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笑笑,将沈清冉迎了进去。

    在街头可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沈清冉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小心翼翼的看着苏念单薄的背影。

    她这是什么意思?

    苏念让沈清冉坐下,让元宝上了壶茶。

    看着沈清冉不安的样子,没再卖关子,“沈小姐,我并无怪你之心,你不必如此担忧。”

    沈清冉猛地抬眸看她,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柳姑娘,应是个极好的女子。

    苏念倒也没说谎,她本就没将希望放在裴慎身上,她孤身一人这么多年,若是轻易便将性命交予他人,那她怕是不能活着回到京城。

    裴慎的确有错,至少他应该查清刘鸿武艺高强,也应该在答应了她后及时赶来救她。毕竟,裴慎亲口答应了。

    不过,苏念不太在意。

    裴慎不是第一次说会护着她,可他,都没护住。

    她只是累了,不太想对裴慎陪笑脸了。也不会在危急关头期望着裴慎出现,她自己,便能解决。

    她像沈清冉展露了善意,温和的看着她,“沈小姐,这是我与裴大人之间的恩怨,不怪沈小姐。”

    沈清冉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她有些愧疚,在见到她与裴慎走近时曾对她产生过敌意,甚至害的她受了严重的伤。

    可如今,她发现苏念似乎并不喜欢裴慎,或许她在竹影楼时对裴慎还是熟悉又热络,但现在,好像只有淡然。

    沈清冉心里暗暗的松了口气,她倒是不怕苏念来抢她的慎哥哥了。

    昏暗的地牢里,挂在铁链上的人正歇斯底里的惨叫着,他身上已没有一块好肉了。

    裴慎看着手上的供词,微微皱眉。

    他没想到牵连的人如此广泛。

    刘鸿虽才智过人,却是个软骨头。裴慎常年审讯犯人,花样层出不穷,一下就让刘鸿招供了。

    裴慎微微叹息,大渊竟有这么多蛀虫!纸上下半部分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他大致看了一遍,发现竟有半数都是京中五品以上官员。

    但——

    裴慎捏了捏薄薄的纸,有些忐忑。

    总算能给苏念一个交代。

    裴慎看了眼奄奄一息的刘鸿,吩咐道:“看着点,莫要死了。”

    他转身出了地牢,门外的日光有些刺眼。裴慎上了马车,手里捏着供词,将供词抄录一份,小心的折成小块,放进了内袋里。

    行至聚鲜楼,见到空无一人的大厅,裴慎观察四周,大厅无人,却飘荡着浓郁的香味。

    他转身便上了二楼。

    脚步停留在苏念的厢房,敲门的手迟迟没有搭上去。

    或许她不愿见他呢?

    裴慎还是将手放下,转身欲去。

    他应再等两日的,苏念如今重伤未愈,怕是再见到他,便郁结于心了。

    刚踏出一步,房门从里面打开,苏念苍白的脸显现出来。

    “裴大人,既然来了,可要进来坐坐?”

    要走便走,要留便留,裴慎在她房门外来回踱步是怎么回事?

    她是会武功的,裴慎的动静吵的她无法安宁。

    裴慎听着苏念的邀请,顺势便答应了。

    “好。”

    苏念:“……”

    他还真答应了?

    苏念给裴慎沏着茶,问道:“大人来我这聚鲜楼有何事?”

    裴慎拿出怀里的名单,递给苏念:“这是刘鸿的供词。”

    苏念接过,仔细的看了起来。

    越看,她心中戾气越重。

    名单中的姓名,至少半数都多多少少受过父亲的恩惠,甚至,她记得这个姜成山曾来过苏府,夸赞过哥哥的骑射。

    这些,都是参与那琼州贪污案的人?

    可为何,最后受罚的只有父亲!

    苏念沉默的看着名单,裴慎见苏念紧皱着的眉头,轻轻咳嗽了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名单上的官员我都会一一排查,柳掌柜安心休养便好。”

    苏念的目光从名单离开,看向裴慎,“如此,便多写裴大人了。”

    裴慎不是第一次被苏念这样看着,她有一双含情眼,每每看他时,他总能从里面看到盈盈波光,就好像,她对他,充满了信任与欢喜。

    尤其是笑着的时候。

    可今日,这双眼睛只有温和。

    淡淡的温和。

    他看出了苏念不愿留他,可他却总觉得不该走。

    裴慎:“柳姑娘,那日我已知错,不知……柳姑娘如何才能原谅我?”

    苏念眼皮跳了跳,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求她原谅?

    “裴大人,还是唤我柳掌柜吧。”苏念听着别扭。

    她们哪里有这么亲密?

    裴慎心下沉了沉,苏念对他越发疏离了。他直觉不该这样,他该补偿些什么。

    “柳……掌柜,若你能原谅裴某,裴某定竭尽所能,达你所愿。”

    哦?竭尽所能?什么都能做吗?

    苏念孤疑的看着裴慎,说出了心中所想,“既然大人如此有诚意,那便——”

    裴慎期许的看着她。

    苏念笑了,“那便也如哪日大人刺我脖子般往大人脖子上划一刀吧。”

    哦,她果然得到了裴慎不可置信的表情。

    可是他真的有诚意的话,往自己脖子上划一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她当日也生生挨了一刀啊,虽是她故意为之。但她可没忘记,裴慎暗杀她那晚便往她身上划了好几刀呢,到现在,都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她一女子都不怕,裴慎应该不会拒绝吧?

    苏念好整以暇的看着裴慎,示意他快些动手。

    裴慎缓缓抽出雅间的佩剑,似是下定了决心。她若这样才能原谅,那他便愿意。

    可是心中却有着难以忽视的隐隐作痛,让他忍不住红了眼尾。

    是那日刺伤苏念的剑,是把好剑,轻轻一划便刺破了肌肤。

    裴慎将剑抵在了脖子上。

    突然,一阵子敲门声传来。

    “东家,一位姓宋的公子前来拜见。”

    苏念叹了口气,宋祈年果然监视她。

    也罢,她本来也没想让裴慎真的划自己一刀,不然,以裴慎的名气,她怕是会被京中姑娘的唾沫淹死。

    她也只是想出口恶气罢了。

    苏念上前,夺过了裴慎手里的剑,“大人,我不是真想要大人性命,我亦不怪大人,大人回去吧。”

    在裴慎看过来欲开口的前一瞬,苏念赶紧补充:“我还要招待客人,大人请回吧。”

    裴慎只能悻悻离去。

    出门时,刚好与宋祈年打了个照面。

    宋祈年笑的亲和,主动打了招呼:“裴大人。”

    裴慎也行礼,便擦肩离开。

    此人虽是笑着的,却给他极不舒服的感觉。以他的经验,此人定不简单。

    裴慎扭头看了眼关上门的房间,有些担忧。柳掌柜怎会结交这样的人?

    房间内,苏念默默的换了裴慎刚刚的茶杯,上了新茶,移到宋祈年面前。“许久不见公子,公子安好。”

    宋祈年观察者苏念的脸色,露出心疼的表情,“你怎的如此冒险?让自己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苏念喝茶的手一顿,“那公子记得下次救我,就免得心疼了。”

    苏念猜测,那日宋祈年估计知道她的情况,可不到必死的局面,他是不会出手救她的。只会在事后顶着一张玉面,心疼的看望她。

    每次都委曲求全,苏念有些腻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他宋祈年装什么装。

    宋祈年笑着的脸僵了僵,别有深意的看了苏念一眼,快速转移着话题,“刚刚你想让裴慎自刎?”

    “没有。”

    “可我刚刚可是看见了。”宋祈年似乎也不装了,逼近苏念。

    “那只是我与裴大人之间的情趣罢了。”苏念毫不怯场的对视了回去。

    “你!”宋祈年调整着呼吸,“你莫要忘了,是我将你从舒州带回,没有我,便没有现在的你!”

    苏念并不害怕,她有些惊奇的看着宋祈年。

    不装了?

    宋祈年也自知失控,快速沉稳了下来,喝了一口茶,又回到了原来温和亲切的样子。“我并非要约束你,只是裴慎毕竟是你幼年玩伴,何必闹的此等地步?”

    “公子多虑了,我不会伤害裴慎的。”苏念感到无趣,宋祈年从来都以假面示人,就为了个好名声。

    可苏念认识他多年,也不知他的身份,那这份名声,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用?

    她只想让宋祈年赶紧离开。

    “天色不早了,公子知晓,我前两日受了重伤,有些累了。”

    宋祈年知苏念在赶他,没有再多言,顶着完全看不出刚刚发了脾气的脸离开了。

    苏念瞧着,嗤了一声,甚是虚伪。

    裴慎回去后,仍觉不安。

    若是苏念真让他做了什么,那他还不会如此不安,可苏念只是虚晃一枪,并不责怪他。

    让他有一种……他不值得苏念耗费心神的感觉。

    连他将名单送过去时,苏念也只是淡淡的道谢。他犹记得,苏念虽时时带着算计,可也是个爱笑张扬的姑娘,她逗弄他时,明明笑的花枝乱颤……

    还有那进入苏念房间的男子,他瞧着便不是个善茬,苏念可会有危险?

    裴慎想着,反应过来时,已施展轻功,重新飞向了聚鲜楼。

    再次欲上楼时,元宝从一边窜出,“裴大人,我们东家说累了,不见客。”

    “那……刚刚那位公子呢?”

    “走了。”

    裴慎猛的松了口气。走了便好。

    即使,他也不知,为何如此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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