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呵,”文竹将长枪背到身后,凛然一个傲然自得女将军,她看着我和应如是调笑到,“你们三打一,这回又变得不公平了。”

    藤学一朝应如是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她走!”

    “走?”文竹亲切地向前探了探身,随即,长枪脱手——没了树木的阻隔,那银龙化作的长枪极有灵性,朝着我整个人便飞了过来。

    应如是这会儿突然脑袋开窍,朝我喊到,“快跑啊建国姐!把它缠到树上去!”

    可是那长枪还未到,我整个人就仿佛被死死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是乖乖站着等着被那什么破枪将身体穿个透心凉,还是想办法嘴遁一下?不知道是怎么的,我居然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你以大欺小,以神欺人,算什么好汉!”

    嗖——银龙调转了方向,转而钉到了另一边的树干上。趁此机会,藤学一单膝弯曲一个滑铲跨步到我身边,将我挡在身后,顺便把一旁已经看傻了的应如是拽了过来又挡在了自己的身前,我们三个就这么站成一列,宛如寺庙里的千手观音。

    文竹咂着嘴巴一脸嫌弃地看着我说,“王建国,怎么看也是你看着比我岁数大吧?何来的以大欺小啊?我还以美欺丑呢!”

    靠靠靠!死丫头片子居然敢骂我丑?!哼!你等着,看我嘴炮炸死你!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直面文竹说,“难道不是吗?做小娟被村长欺负,做文竹又玻璃心,你被人欺负的时候不懂反抗,即使后面有了能力也不敢报复,反而将矛头对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欺软怕硬,我看不起你!”

    文竹说,“就算我欺软怕硬又怎么样,他们欠我的……”

    “我认为,向有能力者索取帮助是智慧,向无能力者索取帮助是愚蠢。”我说,“当年国民们冷眼看你投身火海,你恨他们,你觉得他们该死,但同样,你也清楚,他们是最无能为力的一群人。”

    文竹没想到我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怔住一瞬道,“无能,也是该死。”

    “不是的,”我说,“人们供奉神,恰恰是因为他们有做不到的事。”

    人们造神与灭神,其实都来自于内心深深的恐惧和厌弃无能为力的自己。神,是人们对于慕强幻想中的自己。他们希望有另一个更强大的自己站出来,有灾难的时候,挡于身前;没希望的时候,救自己于水火。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文竹尖利的指尖对着我说,“你难道不怕吗?神有毁天灭地的能力,神杀人就像碾死蚂蚁,神……”

    “闭嘴吧!”我打断她的话,“如果没有人,压根就不会有神!”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文竹两侧的脸颊开始冒烟,仿佛她再次经历了当年的烧灼。她痛苦地将双手捂在脸上,好像在给自己的脸颊降温。

    我说,“你凭什么认为你所做的就全是对的呢?假如你一开始就不存在呢?”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一次,是藤学一说的。

    但我,无所畏惧。

    文竹朝我笑,我也朝她笑,我说,“从一开始,人们造神的目的,就是为了预备着某一天用来牺牲。而所谓的牺牲精神,就是不求回报的。我愿意为了你付出生命,这叫神;什么?你居然让我为了你献出生命?这叫人。”我看着文竹,笑意盈盈,“而你,先是献出生命做出无畏的样子,后面又去追究我献出的一切值不值,这么纠结,这么拧巴,做不成神,也算不得人。实在可笑。”

    “你!你!你!”文竹指着我,她的头顶开始冒烟,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火焰般的红色。

    “照你这么说,那你就没有可信可依可靠之人了吗?你就没有信仰了吗?”藤学一回头看向我,我与他迅速对视一眼,然后抽回目光,坚定地说,“我信我自己。”

    “这算什么话?”文竹呵呵两声,她皮肤上的红色渐渐褪去,竟然又化成了一股奇异的冰蓝色。

    我说,“我生下来的时候,父母失望;我成长中,也没有得到过应有的关爱。但没关系,我就是我,我顶着男孩子的名字活着为自己争出路,谋生计。我以前会怨恨他们不爱我为什么要生我,但后面我释怀了,纠结那些没有用,命是我自己的,怎么活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文竹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她说,“这和我们讨论的事情无关。”

    “不,有关。”我说。

    “挨打之后,为我擦去眼泪的人,是我;没有生活费,勤工俭学兼职赚钱给我的人,是我;今日我得一夕安眠,昨日搬家租房子的是我;今日我不怕困窘,昨日努力工作的是我;今日我有枝可依,有处可去,昨日四处寻觅,双手扒食的也是我。”

    我挺起胸膛朗声道,“我救自己万万次。”

    “呵呵,呵呵呵……”文竹尖利地笑着,歪着头看向站在我身侧的藤学一说,“看到了吧?你辛辛苦苦反反复复多次救了她,对于她来说,可是完完全全没有一丝的感恩哦~哈哈哈,我说得对吧,人类,就是这种不知感恩自私到骨子里的东西,你对她的心思,全白费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心里默默骂了一句“该死,忘了他了”,看着藤学一沉默的样子,我高声回到,“大姐!你跑题了吧!这根本就是两回事!”

    “要是没遇见他,按照我自己的规划,我应该租房子找工作,最后城里买房买车独居生活,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可是遇见了他,他把我带进了这个神奇的未知的世界,对于我来说只是又多了一层新奇的体验罢了,这对于我原本的生活轨道有什么大的影响吗?没有啊,我依然是租着房子上着班,每天工作攒着钱,这就是我一直在努力争取的快乐生活啊!啊,说到这个,我倒是要问问你,”话锋一转,我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天,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现在都几点了吗?你知道我明天还要上班吗?大晚上不睡觉,休息时间得不到休息,影响我工作赚钱你知不知道啊!要说起来,对我这平稳生活影响最大的就是你啊!!!”

    “文竹,啊不对,我们先从你上一辈子开始说起。奇余,你这个……这个——神女。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啊,反正在历史上,哪怕尊贵如一国之公主王孙受天下之养,和平年代还好说,一旦战乱,第一个安排和亲为质的就是公主王孙。他们会不甘吗?那肯定会啊!他们会发脾气闹腾吗?那肯定也会啊!但是从一开始,他们的出生就必然面临着牺牲这一条路。他们的享受和尊贵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在为某一日牺牲做准备。因为牺牲了,所以才能流芳百世;不想牺牲怎么办?那就会被迫流芳百世。君王和天下人会逼迫他们做出应有的选择,但这并不代表君王和天下人是错的,他们只是已经到了不能自保的程度了。作为普罗大众来说,无能和愚昧是错,但王公贵女们也得明白,踏上了哪条路就要接受哪条路的结果。”

    “说来说去,你还是在帮着他们指责我。”少女的左眼通红,透过她的瞳孔,我看到一只振翅的凤鸟被大火吞没的身影。

    我的声音不由得放轻了,“奇余,我没有指责你,我也没有帮任何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作为一个普通人我明白,人们会计较他们付出的和得到的成不成正比,因为他们拥有的太少太少,所以才会那么在意得失。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倾国之力供奉你,可是你没有帮我护住城池,你属于拿了钱不办事,这就是你的错。要知道,普通人是没资格谈奉献的,他们拥有的只有那么点儿,他们所理解的爱,其实只是简单的利益置换。”

    “所以,他们口中的爱都是假的吗?他们说爱我,难道都是假的吗!!!”少女的哭声从喉咙里传出来,她的右眼泪如泉涌,稚嫩的声音在渴求着世间的温情。

    “呐呐呐!”我伸出指头指点江山,“你看看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得批评你!做神女的时候没有牺牲精神,做女孩的时候也不懂得自爱。别误会啊,我说的不自爱不是那个意思,是自己爱自己啊笨蛋!你看看你,年纪轻轻,学习好家世好长得漂亮个儿还高,我要是有你这城市户口富二代家庭我都乐死了,你居然心理脆弱跳楼了,你想想,你要是活下来了,说不定这会儿我们出版社老板就是你了!我还用舔金欢那个小二世祖?我拍你马屁都来不及!”

    “做神女时,得不到天下之爱;做普通人,也得不到父母之爱……”少女的眼泪在脸上流淌,我看着她,故作深沉地皱起眉头开始眺望远方,然后像个吞云吐雾的中年男人一样,长出了一口气,吐了口并不存在的烟,然后说,“其实你要是活到了我这个岁数,就不会再把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当回事儿了。归根到底,你这个孩子之所以想不开,唉,还是太肤浅了。权力,金钱,功成名就,才是我们这种成功人士该追求的,你,不懂。”

    我看她一眼,摇摇头继续道,“我现在,一个月已经到达了三千五百块的高薪,这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金钱数目。我每天会坐着价值几千万的地铁和御用公交大巴上班,偶尔也文艺一把,开个共享单车,没办法,作为一个有志青年,我喜欢张开双臂感受城市里流动的风声。中午时候,我会去食堂私人料理窗口点上一份有着真实大片牛肉的拉面,注意,我只吃十三块大碗奢华版,那可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噢。每当夜幕降临,我会打开手机,用批判的眼光鉴赏那些大数据推送而来的俊男帅哥,不过我不会沉迷其中,作为一个优质女人,我自律到骨子里,每次批判完毕便会迅速转战下一个视频,绝不逗留。呵,皮相,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说到这里,我自信地一甩头发,正好看到原本面若寒霜的藤学一被我一番高谈阔论惊掉了下巴。

    再看回面前,不知道是被我言论震惊到了,还是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我了,少女的脸呈现出一半蓝一半红的颜色,且两种颜色随机切换方位,一会儿蓝在左脸,一会儿蓝在右脸,一会儿红在额头,一会儿红在下巴。

    这可真是,蓝脸的文竹盗御马,红脸的齐余战长沙。

    就在我得意洋洋以为这场嘴炮打得可谓是淋漓尽致让齐余即将落荒而逃的时候,她居然没有逃也没有夺,她的脸庞和身体红蓝交织宛如全身披了一层星条旗,我听到两个声音从她的胸腔中响起,“来。”

    来?来什么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藤学一已经将我像丢包袱一般甩了出去,“快走!”

    应如是接过包袱——就是我,拽着我说,“走!”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齐余的身体竟然迅速分化成了两个红蓝色缠绕的身体,她们的双手握着红蓝色相间的银龙,红蓝色的电流滋滋啦啦发出声响。

    狂风大作,红花树吹落遍地如血花朵,有荧荧蓝光自地上一层摞一层的医疗废物中升腾起来,整个山头宛如一个炸开的锅,沸腾的热气跳起蓝色的舞蹈,仔细一看,是众多小小的婴儿手拉着手环绕蹦跳。

    藤学一迅速扫视了一下左右,额角滴下了巨大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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