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愿出租屋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好歹终于改完了报告。

    回到出租屋,一股烟味扑鼻而来,呛得她咳嗽了两声。

    合租室友的房间开着门,从里面传出游戏里兵刃碰撞的声音。

    “干他啊,卧槽。”

    隗愿换了拖鞋,打开鞋柜,成堆的白袜子放在里面的鞋里,都要满溢出来,散发着致命的臭气。

    隗愿不小心吸了一口,像是吞了一口蘸着泔水的抹布。她干呕了一下,赶紧拿着鞋跑进了自己屋,逃离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迅速地打开门又嘭地一声关上,生怕外面的一丝空气跑进屋里。

    迅速把门上了锁。

    隗愿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眼角挂着两滴眼泪,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干呕,还是因为她现在情绪低落。

    隗愿平复了下情绪,用手背把两滴泪抹了去。

    打开了宁由珍的聊天界面,想给她打个电话。

    上面几条是宁由珍分享的和她刚交的男朋友小文的合照,两人戴着情侣发箍,在夜晚的游乐场笑得很甜。

    隗愿呼出一口气,返回了主界面,熄了屏,把手机丢到一旁。

    宁由珍刚有了男朋友,现在还在热恋期,隗愿害怕把负面情绪带给她。

    眼睛很干,很困,闭上眼睛却很清醒。

    隗愿拿起手机,6个未接来电。

    隗愿为了赶紧重写项目结题手机开了静音,下午的电话晚上才看见。

    隗愿往下翻了翻。祝仲柏亲自跟她打电话?还有祝仲柏律师?

    隗愿刚想给祝仲柏回个电话,正犹豫着会不会太晚了,另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过来。

    隗愿还没看清号码,手指先点了接听。那边似乎也没想到隗愿不到一秒就接了。

    电话的接通对两边来说都很突然。

    听筒中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隗愿接到陌生的号码从来不习惯先开口,她准备再给对面五秒钟的时间,如果对方再不开口,她就挂掉。

    5,4,3,2,…

    “我…”对面终于出了声,是个男人的声音,“你…”

    隗愿疑惑地看了眼手机信号,信号不好?对方说的话怎么只能听见第一个字儿?

    “你…你还好吗?”

    声音好听到让隗愿心跳停了一瞬,有一种山涧清泉的清爽,又如缓流冲刷手心那样的温柔。

    哪怕是个推销的,让隗愿也有了聊下去的欲望。

    想再聊会儿。

    “我不是很好呀。”这个打招呼方式有些特别,不是你好,而是你还好吗,“你不会是…”

    “卖课的?”

    “嗯。”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隗愿没注意那边回答完又轻轻说了句“嗯?”

    “十点多了还在加班,你现在也不太好吧。”隗愿翻了个身盖上被子,“卖什么课的?”

    “喂?”隗愿叹了口气,这个卖课的真没有进取心,不主动追着推销,客人主动了,你怎么还不好意思上了。

    “不说我挂咯。”语气有些戏谑。

    “…别。”

    又是好久的停顿,但隗愿这次很有耐心,她静静地等他说完。

    “我是祝祈。”

    隗愿无聊抠手的手指突然停下来,祝祈?

    从他爸出车祸后,隗愿从她周围的亲戚中听到了很多关于祝祈的传言。

    交警说祝祈是惯犯。

    身边的亲戚说他以前经常和小混混混在一起,祝祈家有钱,高中学历是买的,大学学历也是买的。

    说祝仲柏人品不好,他人一定也不怎么样。

    隗愿知道亲戚避免不了顺着一家人情绪说话的意思,她也从不用谣言先入为主别人,但还是让她对待祝祈这个人谨慎了起来。

    “有事么?”

    祝祈找他,极有可能来谈判的,隗愿坐直了身体,语气正经的有些疏离。

    “你下午为什么不接电话?”祝祈问。

    “哦,我……我来电话了。”

    隗愿觉得两人间氛围有些奇怪,看了一眼来电是祝仲柏律师的,她觉得跟律师谈会更让她自在。

    嘟——

    电话挂断的突然,显得有些绝情。

    祝祈依着扶栏,脊背微弯,头微微垂着,半张脸隐没在长廊的黑暗中,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

    “我们这边接受和解,条件你尽管提,在合理范围内我们都能接受。”祝仲柏律师道。

    “不合理,也不是不行。”他顿了顿,补充道。

    “我提条件?”

    居然不是两方互相提出诉求商量一个对方都满意的条件,而是她来提。

    还……不合理也行?

    这令隗愿陷入了沉思,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要不我给您提?”律师道,“交强险赔付您一部分,赔付不了的部分我们这边继续赔付,医疗费可以申请我们这边先行垫付,我们这边完全不用您那边负责,这样可以吧?”

    提的条件甚至比隗愿预想达到的条件要好一点。

    “祝大老板是拖欠你工资了吗?”

    隗愿实在没想出其他能让祝仲柏律师帮她的理由。

    “哈哈您真幽默。”律师爽朗的笑了两声,“是祝老板亲自给我说让找您谈一下和解,还说条件您那边尽管提。”

    “祝老板还说如果您的父亲失业的话,他可以提供工作岗位,工作轻松。”

    工作?祝仲柏知道她父亲在担心工作的事?

    “我觉得你提的条件可以。”隗愿给予十分肯定,“要不咱们就按这样拟协议吧。”

    这个台阶,隗愿必须得下。

    隗愿兴奋地缠着被子滚了两圈,强子交通事故这件事好歹解决了一大半,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好歹落了地。

    兴奋过后,一阵迷茫的不安感又朝隗愿袭来了。

    事情好像有些太顺利了,祝仲柏明明铁了心要让隗愿这边赔钱,为什么又做出让步了呢?

    祝祈为什么会突然主动跟她打电话?

    隗愿靠在枕头上,她突然想起一个细节,今天强子发脾气,她亦步亦趋挤出病房门的时候,瞥见一个人的右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而递给她纸巾的那个人也是。

    和祝祈给她打电话的第一句话就对上了,他说,“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我不是很好呀。

    所以说祝祈是看到她吵架,在楼道哭,心生怜悯,所以决定与她家和解,不追究到底。

    隗愿伸了个拦腰,卖惨果然有用啊。

    要早知道她得装的更惨一点。

    游手好闲的小少爷虽然放荡不羁,但是格外心软。围观了人间疾苦后决定不要袖手旁观。

    电视剧中都那么演的。

    隗愿打开手机,微信新的朋友那一栏多了一条新消息——放荡不羁请求加你为好友。

    这个名字…隗愿挑了挑眉,和他好配。

    隗愿顺手就点了同意,顺便备注上了祝祈。

    隗愿上午带隗德强去医院复查,抬眼看见后面等待的人中显示着祝祈的名字。

    医生说隗德强术后恢复不错。

    “小心点啊爸”隗愿把隗德强扶到男厕门口,嘱咐道。

    隗德强刚进去,迎面而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祝祈迎面对上强子,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礼貌地叫了声叔叔。

    隗德强没答应,哼了一声便拄着拐进了男厕所的门。

    隗愿一开始就没跟强子提解决事情的经过,只让他好好休养,强子对祝祈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开飞的的小伙儿。

    祝祈衣品不错,简单干净。一头短发露出精致的眉眼。他今年是大五的医学生,确实有一种仍在大学中的少年气息。

    隗愿觉得他走近点,她应该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但是隗愿现在满鼻子男厕所的味道。

    俩人第一次见面,居然在男厕所门口。

    祝祈抬眉隗愿的眼神有些复杂,他喉结滚动,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隗愿想祝祈应该也在像她一样,思考眼前的人该怎么称呼。

    男厕所进进出出不少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俩人,隗愿不想男厕所门口多待,勾了下嘴角冲他点了点头。

    转头走到一边的窗台边装模做样的接了个电话。

    “这么磨叽呢。到你了我的大少爷”季凌大步走过来对祝祈道。

    “知道了。”

    隗愿把手机贴在耳朵上的时候,铃声真响了。吓得隗愿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由珍。下次早一分钟打电话。”隗愿道。

    “那个,是隗愿吧。”季凌回头看了一眼真打电话的隗愿,“我怎么感觉,她不太想见你啊?”

    “不是很正常吗?”

    “哎。”季凌摇摇头,“我可真不知道你爸开始那么为难她啊,你也得理解你爸,你爸就是太疼你了。”

    祝仲柏是典型的帮亲不帮理,自己儿子受了伤没人管没人问,气没处撒,就非得跟对方较真到底。

    大概因为祝祈父母离异,祝仲柏可能觉得对祝祈有所亏欠。

    当年祝祈把刘丘打进医院,祝仲柏一句重话都没说,还给了刘丘的父母一大笔钱,才摆平了那件事。

    不过祝祈得亏不是仗着家里有钱有点关系能摆平就到处惹事的人,那件事之后也痛定思痛,消失了一年,等季凌再联系他时他已经考上高中了。

    从此之后摆脱了文盲的行列。

    “下午有空吧?带你见见我男朋友呀?”听筒里传来宁由珍的声音。

    宁由珍之前就提过,只不过隗愿一直没空就拒绝了。

    “好。那这次说好了啊,我请你俩吃饭。”隗愿道。

    “嗯,知道啦。”宁由珍道。

    隗愿总有些很固执的小坚持。第一次见面请她和她男朋友吃饭呢,就是让小文知道宁由珍是有人疼的,这样小文才能更好好珍惜她。

    隗愿有时候对自己马马虎虎,得过且过的,对朋友细致的很。

    细心到让人觉得有距离感,宁由珍更希望隗愿对待朋友就像对待自己一样自然。

    隗愿打了个车把爸爸送回镇上,自己回到了出租屋。

    起床太早了,没打扮就出了门,隗愿准备回去稍微打扮一下,以示尊重。

    隗愿正准备把另一只隐形眼镜戴上,谁知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隗愿,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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