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巨大的白色密闭空间,我一直怀疑困住我的是个黑色罐子,没想到居然是个白色罐子。

    白的弧形墙壁,白的圆形地面,而在地面之上,我的双脚之下,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巨型蠕虫,而是一个呕血三升的不知死活的人!

    看清楚脚下这人身上衣着之后,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四周没有巨型蠕虫我很放心,于是赶紧蹦到另一边空白地面上蹲下身壮着胆子去摇晃面前这人的身体,“藤学一!藤学一!你醒一醒!你别死啊!你醒一醒!”

    “就你那吨位,谁受得了啊?我师叔可是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天人,天人你懂吗!他要是死了,你等我太师公把你扔进炼丹炉里炼丹吧!”应如是这货,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趴在天花板那儿说风凉话,等我出去再扁他!

    我才蹦下来就感觉到原本被我踩在脚下的藤学一在一点一点的鼓起来,就像充气一样。我先是把藤学一的身体翻过来让他正面朝上,又坐下来把他的脑袋搬到我的膝盖上,果然,脖颈垫高之后他吸入空气更加顺畅了,我只听到他喉咙里发出了奇怪的一声,“呃——啊——”然后眼珠子一动,眼皮慢慢抬起来个缝。

    “藤学一!你醒啦!太好了你没死!你没死!”我激动地抱着他的头大喊,他颤抖地抬起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指着我道,“千,千……斤……坠……”

    这时,看了半天我在底下折腾来折腾去的应如是发话了,“师叔,你还行吗?”

    藤学一将原本指着我的那只手调转方向,拇指和食指环成一个圈,剩下三指颤颤巍巍地立起来,做了个“OK”的手势。

    应如是点点头说,“好嘞!”

    他说完这句话,我就直感到一阵地动山摇双脚迅速脱离了地面——原来是他把这个白罐子翻转过来了,此刻我和藤学一正在被他倒出罐子口!

    “啊!!!”我尖叫着脱离出圆形的罐子口,然后极速坠落到地面上,在地面上连着打了四五个滚儿终于停下来。停下来后我睁开眼睛,正好看到藤学一在我之后被倒出来,他刚落地时候只有黄豆大小,每打一个滚儿就长大一分,等他连着打完四五个滚儿之就恢复到正常的身高体貌,直接躺在了地上。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脚,明白了我在落下来的时候也经历了由小变大的过程。此刻我撑着地面站起来观察四周,玻璃鱼缸,茶几,沙发,还有手里拿着一桶已经开盖的老坛酸菜牛肉面的应如是。

    我们已经回来了,这里是客厅。

    藤学一躺在地上喘了两口气,还没等我过去慰问就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了,真是个怪人,刚才还要死要活,这会儿又生龙活虎了。他大步朝着玻璃鱼缸走去,朝着身后高举方便面桶的应如是扔出一句话,“你这万灵符使得真够邪门儿啊!”

    应如是赶紧把桶面扔下颠颠跟在后面讪笑道,“学艺不精,学艺不精,嘿嘿……”

    “还好这附近没有什么游泳池之类的,你这一句学艺不精把我们俩淹死了怎么办?”藤学一说着话便挽起了袖子露出了精壮的小臂,长臂一伸,玻璃鱼缸内水波荡漾起来。

    “这万灵符是以圆形为介质来进行空间传递的,是我没贴牢靠,本来对准的是鱼缸上的圆形福字的,结果它自己掉下来飘到了我的泡面盖儿上。”应如是絮絮叨叨地跟在藤学一身后委屈地指着玻璃鱼缸表面一块未干的部分,那里粘着几粒黏黏糊糊的米饭粒。

    他不申辩还好,这一给自己找理由,藤学一反而更生气了。虽然表面上藤学一没说什么,但他只消轻轻瞥一眼那几粒米便如同子弹一般迅速腾空然后“嗖嗖嗖——”整整齐齐打到了应如是的大脸蛋子上。

    “哎——哎呦师叔!”应如是捂着脸滚到一边去哀嚎了,看那几粒米轻飘飘的威力倒是不小,应如是这哀嚎声比被谢盐的钳子夹了大脚趾头那次嚎得更要哀痛上三分。

    我呆呆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二位之间的你来我往,虽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但是义气还是要有的。于是我沉吟了一下委婉说到,“应如是这孩子虽然大意了一些,但咱俩不也没什么损失嘛……”

    “损失?你还想怎么损失?祈祷他没把万灵符丢出窗外,然后符纸被一阵狂风刮到某个圆圆的坟圈子里帮助你直接入土为安?!”藤学一冷笑着转过身,“刷啦啦”带出一阵水花,只见他右手掌心正握着一只青黑色的小螃蟹。

    “哈?坟圈子?”我疑惑地看向还在一边捂脸哀嚎恨不得以头抢地的应如是。

    听到藤学一的话,应如是心虚似地哀嚎声渐渐小了下去。他双手捂脸瓮声瓮气地道,“梁山伯跟祝英台那次纯属是女方不配合导致的操作失误,本来都商量好了把他俩传送到大西北的,蒙古包都给他俩准备好了。那知道祝英台这姑娘死心眼非得从坟头那条道走,万灵符掉在不知道谁们家新建的小坟包上了。我都告诉她了沿着渡口走比较方便,她非说怕她爹伙同着她八个哥哥把她逮回去,你说这事儿闹得,她能赖我吗?”

    应如是越说越委屈,双手放下来露出一张肿得像猪头一般的大脸,脸上的红包各个都有手指肚那么大,我只看了一眼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仅我笑了出来,就连藤学一掌心的那只小螃蟹都笑得直舞钳子。

    钳子……自从藤学一把这螃蟹从鱼缸里捞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哪里怪怪的,直到现在我才反应过来——那只小螃蟹居然有两只钳子!虽然大小不一,但的的确确是两只!

    这从玻璃鱼缸里捞出来的小螃蟹还能有谁?!自然是之前被活活卸掉了一只胳膊的谢盐谢螃蟹。

    可是我们走的时候谢盐只有左臂上一个钳子,右臂上那只钳子连着整条臂膀都被藤学一活活卸下来了,现如今那原本应该空落落的右臂处居然长出了一根极细极细的仿佛火柴棍一般的细小臂膀,沿着臂膀看去,那根“火柴棍”的“火柴头”居然是一颗小巧玲珑的蟹钳。

    这画面更是让人觉得忍俊不禁,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笑应如是的满头大包还是笑谢盐的火柴头蟹钳。

    我四处看了看,看到茶几上还放着应如是的火眼金镜,于是拿过来戴到脸上重新看向谢盐。

    才刚一看过去我就后悔将眼镜戴上了,藤学一轻轻“啧”了一声,然后说,“看不出来你的生长力还蛮强的嘛。”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淡淡的,但是手上力度却绝不含糊,只听到“啵”地一声脆响,客厅地面上又多了一根青黑色的蟹钳。

    我眼中的画面变成了一个青衣男子右臂细绵绵软趴趴地垂在身侧,而他原本强健壮硕的左臂被人硬生生以手扭断。青衣男子不服气地大喊,“臭道士你他妈的疯啦!”

    藤学一甩甩手淡淡道,“不好意思,这次消耗有点大,急需海鲜汤补身子。”

    虽然他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可是他的脸上分明写满了“很好意思”。谢盐磨磨牙一扭身,细软的右臂如同一根软鞭轻轻抽打在藤学一的身上,藤学一不疼不痒地冷笑一声,然后长臂一伸拎起他后脖颈的衣服又把他甩回了玻璃鱼缸里。

    “啧啧啧……惨无人道,实在是太惨无人道了!!!”身后传来应如是的声音,我转头一看,他居然也戴着一个蓝色的火眼金镜在看好戏。

    我往后挪了几步拿胳膊肘撞撞他问到,“你什么时候又变出来一个照妖镜啊?”

    “什么照妖镜啊,这是我自己做的——升级版火眼金镜!”应如是把自己脸上那个摘下来朝我显摆到,“八百万像素,超高清显示屏,三维立体全方位展示,色彩分辨率高,绝对是您居家旅行出门必备的良镜!”

    “这么厉害啊……”我从他手里拿过来和自己手里的对比来对比去,“除了颜色不一样以外没看出什么不同啊……”

    “你得戴上看。”应如是说。

    我照着他说的戴上了升级版火眼金镜,果然视野变得更开阔了一些,我朝着藤学一看过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换回了原本居家常穿的那身大裤衩大背心。仿佛是感应到了我炽热的目光,他朝我和应如是招招手到,“走啊,一起出去吃饭。”

    原本以为我们在井中世界耽误太久,没想到原来不同时空的时间也各不相同。

    比如我们通过万灵符穿越的时候是周六早上九点;我们到达谢宅的时候是某个初春的傍晚;我们进入的井中世界又是春末夏初的一天;待我们从井中世界回到现实世界也就是现在,其实刚刚十点。

    明明不是有雾的季节,已经上午十点了街上雾气居然还未消散,筒子楼纷纷隐没在浓重的白茫茫中,我们三个站在人行横道上,居然连对面的红绿灯都看不清。我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哎!城市雾霾竟然如此严重!”

    应如是竟然头一回这么靠谱,听到我这句话立刻拍胸脯,“建国姐,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说完,他从随身携带的黑色背包里拿出来一个筒子状望远镜,放到眼睛上左右看看,然后朝着天空一处招了招手。”

    “喂喂喂,红绿灯在这边!“我拽拽他的胳膊,顺便收回了刚刚觉得他靠谱的想法。

    但很奇怪,他招手之后,阳光真的一丝丝地穿透厚厚雾霭照射了进来,不多会儿,我们面前这一大片空地竟然都变得明晃晃的了。我看向正在把望远镜往背包里放的应如是惊喜说,“这又是你新修习的什么本事?”

    “不是他有本事,是她。”藤学一抬手一指天边,刚刚应如是朝着打招呼的地方居然是一朵汽车形状的白云,“腾六,早上好啊!”

    “哎呀师叔!你就不能让我好好显摆显摆能耐吗!”应如是恨恨地瞪了一眼藤学一,然后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看向我,“怎么样,不错吧?”

    而我已经没工夫搭理他了,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脚踏雪花身披白霜的美丽女子让我以为自己出了幻觉,“我的个乖乖!我知说你和你师叔修说多年有点功夫,没想到,竟然,竟然能把仙女从天上请下来啊!”

    仙□□雅一笑摆手说,“我叫腾六,不是神仙,只是一个霜雪精灵,不过最近在被迫兼职,平时也做做T市的守护神。”

    霜雪精灵?!守护神?!我的脑袋被这些奇妙的词语弄得晕头转向,“我不是在做梦吧?!那你不就是传说中的真身是六瓣雪花的雪仙女?!”

    腾六微笑说,“不不不,我的真身只是一片白雾,靠感应周围的气息和光影变换不同的形态,我在海上时有是一条鱼状的云,有时就是你们常说的海市蜃楼。”

    “那你刚才形态怎么是辆汽车呢?”我继续问。

    “还用问吗?环境污染,这姐妹儿吸收汽车尾气吸收多了呗!”应如是没好气地哼说。

    听到这里腾六刚想开口,却被藤学一截住了话头,“被迫兼职?为什么会被迫?兼职守护神?这里原本的守护神呢?”

    他这几个问题抛出来,腾六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换成了一副皱眉发愁的模样。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守护神,比如Q市的守护神是秦王当年用过的一把剑的剑灵;H市的守护神是东方明珠塔的塔灵,还有A市的守护神是一碗豆汁儿的豆汁儿灵。

    “以前T市也是有自己的守护神的,可是过去那么久,可能神灵已经消散了。因为这岗位长时间没有人接手,加上T市靠海,我时常在海边走动,所以就被迫调来守护这一方土地了。”腾六无可奈何地说。

    “消散?这玩意儿还能消散?”我瞪大了眼睛,“神不都是长长久久地存在的吗?”

    “现在大家都是无产阶级,不搞求神拜佛跳大神那一套了,可不就没了嘛……”应如是啧啧两声。

    腾六摇摇头说,“不是的,你们说的那种,人们祈求好运进行祭祀以求得神灵的保佑,而神灵在祭祀之后满足人们愿望,那种不能叫做真正的神,那种形式充其量只能算作等量代换的一种交易。真正的守护神是自发的,有牺牲精神的,不求回报去保护这一方人民的,那才能叫神。”她说完这些,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到,“不过,消散也是有可能的,就比如以前人们都驾马车出行,那么就会有马车守护神,但是现在大街上都是汽车在跑,马车这一物件没落了,所以又有了新的汽车守护神,那么马车守护神久而久之便会消散了。新旧迭代,是很正常的事,不过……”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藤学一又适时地说到,“不过,按理说,一个消亡一个接替,是属于存在更新延续性的,但是T市的守护神就仿佛断代了一样,没有新的接替,那就说明……”

    “就说明什么?!“我们三个一齐看向他。

    “那就说明,不是消散,而是消失。”

    消失?!

    堂堂守护神还会莫名其妙消失?我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信。

    当然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推测,推测嘛,说好听点儿叫推测,说难听点儿,就是瞎编。

    我们三个八卦够了与腾六告别,然后赶紧去办正事——吃饭。

    胡扯了这么一会儿,遮挡阳光我白雾统统消散开夏日三伏天就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着实难受。

    此时正是七月中旬,我和藤学一还好,都穿的夏装比较轻薄,应如是可倒了大霉,他明明是一个爱玩游戏爱搞发明勤学上进的新时代好好青年没想到在穿衣出行这方面保守得仿佛是个刚刚出土的老古董。他长衣长裤一层套一层,黑色本就吸热,他还把自己裹了个密不透风,走在太阳下的时候我一边拿手扇风一边想他会不会捂出痱子。

    原本大家都是一路无话,到后来可能他实在受不了了,应如是艰难地开口道,“师叔啊,咱们去哪儿吃啊……远不远啊……”

    “不远,我常吃的。”藤学一趿拉着人字拖走的飞快,他抬手一指,晒得烫脚心的柏油马路尽头一杆白色旗帜孤零零地矗立着。那布料做的旗帜像是有生命一般,被烈日照射地垂头丧气打起了卷儿。

    我努力提起了口气向前继续走,藤学一指完方向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我,“你怎么出门没带伞?”

    “哈?”我感觉自己就像那烈日照耀下的旗帜一般已经开始打卷儿了,根本没心思回答他。

    我只感觉天实在是太热了,热得我的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我努力睁大了眼睛,可是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感觉到一团黑影由远及近没头没脑地撞了上来,撞了个满怀。

    “王建国!噫!俺可找着你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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