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星辰咬了咬唇,嘴硬道:

    “姐姐,这有什么不好吗?云意是川哥哥的亲妹妹,川哥哥将来定能入朝为官,云意若能在后宫得宠,对川哥哥大有裨益。川哥哥若一朝金榜题名,便是天子门生,对云意在后宫立足也是有帮助的。”

    她看向柳月影,眼神中透着倔强,道:“自古以来,前朝后宫相辅相成,姐姐难道不知吗?我为川哥哥打算,又有什么错?”

    柳月影被气笑了,“可惜你生成了商户女,没资格选秀,若是有,是不是也要拼了命的入宫去博这个富贵?”

    柳星辰咬着下唇,红了眼眶,似是受了极大的羞辱与委屈,愤愤不平的看着柳月影。

    她自小偏爱这个体弱多病的妹妹,从未说过什么重话。

    即便她爬上了苏离川的床,即便她怀着身孕入了侯府,即便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走左了路,柳月影都没舍得对她严加苛责,再如何也是一胎双生的亲姐妹。

    今日之事,却是让柳月影忍无可忍。

    那是苏云意一辈子的事,一旦错了便不能回头。

    同为女子,柳星辰怎么敢?!

    “姐姐……”柳星辰幽怨的唤了声,带着哽咽,泪意漫上了眼眶,“你可知我许久未见川哥哥了,自打他中了解元,就忙得见不着人。我孕中不适,想要夫君陪在身旁,却寻不到他的人影。”

    柳月影微蹙眉心,道:“红梅苑有丫头婆子伺候着,李郎中每半月入府一回给你请脉,再不济,你有不适可同我说。”

    “可是下人们怎能同他相比呢?姐姐那么忙,也不能时时刻刻陪着我。”柳星辰吸了吸鼻子,幽幽道:“我本以为,夫君高中后总能得空一段时日,不必再如以往那般日夜苦读了,总有时间陪陪我和孩子,却不成想……”

    柳月影想了想,解释道:“他是渝州城多年来出的头一个解元,自然风光些,想要结交相识的公子众多。他是男子,自然会多一些应酬交际。”

    柳星辰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一开始也是这般想的,可是……”

    她看向柳月影,带着同病相怜的悲悯,“姐姐可知,他认识了一个名叫半夏的花魁娘子,近些时日时常同她在一处,游船赏景,喝酒品茗,好不惬意。”

    柳月影蹙了蹙眉,此事她当真没留心。

    “听闻那位半夏姑娘绝色倾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同他心意相合。”柳星辰幽怨的看着柳月影,扎心道:

    “姐姐觉得,如今的他还看得上商户女吗?我也就罢了,姐姐在他心中还有多少地位?他是否也要如侯爷一般,迎一个青姨娘那般的女子入府了?”

    无端提及青鸾,柳月影蹙眉沉声道:“星儿,不得无礼!”

    说苏离川便说苏离川,波及旁人作甚?

    柳星辰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想为自己和孩子做打算,是为自己着急,也是真心为姐姐着急啊!你我姐妹,一胎双生,没有比我们更亲近的了。”

    柳月影满心厌烦,冷声道:“你少跟我这儿避重就轻!你为自己做打算无可厚非,可牵扯利用旁人就不对,更何况还是云意!”

    “可是,姐姐,夫君他……”

    柳星辰还想再说什么,突然被斜刺里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星姨娘入府时日也不短了,规矩竟是学得一塌糊涂!”

    柳星辰被吓了一跳,猛地转头,便见苏云意从回廊拐角处走来。

    柳星辰的面色略有些尴尬,苏云意却依旧面色清冷。

    “星姨娘学不会称呼一句少夫人,也当学会称呼世子爷,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吗?夫君也是你能唤的?”

    柳星辰心虚气短,不自觉矮了一截。

    苏云意连正眼都懒得瞧她,淡淡道:“做姨娘就该有做姨娘的觉悟,人贵有自知之明,看清自己的身份,不该你伸手的事就少插嘴,没的惹人厌烦!”

    柳星辰被数落得面色涨红一片,死死咬着下唇,不发一言。

    “你先退下吧,我同嫂嫂有话说。”苏云意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柳星辰求救般的看了眼柳月影,见她不出声,只得悻悻然的告退了。

    待她消失在回廊,苏云意方才看向柳月影,轻声道:“嫂嫂,是我僭越了。”

    柳月影摇了摇头,道:“在府中,她是姨娘,你是大小姐,说几句不妨事。”

    “我知她是嫂嫂的亲妹妹,嫂嫂总有所顾念。”

    柳月影叹了口气,望向回廊外的花园,轻声道:“自小她身子不好,娘亲多偏心照顾她许多,我小时候皮实得很,摔摔打打都不怕,我是她姐姐,纵容娇宠她一些,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

    苏云意垂眸想了想,若自己有个体弱多病的妹妹,成日里汤药不离口,风吹一下便要病倒,日日红着眼眶如只小白兔一般,她也同样是要心疼的。

    她侧眸看向柳月影。

    夜色沉了下来,今夜的她好似格外脆弱一些。

    褪去了白日里侯府少夫人无所不能的外衣,夜色迷蒙中,似能看清平日里看不到的一面。

    苏云意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稍一思量,幽幽道:“自古多少才子佳人的故事为人们津津乐道,才子风流多情,与佳人吟诗作对,谈笑古今,花前月下,美吧?”

    柳月影笑了,想来方才柳星辰同她抱怨的话,被苏云意听到了。

    才子佳人啊……是啊,真美!

    他随口一句诗词,对方便能自然而然的接上,对答如流。

    不像她,只会扒拉算盘珠子,计较那一毫一厘,浑身铜臭气。

    一抹苦笑溢上唇角,柳月影垂眸笑道:“你是想劝我当家主母该宽容大度,再迎一位姨娘入府吗?”

    是啊,以苏离川的家世背景,才华样貌,即便三妻四妾也是寻常事。

    苏云意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柳月影的双眸,道:

    “嫂嫂,我只是想说,荣华富贵易使人失了本心,迷了方向。兄长风流倜傥,才华横溢,贵为世子,注定桃花遍地。如若他自己守不住,嫂嫂斩是斩不完的。与其费心费神纠葛于这些女子之事,不如多为自己打算。”

    柳月影意外的看着苏云意,竟有种迷茫。

    好似在她不经意间,眼前的少女便长大了。

    犹记得她刚嫁入侯府时,苏云意还是个金钗之年的孩子。

    一晃眼,她便能如青姨娘一般说出同样的话了。

    多为自己想想……

    苏云意鲜见的露出一抹笑意,眉眼弯弯,唇角两个小梨涡盛满了乖巧可人,“嫂嫂不必妄自菲薄,世人各有所长,有人会读书,有人会手艺,会赚银子也是能耐!银子是好东西,谁人也不能只靠西北风过活,没有你,就没有苏家的今日!”

    没有你就没有苏家的今日!

    柳月影会心一笑,抬手摸了摸苏云意的长发,心中倍感安慰。

    总归自己的付出还有人真心看得到。

    夜风拂过花园中还未开败的菊花,吹落点点花瓣。

    夜凉如水,秋景萧瑟,却无端在她心头滑过一丝暖意。

    ***

    若说柳星辰的话对柳月影毫无影响,是不可能的。

    她静坐屋内,垂眸沉思。

    这些时日她依旧忙里忙外,好似不像以往那般关注苏离川的动向了。

    她知道他会多些应酬,却没成想,应酬出了桃花朵朵。

    半夏……

    当真是个别致清雅,温柔小意的名字。

    柳月影无意识的拨弄着桌案上的算盘珠子,意识飘远。

    半夏主治燥湿化痰,降逆止呕,消痞散结。

    可惜,生半夏是有毒的。

    海棠院的屋内燃着炭盆,窗棂开了半扇,柳月影顺着窗户看向不远处。

    那处是苏离川的书房,夜深了依旧熄着灯,许是他从牡丹院离开便出了府吧。

    柳月影垂下眼眸,从何时起,他们竟到了相顾无言的地步?

    按理说,他们是该分院别居的,如李氏同苏茂,男子总有想要独宿的时候。

    可柳月影同苏离川自打成婚起就没分过院,他常住海棠院。

    是习惯,也是曾经两人感情深厚,蜜里调油。

    可自打她从匪窝回来,一切都变了,他几乎在书房常宿,后来星辰入府,红梅苑他也时常去。

    她心中有结,同他别扭着,总以为时光可以消融化解一切。

    柳月影心口闷闷的,视线滑向另一边,那处还空着一个不小的院落。

    是否,再过不久,又要收拾出一个院子了?

    柳月影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向床榻。

    褪下外袍,穿着寝衣,钻进被汤婆子滚过,依旧能感觉到冰凉的被窝……

    ***

    柳月影如苏云意所言,未纠葛女子之事。

    她们说的都对,与其劳心劳神在桃花上,不如关注自身。

    她有太多的事要忙,没工夫缠着男人哭哭啼啼。

    再者,他自身守不住,难道要她拿绳子将他拴在府中吗?

    男人,又怎么可能是拴得住的?

    可没想到,柳月影不去找桃花的麻烦,桃花却自己找上了门。

    这一日,柳月影如常在济世堂忙着。

    冯六正双手捧着一本名册凑到她跟前,同她小声嘀咕着近期各个分柜的掌柜伙计的调度问题。

    恰时,一道清丽的身影迈步入了济世堂。

    香风阵阵,引得柜上伙计们皆抬眸望去。

    济世堂人来人往,寻医问药的百姓络绎不绝,却依然难掩那道身影带来的满室芳华。

    好似她一出现,便夺了众人的目光,连风都跟着慢了下来。

    女子裹着一身雪白的斗篷,兜帽处镶嵌了一圈绒绒的兔毛,行止间,斗篷下摆露出裙裾,上面绣着精致的银丝雪莲。

    一张娇颜未施粉黛,清纯中凝着恰到好处的魅惑,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好一个天降谪仙。

    女子抬手掀开兜帽,露出如墨的长发,浅笑嫣嫣的问道:“请问,侯府少夫人在吗?”

    柜上的伙计看得痴了,愣愣的抬手指向柳月影的方向。

    女子看向这边,对上柳月影疑惑的眼神,笑着行了一礼,道:“奴家半夏,给少夫人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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