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楼,共有三层,雕梁画栋,朱漆鳞瓦,矗立在一片酒馆歌坊中,甚是醒目。

    岑申越墙掠顶,片时就到了楼前。

    此时不过巳正,正是万花楼最清闲的时候,只见楼门大开,几个女子坐在堂中,或喝茶,或嗑瓜子,或试香粉。

    岑申急于找到桥清,顾不得潜行暗查,直接入内,说要见楼主。

    他还是脚夫模样,浑身汗淋淋的,要在寻常,定会被轰出去,但现在,那些女子只是瞥他一眼,笑道:“三楼,最里面那间。”

    果然是肖鸣歌。

    岑申飞快登楼,一路畅行无阻,叩开那雕花门时,从腰后抽出长刀。

    屋中红烛高烧,迎面一张高床,挂着红幔红帘,帘角勾起,内坐一人,绑手缚脚,口中塞着黑布,正是桥清。

    “桥清!”岑申说着,抢步上前,却见她连连摇头。

    有陷阱!

    反应过来的瞬间,数枝羽箭从两壁屋顶齐齐射来。岑申挥刀格挡,那刀极快,如闪电撕开云层,眨眼间,箭雨全部落到了地上,不能沾他一分。

    “厉害,厉害!”一个男子拍手,从床后慢慢转出,饶有兴趣的打量岑申,“不愧是镇远将军,冲发一怒为红颜,肖某钦佩!”

    此人很瘦,身穿红袍,头发高高束起,听声音当在壮年,白玉面具后一双别有深意的眼睛,骨碌碌直转,如被抽打的陀螺。

    岑申提刀立定,盯住他,冷声冷气:“放开桥清,我会赏你个痛快。”

    “我胆子小,若无桥美人相伴,根本不敢同岑将军讲话。”肖鸣歌忽地重重拍手,桥清只觉颈下一凉,岑申却是变了脸色,只见两片利刃贴上了那细颈。

    “还请将军放下长刀,咱们慢慢聊。”肖鸣歌立在床侧,笑道,“你我长谈,莫吓坏了美人。”

    束手就擒,从来不在自己的考量之内,但此刻她危在旦夕,若不放刀……有没有别的法子!

    肖鸣歌抬手按上利刃,血珠渗出,桥清微颤。

    “还不放?”

    岑申望着桥清,攥紧刀柄的手松了一指:“不许伤害她,我俩的账单独算!”

    说着,就见桥清涨红了脸,喉头鼓动,显然憋的厉害,岑申立即道:“给她杯水!”

    “放刀!”

    岑申咬牙,掷出长刀,“给她水。”

    话音未落,一张巨网兜头落下,将岑申罩了个结结实实,四个壮汉持刀飞落梁下,看住猎物。

    “哈哈哈哈,”肖鸣歌仰天狂笑,“岑申,你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赏你点儿什么好呢?五马分尸,还是剔骨剥皮!不不这些都太轻了!”

    他猛地回手把桥清揽在怀里,拿掉她口中黑布,“美人,叫大声些,就像陈家小妮子那样,教教岑将军,他还是个雏!”

    轰,岑申的脸涨得血红,刚要开口,就见桥清深深看他一眼,接着口中喷出鲜血,人就倒了下去。

    咬舌自尽!

    这是肖鸣歌没想到的,扯衣带的手停住,诧异地看着一动不动的美人。

    四个刀手亦是愕然,进万花楼的姑娘,还没有楼主驯服不了的!

    岑申则是伤心欲绝,她怎么能死!

    这伤心化作滚滚怒火,瞬间就烧断了网绳,众人又是一惊,刚要发起围攻,岑申已抢刀在手,迎面击来,带着腾腾杀气。

    每一刀都是必杀,四人根本招架不住,瞬间身首分离。

    肖鸣歌愣在当地,却没有逃。

    当然也逃不了,因为岑申的刀已刺穿了他的肩膀,将他定在墙上。

    “说,都跟高青云做了些什么勾当?”忍住将其凌迟的恨意,岑申一字一顿道,抬手打掉那白玉面具!

    一团艳红跳了出来。

    那是一块红斑,漫漫蜒蜒,铺满左颊,内有一颗黑痣,长着数根长毛,衬着又尖又小的口鼻眼睛,整个人看起来万分诡异。

    岑申却只是惊然:“是你,肖万年!”

    “没想到,我还活着吧?”对方忍痛笑道,满脸的狡黠与得意,如恶作剧成功的顽童。

    阵亡名单上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任谁也想不到。但岑申全无惊喜,他盯视他片刻,旋即掐住他脖子:“你跟高青云都做了些什么?”

    肖万年咳嗽起来,岑申不得不松手,恍然:“是你,对不对?就是你,你怎么能……”

    “为什么不能?!”肖万年提高了声音,“我冲锋陷阵,为的是过好日子,我拿着自己的功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凭什么打我!”

    “他要做圣人,却要我们跟着吃苦,我不服!”

    “混账,军纪必须遵守,才能……”

    “那是要求你这种蠢蛋的!”肖万年轻蔑地看岑申一眼,“你还没享受过吧,知道女人……”

    “嘭”,一拳封住那胡言乱语的口,肖万年满不在乎地吐出一口血水并两颗牙齿。

    “岑申,你想知道的,让我慢慢说,——你不去看看她吗,晚了可就换不了衣服,没法入殓了,哈哈哈!”

    岑申一惊,急急转身,登时愣住,只见桥清正慢慢坐起。

    “桥清,你,你……”

    他的话尚未说完,背后传来一声狂笑,“岑申,你又输了!”

    “你想知道的,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

    岑申急回头,肖万年已是动也不动,唇角流出黑血。

    忘了,尚国所有哨骑都会在后牙藏一颗毒药,一旦被俘,即刻了断,以免皮肉之苦。

    岑申懊恼,却也顾不上多想,走到床前,替桥清松绑,确认她安然无虞后,一脸的难以置信。

    桥清从口中拿出一根银针,“舌下穿刺,还是长一些的好,下次换一根。”

    “没有下次!”岑申看她满口沾血,心仿佛被鞭子抽了一下,声音微微发颤。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异口同声。

    “是我,是我轻敌了。”岑申倒了杯水给她,“我不该……”

    “还有法子,你听我说……”

    这时陶锐与上官平推门而入,打断了桥清的话。

    “将军,属下来迟,还请责罚。”两人提着沾血的刀,袖子裤脚都有裂痕,不用说,也是一场好斗。

    岑申摆手:“城中可有动静?”

    “没有,巡兵们适才经过,女子们全然不惊,并未报官。”

    显然,人人都心知肚明。

    肖万年赢了,皆大欢喜,输了,于他们也并无损失。

    他不过是颗犬牙。

    但现在自己杀死了他,却是需要跟高青云说明白的,否则,这擅自杀人的罪名就会落下。

    说,自是说得明白,但此行却是一无所获。

    岑申正想着,桥清缓缓开口:“我有个法子,或可一试。”

    她让陶锐帮忙找来自己的包袱,从里拿出一个剔红漆盒,盒内四颗黑丸。

    “这是摄魂香,人熏闻后,会陷入梦游之境,有问必答。”

    闻言,岑申三人皆是一惊。

    “这个好,是好,但高青云会用吗?”陶锐道。

    “高青云已经起了疑心,断不会用将军给的东西。”上官平道。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岑申默然片刻,让上官平带着桥清即刻回三榆镇。

    “您不回吗?”陶锐急问。

    “您不能去高府,高青云一定会借机发难的。”不等岑申回答,桥清插话道,“此事由我起,当由我了。我们不能给高青云抓到任何把柄。”

    “桥清,你……”岑申惊觉她知道了什么,但桥清不给他细问的机会。

    “您现在离开三榆镇,救我的是侠客,来无踪去无影,让高青云抓去好了。”

    “若高青云为难你怎么办?”

    “他是高大帅,六阳镇的高青天,为难我这个弱女子,不是给自己脸上抹黑吗?我还有高小姐的信,虽说都能推到肖万年身上,但高家于理有亏,他再难为我,世人会怎么想!”

    一如桥清所言,高青云甚是礼待她这个击鼓鸣冤的劫后余生之人,一再保证会寻到那仗义侠客,厚赏。

    又给了桥清三百两纹银,以为抚慰,并派人送她回三榆镇。

    “岑申居然没来,可恶!”回到厅上,高青云立即换了脸色,怒道。

    按照计划,就算肖万年被杀,以岑申的性子,见到当年旧人,定是怒发冲冠,一定会来试探自己,那时便可一举将其拿下。

    “他学聪明了,要是咱们事先在万花楼设伏,说不定……”贾明看一眼主人,心下懊恼,要是自己坚持,会不会是另一种结果。

    “你以为他是傻子吗?”高青云喊道,“且不说他那一把快刀!他敢来,会没有准备?就那个叫袁胜的,杀起人来也是不手软的,上次哈辛两万兵马,一个未留,他若带兵来攻,你觉得咱们能挡住吗?”

    贾明转了转眼珠,笑道:“大帅说的是!那咱们接下来好好筹谋,再寻机会。”

    高青云目露凶光:“这个岑申,死性不改,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一顿,又道:“沈老板那边,可都做干净了?”

    “他个胆小鬼,一听老婆有难,乖乖照做,死有应得。”贾明得意道,“现在怕是早跟老婆一起,重新投胎了。”

    “好,这下我就放心了!”

    “至于岑申,小的倒是有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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