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穆侯爷关外回京后,一家人也是真正的齐聚一堂。

    穆英看着身边的唐澄,总觉得不真实,心里感觉不适应,明明脸上笑着,心里却忍不住的冒冷汗。

    想到上一世距离父亲领旨去关外还有两个月,心里宽慰自己,到时候就算没办法和离,也要想个办法金蝉脱壳,也绝对不会回来。

    心里想着自己的计划,身边的唐澄已经起来给穆侯爷敬酒。

    “今日大喜,小婿照顾不周,还望岳父大人莫怪。”

    在场人皆是心底吃惊,平日里任性妄为的端王殿下今儿是怎么了,还主动给岳父敬酒。

    姑爷是姑爷,不过人家可是当今王爷,穆侯爷面色和缓,起身回敬。

    “王爷多礼了。”话里的礼貌少过亲近,因为有唐澄在,饭桌上气氛多出几分拘谨。

    唐澄一饮而尽,手里的酒杯弯腰递到穆英面前。

    穆英一愣,片刻便会意,敛袖给唐澄斟酒。

    唐澄淡色的眸子含笑,弯弯的眼尾带着柔意。

    又执新酒,对着桌上穆夫人。

    “岳父岳父在上,先前我唐澄任性妄为,叫英英跟着本王受了委屈,本是罪该万死,如今只想跟她好好过我们的日子,此前多有冒昧,还望看在小辈的份上,万望挂怀。”

    空气中陷入长久的沉默,就连久经沙场的穆侯爷也愣在原地。

    这端王什么情况?能这么谦卑地寻求岳父岳母的原谅?

    穆夫人抬眸看了一眼女儿,顾不得心里的吃惊,起身笑迎:“王爷能出此言,我们也就放心了。”

    穆英缓过神来,看来唐澄这是还没喝,就开始撒酒疯了,起身轻拽了拽唐澄的衣袖。

    “酒重扰人,王还是不要喝多了——”

    还没说完,唐澄就勾起嘴角,乖乖放下手里的酒杯,近而轻轻揽住穆英的腰。

    上挑的眼尾看向在座的穆英的亲近家人手足。

    仿佛许下承诺,清润的嗓音里生出几分严肃:“归根到底,本王还是最对不住英英,不过i现如今英英已经怀了本王的孩子,岳父岳母和兄长放心,日后我们必定相敬如宾,白首不相离。”

    众人真是惊掉下巴,就连当事人穆英也觉得莫名其妙,好好的生辰宴,成了他表忠心的舞台了。

    想开口解释,却感觉腰上的力量逐渐加重。

    穆侯爷眸色深沉的看了一眼唐澄和穆英。

    “若真如此,真是一件大喜之事。”

    见气氛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穆修站起来,给父亲和唐澄敬酒。

    “既然都是一家人,只要对英英好,那我们便放心了。”

    穆侯爷威严的脸上展现丝毫缓和,对着儿子嘱咐:“修儿,去把后院的妙仙酿拿来。”

    妙仙醸?穆修不禁吃惊,那可是妹妹大婚才舍得拿出来两瓶的好酒,看着这次父亲也真是高兴了,应了声便去后院酒窖拿酒。

    酒宴上唐澄是高兴,一杯一杯也喝的痛快。

    天色渐渐昏暗才喝尽兴,天色太晚,两个人就在穆府住下。

    唐澄喝的酩酊大醉,被鹤青架回来,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

    穆英看着床上的唐澄。

    清冷的月关洒落眉眼之上,带着俊俏的英气,唐澄长得像他母亲,英气之下更多还有温润,只是平日里身上的气势太强,太凛冽,才会叫人难以察觉。

    也就是这张脸,叫她上辈做了那么多追悔莫及的事。

    美貌之下是阴冷的毒蛇,盘绕着阴谋,修长的指甲紧紧扣进肉里,提醒她上辈子的耻辱和羞愤。

    心里的想法呼之欲出,越来越强烈。

    她一定要离开唐澄。

    有力温暖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示弱似的跟可怜小狗似的声音响起:“别走……”

    穆英冷眼看着唐澄,满身的酒气不知是清醒还是醉话,伸手掰动他的手。

    唐澄感受到手里的温暖一点点抽离,皱眉忍不住哼唧:“不许走……”

    穆英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却柔和下来:“你乖,我去洗漱就回来。”

    半醉半醒的唐澄松动,还是任由穆英掰开自己的手。

    “我乖……”

    穆英终于摆脱了束缚,慢慢平复心绪从屋里出来,穿过长廊来到一处一人的花厅。

    晚上风凉,吹动发丝带来阵阵凉爽,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

    穆侯爷缓步走到穆英面前,仿佛一早知道她会出来。

    父女对视一眼,不自觉的笑起来。

    穆英看着父亲,低头抿唇,不像把心中低落的情绪泄露出来,故作轻松:“阿爹喝酒,是不是又被阿娘赶出来散酒气了。”

    “是啊,你阿娘凶的很。”穆侯爷眼角含笑,声音舒缓柔和,像一把历经岁月的古琴,音色悠扬和缓比平日里少了肃然:“饭桌上便一直闷闷不乐,有心事?”

    穆英觉得心里一紧,像被什么突然击中,想到父亲上辈子的结局,心里总是不好受,强颜欢笑地摇摇头。

    一个温热的手掌揉了揉穆英的头。

    “是不是怨阿爹把你许配给端王殿下?”

    穆英抬眸,浓睫一颤:“英英从来没有怪过阿爹。”

    她怎么可能怨恨父亲,上辈子的遗憾深刻阵痛时时萦绕心头,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都是她拖累家人。

    穆侯爷背手坐到一边的木椅上,被沙砾砥砺过的脸颊在月光折射下显得苍茫凝重。

    “如今京城局势,端王是最好的选择,只有他能护着你。”

    穆英一愣,俏眉轻皱,若不是唐澄,他们一家怎么会陷入上一世的境地。

    穆侯爷看着身边幼小如雏鸟般的小女儿,坚硬的心不自觉柔软,眼眸宠溺,沧桑的神态中带着无可奈何:“就算没有端王,如今朝中崩乱,功高盖主的能臣逐渐被边缘化,本就没什么真正的风平浪静,英英这些话阿爹本不应跟你说,但日后无论家中如何,你万要保全自己。”

    穆英眼眸一滞,功高盖主这个词她如何能不知道。

    唐澄登上皇位,第一个就是清算穆家,看着父亲微微佝偻的背影,耳边传来耐心叮咛,喉咙像被哽着什么东西一样,喘不上气。

    “阿爹选端王,是觉得他可以堪大任?”

    本来这种话不应该穆英说出口,她却好奇父亲的想法,父亲对唐澄的看法。

    穆侯爷看着穆英,深棕色的眼眸感慨往昔:“他像他的母亲,不论性格还是样貌。”

    他的母亲?那个早逝的皇后娘娘?

    上一世唐澄登上皇位后,第一件事就是追封他母亲,都说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子,在他五岁那年就香消玉殒,穆英想过了解,可都是只言片语,似乎没人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

    心里思绪刚刚连结成片,就听远处脚步声。

    “小姐,小姐……”

    白兰从外面找了好一圈才看见穆英的身影,朝她招手:“小姐侯爷醒了,正找——”

    见了还有穆侯爷在,赶忙闭嘴,欠身行礼。

    穆侯爷心情不错,身上的酒气也散了大半。

    “好了,妙仙酿不醉人,快回去吧。”

    穆英收敛心绪点头,跟着白兰往回走。

    夜色沉寂,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石板路上烛灯微弱,白兰抬眸,看着走在前面的穆英清瘦的背影,不知怎么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想到饭桌上唐澄说自己小姐怀孕的事。

    “小姐……”

    穆英停住脚步,转身看着白兰,脸上纠结的表情,这孩子明显就是不会撒谎,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怎么了?”

    白兰抿唇:“夫人刚才把我叫过去,问……您和王爷还有…孩子的事……”

    穆英意料之中,唐澄这一句话给她招了多少事,朝白兰走近一步:“你怎么说的?”

    白兰感觉自己身上跟背了一座大山一样:“我说小姐和王爷感情很好,孩子的事……”

    穆英:“孩子的事姑且不提,避子汤的事不许跟别人说。”

    白兰眉头紧皱,手指绞在一起,脸上纠结:“可是小姐,王爷在酒桌上……”

    她真是被这两个人搞得晕头转向,一个谎称妻子已经有了身孕,一个背着丈夫偷偷喝避子汤。

    明明是夫妻,彼此之间却心不诚。

    穆英故意绷着一张脸,语气严肃:“好啊,既然你这么听别人的话,那以后也别跟着我——”

    “不不不!”穆英话还没说完,就被白兰打断,水灵灵的大眼睛里被她这句话给搞得水泪纵横,一把握住她的手。

    “白兰一辈子跟着小姐,是我多嘴了,下次再也不说了。”

    穆英实在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傻丫头,你还真当真。”

    看来心里素质还要训练。

    伸手替她轻抚额角的碎发:“唐澄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和他之间的事,我说了算。”

    白兰抿唇点头,伸手抹了把眼角的泪珠:“反正,不管小姐去哪,都得带着阿兰。”

    每次看着穆英坚定的眼神,总有种看破红尘的洒脱感,有时干脆地让她觉得,穆英干一票大的,然后转身就跑路了。

    穆英嘴角上扬,想到上辈子的种种遗憾,伸手轻拍白兰的肩膀。

    “好,阿兰姑娘放心吧,我穆英永远不会丢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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