传来百姓的哄笑。

    有一百姓仗义执言:“怕不是长久食不果腹,一吃了聚仙楼的好菜便虚弱病倒吧?”

    苏念眼中笑意更深,又招呼人上了一壶茶,

    “客官,为何不报官?”

    汉子喝着水又呛了一下,囫囵开口:“我脾气好,给你们个机会,不想把事情闹大。”

    “难为客官为我们着想,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刚刚,已经差人报了。”

    话音刚落,门外的百姓便被驱散开来,穿着官服的官兵从百姓缝儿中冒出,不用苏念解释,就被胆大还留在门口的百姓三言两语说清楚了。

    汉子一见官兵,撒腿往门缝中跑,几个百姓被撞倒在地,官兵也在后头追着。

    这些汉子都是平日里偷奸耍滑的好手,一时间竟没了影子。

    众人叹息,纷纷为苏念鸣不平。

    苏念也微皱着眉头,轻轻叹了口气,美目流转,透出淡淡忧伤,却还是安抚着百姓,:“今日多谢诸位了,小女子感激不尽。”

    看着在中央无辜可怜的女子,众人更是怜意上头,心里咒骂着闹事的汉子。

    一声洪亮的声音打破众人的温声细语,“抓到了!”

    众人很是惊喜,眼睛睁大看着报喜的人。

    原是本来抓不着影了,没想到竟在巷子里听到有人哀嚎,一进巷子,就看到刚刚嚣张的汉子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周边还弥漫着难以忍受的味道,一下子,就把几个汉子全抓住了,都是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可把官爷恶心坏了。

    一时间,百姓们都鄙夷的捂着鼻子,苏念也垂着眼睛,轻按着面纱,盖住了眼底闪过的一丝暗芒。

    众人散去,大堂只剩苏念一人。她左右环顾,终似是脱力般跌坐在凳子上,额头也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艰难的扶着桌子微微喘气,长长的睫毛下是浓浓的惊恐与后怕。

    身后却兀的传来一道清朗男声:

    “柳掌柜。”

    苏念一惊,盈盈转身,抬着有些朦胧的眼看向了站的笔直的男子。

    日光从玄色衣袍中射出,使得轮廓都隐隐透着光晕,端正的仪容,细长的眼正专注的看着她,闪出粼粼波光。

    这位,便是冠绝京城的裴大人裴慎了,年仅及冠便位居三品大理寺卿,独自侦破多起棘手案件,皇上身边的大红人。

    苏念怔怔地看着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有些慌乱的想站起身,却又无力般的腿脚弯曲,险些跌落在地。无奈,只能略带歉意的看着他,弱弱的喊了一声:“裴大人。”

    苏念微低下头,心中懊恼,怎就看呆了呢?也是她没想到,不过几载,裴慎竟长成了这般模样。

    裴慎看着女子险些跌落在地的模样,又想到刚刚所见,心中一叹。

    想来也是不易。

    思及此,他又看了眼泪光盈盈的娇弱女子,抬手抱拳,“若日后柳掌柜有需要,尽管来寻我。”

    看着女子投来感激的眼神,眼中泪光更甚,又要起身,裴慎赶忙摆手:“柳掌柜不必多礼,分内之事裴某定义不容辞。”

    又行一礼,便转身离开,步伐颇有些急促。

    苏念看着远去的背影,抬手擦了擦眼角,轻笑了声。

    裴大人是京中有名的君子,定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如此热情相助,她可不能扫了兴致。

    起身招来个小二,吩咐道:“你去衙门盯着,可不能漏了我聚鲜楼的损失。”

    楼里损失严重,今日是开不成了,苏念命人将饭菜送到了二楼雅间,打算细细品尝。

    今日之事,倒也算她故意而为之,聚鲜楼开业不到半月,她是费足了心思,无论是菜品还是样式都远远比过了京中其他酒楼,有人闹事是早晚的事儿。更何况生意不错,抢了不少其他酒楼的生意,她早有预料。

    只是自打她昨日见着了归来的裴慎,便即刻改变了主意,想到昨日盛况,她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索性借这闹事的汉子,在裴慎面前演了一场,倒是把她的柔弱坚韧体现得淋漓尽致。

    高风亮节的裴大人想来是看不得柔弱女子被欺凌的。

    想了想,苏念找来笔墨,打算亲自修书一封,落笔的一瞬,顿了顿,原来的大气一挥变成了簪花小楷,工整的呈现在纸上,招来小二,“送到裴府。”

    她要好好麻烦热情的裴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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