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裴慎的眼中,苏念希翼的眼神闪着亮光,周遭的环境变的模糊,楼下喧闹的人群、偶尔响起的蝉鸣,渐渐都化为了虚无。

    他对上苏念的视线,终是开口:

    “若是苏姑娘愿意,我……”

    “我自然愿意,大人明白就好。”

    苏念忍着笑的抽动的嘴角,终是没能演下去,着急的打断了裴慎,“等大人助我为苏家洗脱冤屈,我定是再无烦恼了。”

    裴慎的视线终于清晰起来,周围的声响如潮水般再次灌入他的耳中,刺激的让他觉得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他僵硬的吞咽着干涩的喉咙,附和的说了一句:“自然。”

    此刻,他心里却引发了一份不可忽视的恐慌,或者说,他早就意识到,却积压在心里从而使他发展壮大,变成了如今已压不住的恐慌。

    他脑中浮现了沈清冉的脸。

    因为他清楚的意识到,若是苏念没打断,他会说出什么。

    但……沈清冉该怎么办?

    他已承诺了清冉,如今却想做那背信弃义之人吗?

    不……

    裴慎面色不虞,仓皇的站起,对上了苏念好奇的目光,他心里猛的一跳,只堪堪行了个粗略的礼,便大步向外走去。

    他不能同时伤害两名女子……

    她们并无错,错的是他见异思迁的裴慎!

    明明一直都知他以后要走的路,他又怎能再招惹苏念?

    裴慎唾弃着自己,大步穿梭在逆流的人群中。

    苏念看着明显仓促的裴慎,暗道奇怪。她总觉得裴慎好似突然顿悟什么,却又陷入了另一个更深的循环。

    使他面对这突如其然的顿悟与更深的循环表现的如此无措。

    裴慎刚刚想了什么呢……

    新历十年八月二十。

    新历帝对礼部尚书韩载年私藏数万两白银怒不可遏。

    当场判决韩载年斩立决,株连三族。

    一时间,断头台日日可见血流如注,惨叫连连。

    京城百姓人心惶惶。

    苏念却收到了一封密信。

    信封平平无奇,并无落款,字迹潦草,看不出为谁而写。但苏念打开信封,却罕见的颤抖着手,眼睛通红的反复看着信中内容。

    “若欲知当年苏承琼州贪污案之事,明日独自一人前往金光寺后山。”

    这是八年来苏念第一次除她求助裴慎外听到有人再提苏承二字。

    她压抑着颤抖的身子,豆大的泪一滴又一滴的砸在信纸上。

    她终于,要引出幕后凶手了。

    然苏念也并非被冲昏头脑,她清楚的知道这是幕后之人的圈套。

    她得去,但她不能单枪匹马的去。

    苏念执笔,快速的写下了一行字,装进信封,仔细密封好。

    可转身欲叫元宝进来时,她却犹豫了。

    信封面,“裴慎收”的字样在光下愈发明显。

    裴慎,我能相信你么?

    雅间内只剩苏念清浅的呼吸声,她半垂了眼,木然的看着窗外的大树。

    那是一棵桂花树,秋季过半,花开的已是郁郁葱葱。

    半响,苏念又提笔写下一封信,吹起竹哨,一只白鸽缓缓飞来,将信卷好绑在白鸽腿上,苏念才转身喊了元宝。

    元宝进来的时候,刚好见一只白鸽从窗外飞出。

    他接过苏念递上的信。

    “送到裴府。”

    苏念选择相信裴慎,可,她不能因这份相信有了丢失性命的风险。

    裴慎,不要让我再失望了。

    裴府。

    裴慎正专注的挥舞着手中的剑,细密的汗顺着脸随着挥舞的动作迅速落下。

    紧绷的肌肉已经有些酸痛,闷热的胸膛出着潮湿的热气。

    他知晓,他该停下了。

    可,裴慎每每停顿,心中的烦闷却再一次卷起,让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重新挥舞着剑,直到精疲力尽,再也提不起手中的剑,便手下一松,“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随着剑一起的,还有一起倒下的裴慎。

    松竹着急的呼喊冲入他的耳中,裴慎踉跄的站起,看向了松竹手中的信。

    是苏念的字迹。

    裴慎只看着那封信,久久没有动作。

    松竹终于反应过来,将信递给裴慎。“公子,是聚鲜楼送来的。”

    裴慎抿了抿唇,终是接下。

    万一……有要紧的事呢?

    裴慎快速将信看完,再抬头,眼中已没有了挣扎与疲累,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平静。

    他大步走向屋内,吩咐元宝,语气平淡:“备水,再让马房备马。”

    只有那份还握在手中被挤压成团的信,泄露了一丝不寻常的情绪。

    半个时辰后,街道上裴府的马车快速疾行着。

    裴慎大步走进聚鲜楼,见到了正抚弄着一枝桂花的苏念。

    她安静的坐在桂花缠绕的窗边,垂眸含笑的看着手中的桂花。

    可裴慎却觉得,苏念仿佛随时会离她而去。

    他忍不住叫了一声:“苏姑娘。”

    苏念抬眸,意外的看着裴慎。“裴大人,你怎么来了?”

    明明信才刚送出去。

    裴慎见苏念毫无所觉的模样,想起心中内容,顿时戾气横生。

    他走上前,盯着苏念的脸,“苏念,明日莫要求金光寺。”

    苏念明了,她不忿道:“大人是不愿明日护着我了?”

    “苏念!”裴慎将双手压在桌上,将苏念笼罩在自己的怀里,近乎哀求的看着苏念。

    “莫要拿你自身安全做饵。即使是我,我不敢保证你的安危。”

    她为何,就不能好好爱惜自己?

    此刻,裴慎终于意识到,苏念在他心里比他想象的还重。

    可他做不出那背信弃义之事,他只求,苏念性命无虞。

    “大人。”相比于裴慎的激动,苏念却平静很多。“你知阻止不了我。”

    此时的苏念,眼中没了那蓄意装作的盈盈波光,面对此刻的裴慎,苏念反而不愿用那伪装的伎俩。

    她本就是这样的女子。

    纵使心中有惧,但她又怎会退缩?

    何况,这是她努力八年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想要的机会。

    苏念轻轻推开将她罩住的裴慎,眉眼中迸发着一股张扬与活力。

    “大人,我不是需要被你护在身后的女子。我仍有我的事要做。”

    一个念头萦绕在裴慎脑海。

    这,才是苏念本来的模样。

    尽管不择手段,时而嚣张跋扈,常常擅于伪装,却也自信自强,勇敢果断,时刻涌现着女子的生机与活力。

    他有些颓败的站在一旁,心中的怒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人。”苏念转过身来,站在了窗户正对的位置,“若是大人心中担忧,便加派人手,护住我的性命吧。”

    日光透过桂花,漏出几缕洒在苏念脸上,她笑起来,闪出了更为耀眼的光芒。

    裴慎一眨不眨的盯着苏念,他听到自己说:“好。;

    “我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翌日清晨,苏念孤身一人,坐上了前往金光寺的马车。

    到山脚下时,苏念便让冯叔回去,她要独自前往金光寺后山。

    行至金光寺,才发现寺中竟无香客,只有来往的僧人。

    苏念心中警惕,暗暗提防着这些僧人。

    独自一人摸索到后山,才发现重峦叠嶂,十分利于藏匿。她慢慢的挪动着,前方始终无人。

    苏念并不着急,藏于林间的人大抵是要查探她身后是否有人马,可苏念的确是一人前往。

    终于,一道身影从苏念左前方缓缓走来,他杨着笑脸,慈祥的看着苏念。

    苏念却更是警惕,她明明观察过,四周十米处并无藏人,可此人却好似凭空冒出,突然便出现在了苏念视线里。

    她站在原地,暗中打量着此人。

    已经上了年纪,脚步轻快,底盘扎实,显然,此人会武功。并且,苏念猜测,应是武功高强,恐是要胜于她。

    苏念又看向了他白花的头发和满是皱纹的脸,此人虽脸上一看便知上了年纪,可身材修长,脊背挺直,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人脸上的是否是假面。

    可实在皮肤与骨头贴合,并无缝隙。传闻江湖中有人精通易容之术,能将人的容貌完全变样,她怀疑,这大概便是江湖盛行的易容术。

    苏念选择先发制人,“不知可是阁下邀我至此?”

    “正是老夫。”‘老者’捋着胡子,笑的和善。

    “你可知,你父亲前礼部尚书苏承是被陷害?”

    苏念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此人不但知晓她是苏承之女苏念,还知她是为查父亲被陷害一事,特意抛出此话来引她上钩。

    苏念倒是想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能让她信服的话。

    于是苏念故作急切,上前半步,“敢问阁下,可是陷害我父亲之人为谁?”

    老者并未卖关子,答:“是定安候沈阳恒。”

    此话一出,苏念心中冷哼一声,自打她被定安候抓到后,她便拜托宋祈年对定安候暗中查探过,定安候与那贪污案唯一扯上关系的,怕就是推举了韩载年。

    可苏念却想听听他接下来该怎么说。

    一是不想惹怒此人,她也不知这山林中还有多少埋伏的人。

    二是拖延时间。

    她问:“那定安候与我父亲无冤无仇,他何故要害我父亲?”

    “诶!”老者似乎很满意苏念的反应,“那定安候来京城不过十年,恰好赶上新帝严抓贪污腐败,一为立功,二嘛,是为他那小女儿。”

    苏念心中一阵疑惑。

    怎么又跟沈清冉扯上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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