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尽钟鸣,晓色初映,山顶带露迎风,而山脚还掩在青冥的夜色里。

    缥缈宗身为七大宗门之首,依附其山下的小门小派只多不少,有些门派为了能够得到缥缈宗真人的青睐,甚至给每位真人都举行了一个俸仙仪式,举行仪式的那天也叫做‘某某’真人俸仙日。

    比如今日便是元宝真人俸仙日。

    此时天还未亮,山脚下便已热闹起来,彩色绫缎从宗门口一直向外延伸,直到再也看不见。纷纷嚷嚷的人群捧着香炉一行行向两边散开,神情肃穆,不苟言笑。

    紧接着从人群里面走出几位穿戴高贵的中年人,男人皆是深紫道袍,袖口是大片鹤纹,女人则头顶羽冠,一身暗金大衣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小截脖子,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整片大路都被他们霸占了。

    而一旁的小道对比起来则寂静许多。

    这里来往的都是白丁,拖家带口的百姓没空理会修士的节日,也无法融入。

    不过此刻,小道上突然出现的两男三女倒是十分迥异。

    两个少年人身量相差无几,一个红着脸畏畏缩缩,一个红着脸阴郁妖冶,分别站在两边。

    而中间的三个女子像是阶梯似的,从左到右依次增高。

    五人一看就不好惹,过路人纷纷避让。

    赵昭归朝宗门口盯了盯便收回视线。

    “前面为首的几人都是下面门派的掌门,那些人都到了化婴境,可惜都已过不惑之年,注定仙途不易。只能靠一些信仰来得求庇护。”

    语调悠扬,气息绵长。

    说话者正是张宝珠。

    见赵昭归眼底冒出好奇之色,张宝珠笑笑,便是口若悬河地讲述:“我在山下历练多年,几乎每个地界的百姓都会建立一些信仰,有的人信仰狐仙之类的,有的人信仰鬼神,当然也有信仰人的,赵国皇帝甚至给自己造了个金身,让百姓给他供奉香火。”

    “活人还能吃香火?”

    赵昭归还未开口,便有人替她说出心中所惑。

    纪漾江挨在赵昭归身侧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头顶两颗石榴花样式的头饰左右晃动。

    张宝珠乐了,瞧着眼下五五分的小矮子眼角带笑:“这有何不可,就连我们修仙都是逆天而为,吃香火算得了什么,只要有人一直供奉他就是了。”

    闻言,纪漾江还是一脸不赞同地摇头,灰濛濛的瞳仁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紫袍男修手中的香烛,问道:“那他们供奉元宝真人,元宝真人知晓么?”

    “这我怎么知道。”张宝珠耸耸肩,无能为力般摊手。

    缥缈宗元字辈真人共三十二位,元宝真人主内门弟子事务,平日里与他们几乎无任何交集。只听说他酷爱金银,但是否热衷于他人供奉却一概不知了。

    “啊?宝珠师姐,我以为你什么都懂呢。”

    纪漾江撅起嘴,眉眼耷拉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张宝珠环起手臂,站得歪歪扭扭,眉梢微挑:“我若是什么都懂,早就飞步太清了,何须在此处蹉磨。”

    “太清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赵昭归讷讷嘀咕,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就不止一次听过太清,就连主角要寻找的二十四真图都与太清有关。

    ——得二十四真图,可飞步太清。

    可没人告诉他们,太清到底是什么。

    “太清当然是仙人掌管的地界,在那里可以得到真道。”

    纪漾江抬起下巴,一板一眼地回答着赵昭归无意脱口而出的问题,那双灰褐色的瞳眸格外稚嫩青涩。

    赵昭归陷入沉默。

    真道?何谓真道……

    “什么狗屁真道不真道的,两个大逼兜全部解决!”

    张宝珠扬着下巴,一脸倨傲自得,背后足有一尺多宽的巨剑锃锃发亮。

    “宝珠师姐这样子,确定元乐师叔不会打她么…”

    纪漾江偷偷扯了下赵昭归的袖子,对于面前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宝珠师姐蓦然有些发怵。

    赵昭归倒是一脸平静,毕竟张宝珠满口胡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

    “师妹,此次去陵城可能会有些危险,你当真要与我们一起?”

    一听到这话,纪漾江霎时间就要跳起来,激动得浑身发热,小脸皱起:“师姐你答应我们一起去的,可不能反悔!”

    前日赵昭归答应张宝珠后,便去大同峰寻掌门,不凑巧的是,上清天的濮阳家主正与掌门辩道,不出个三五日是出不来的。

    无法,赵昭归只好先同裴沧翎说明缘由。裴沧翎意外破境,如今宗内鸡飞狗跳,也管不了她太多了。

    再然后,她传信给了纪漾江和宋迩,本意是让他们先行去往紫薇府,但最终二人都同意先和她去陵城一趟。

    张宝珠更是一点儿异议也没有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在她看来多多益善。

    于是乎,四人队伍又增添了一员小将——南宫和衍。

    “宝…宝珠师姐,时间差不多了。”

    一道声音突兀地插进对话,南宫和衍紧张得整张脸都快红爆炸。

    作为一个内向之人,他最怕的就是打扰别人,尤其打扰的人还是他大师姐。

    果然,张宝珠一秒切换神情,抚眉苦笑:“真是的,欢乐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

    话音刚落,半明半昧的天际像是被人撕开了一道豁口,一束天光乍泄,底下之人惊呼不已,正在供奉的几位门派掌门人也停下动作向半空望去。

    豁口中缓缓探出一角,漆色船舱若隐若现,共有三层高,船杆上还挂着一排排大红灯笼,上面写着‘盟’字。

    “是散修盟?”

    人群之中已有人认出。

    散修盟的地位仅次于上清天世家和下清山大宗门,虽然散修实力并不高,奈何人多啊,更何况散修盟盟主乃归体境强者,即使上清天第一世家的濮阳家主都要卖他几分薄面。

    能用得上散修盟梭舟的人地位一定不一般,只是今日来此所谓何事就不甚清楚了。

    为首的几位掌门人屏气不敢言,生怕惹怒了梭舟上的人物。

    就在这时,另一边小道里传来哈哈大笑,众人皱眉看去,只见一红装女子背着把比她人还高的巨剑,一跃而上,登上了半空停滞的梭舟。

    “盟主真够意思的,竟然答应免费给我用一次!师妹师弟快些上来!”

    闻此一言,众人皆松了口气,只安静等着梭舟远离。

    纪漾江和南宫和衍年岁尚小,按耐不住新奇,听见张宝珠的话,飞速跃上梭舟。

    赵昭归灵炁运转刚要走,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头看向靠在一旁树干上的少年。

    今日他没有再穿那身违和的纯白衣袍,一袭玄色衣装,从头到脚都包裹得极为严实,领子也是不常见到的竖领,衬得他更加不近人情,高贵自矜。

    只有一双手还暴露在空气里。

    他似乎快要睡着了。

    斑驳的淡色光影落在他的眉心,如同一面薄薄的水雾延展开,将他照得朦胧不清。可即使朦胧,也能看见他脸颊两侧久久未褪去的红。

    赵昭归走上前,轻声道:“小师弟,我们该走了。”

    少年除了敛目垂落的眼角微微抽动一瞬外,并没有其余回应。

    原来不是快要睡着了,是真睡着了。

    赵昭归暗自腹诽一句。

    “小师弟?”声音比方才大了些,修道之人耳目清明,神思机敏,不可能听不见,即使是魔修也不会如此。

    但宋迩仍旧没反应。

    他怀抱着银鞘长剑,束起的发落下好几绺打在脸侧,像是故意遮盖面容的面纱。

    赵昭归眉头微蹙,顾不上多想,抬手想要拨开宋迩脸侧的碎发。

    就在这时,少年原先紧紧阖起的眸子突然睁开,过分纤长的睫羽被风吹得轻颤,琥珀剔透得几乎能看清他眼底的纹路,一切都无异样,只是多了一丝睡眼惺忪时的茫然。

    眼角溢出的水色令他视线一瞬恍惚,朦胧不清的虚影像是在梦境。

    仿佛又回到了那夜,一身桂香的少女站在他身前,她的手越靠越近,趁他不备,落在了下巴上。

    宋迩下意识地掇住那只手。

    温暖,还有清晰而富有力量的搏动。

    那是他极度渴望的。

    赵昭归怔怔地看着突然发生的一幕。

    宋迩此刻像是卸掉了所有棱角倒刺,柔软得如同午后树荫底下的小猫,毫无防备地敞开肚皮,任由挑逗。

    她的手被他带着,直到抚触到他的下巴,他才悻悻松开手。

    赵昭归僵着手举在半空,进退不得,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宋迩双眸半眯,平直的睫毛掀开又落下,下巴轻轻蹭着她的手心,仿佛是在朝她渴求些什么,唇口微张,甚至能隐约瞧见藏在里面的舌尖。

    “靠,这是怎么回事???”

    饶是心大如赵昭归,也能看出宋迩的异常。

    系统盯了盯,沉吟道:“有点儿像是…妖族的发情期?”

    发情期…

    赵昭归咽了咽唾沫星子,手指无意识地蜷起。

    “这个事情该不会只有我知道吧?”

    “…呃,按照现在的剧情发展,应该只有你…”

    麻了,累了,心死了。

    无数经验告诉我们,千万不要知道一些不属于自己能力范畴的秘密,尤其这个秘密还关乎于主角。

    看着眼前这个还沉醉在她手心一无所知的未来魔王,赵昭归痛心疾首。

    “好系统,你有什么方法可以撤销这段记忆吗?”

    “……”

    “系统?”

    “系统?!”

    “系统!!”

    果然,船到桥头自然直,直的是她的心电图。

    “既然如此,那只能这么做了。”

    赵昭归心下一狠,眼底透露出三分薄凉、四分冷漠、五分无情。

    “嗯呃——”

    宋迩迷蒙地从幻影中清醒,可还来不及整理思绪,一阵眩晕随即而来,最后的视线里只有一片白光。

    系统大惊失色:“你把他劈晕了?!”

    “哟,您老儿怎么出现了。”

    “呵呵,刚才卡了……”

    同样的说辞已经骗不了赵昭归了,索性她也没有和系统争论的兴趣,像往常一样在心里偷偷骂两句就了事。

    “喂!师妹,出什么事了?怎么还不上来?”

    张宝珠见二人久久未登船,复跃下。

    刚一走近,便瞧见身姿聘婷娇弱的赵昭归左肩头扛着一个身量颀长的少年,眼瞪得像铜铃,像个强抢良家妇男的强盗。

    赵昭归脸不红气不喘地哎了声,笑嘻嘻道:“没事没事,我小师弟他昨日练功太用力了,今天没缓过来,方才晕倒了。”

    “哦,原来是这样。”张宝珠挤眉弄眼地打量了眼,赞叹,“你这小师弟我先前就想问了,他是如何长的,竟然长得这么好看,瞧他那翘屁长腿,宽肩窄腰。”

    “哎——宝珠师姐,你千万别打他主意。”

    赵昭归连忙提醒,心尖一抖。

    笑话,魔王岂是她们这些恶毒女配可以染指的,轻则断手断脚,重则魂飞魄散。

    “我懂。我懂了。”

    张宝珠拍了拍她的肩,给了她一个‘懂得都懂’的眼神。

    赵昭归抿唇沉默。

    你的懂很好,但下次还是别懂了。

    ——

    张宝珠果然将宋迩和她分在了一处。

    散修盟听闻张宝珠意欲前往陵城一探究竟,于是同意将梭舟免费借给几人使用。

    梭舟共有三层,顶层被阵法封住了,他们几人没有权限进入。散修盟允许他们通行的地方只有二层几个房间,不多不少正好五个厢房。

    小师妹和张宝珠在最外侧两间,而在张宝珠的劝说下中间一间最小的被南宫和衍选走了,只剩下里侧两间房,挨得最近的留给了宋迩和赵昭归。

    梭舟最下面一层放着他们此行需要护送的物品,听说是块方方正正的盒子,但具体是什么张宝珠也不清楚。

    “我们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纪漾江提议。

    她从小一根筋就在练剑上,心中没有弯弯绕绕,说出口的话同样率直。

    张宝珠看着她那双纯真的灰褐色的眸子,唇角不由自主地柔和:“这可不行,镖局里面的货物都是上了禁制的,一旦强制打开就会自毁,而且那里面是什么东西我们也不清楚,若是什么妖邪之物,我等避让不及岂不有损修为?”

    “说的也是…”纪漾江重重叹了口气,摩挲着头顶的石榴花,焦急道,“那怎么办?对于这东西我们一概不知,陵城也是。”

    “别着急,虽然陵城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但在陵城周围的庄子上还生活着不少人,可以问问他们。”

    “哇,师姐,你好厉害!”纪漾江冒着星星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赵昭归。

    好一个大眼萌妹!

    赵昭归耳根略微发烫,视线不自然地躲开,却一眼瞥见了大眼萌妹身侧的两把黑刃。

    此为双剑,通体由玄晶打造,仿佛黑曜石一般,平静无波,暗藏杀机。

    …好一个双刀煞神!

    时间一长差点儿忘了,这个小师妹不是印象中蠢萌的清纯菟丝花,她真真切切是一个嗜血的肌肉萝莉。

    张宝珠抿了口茶点头:“没错,我们准备先去打听离陵城附近的蒋家村。南宫师弟,你意下如何?”

    突然被Q到的南宫和衍胳膊猛地一抻,差点儿自戳双目当场毙命。

    坐在一旁杌子上的他连桌子都没上,方才还对着窗外发呆,听到张宝珠的话后,懵懵点头回应。

    “哎,南宫小师弟,我说你为何非要同行?”

    张宝珠走到南宫和衍身边,一手捏起他肩头滑落的头发,又问:“你这头发颜色怎么还有点蓝啊?”

    “宝…宝珠师姐…”

    南宫和衍呲溜一下站起,欲盖弥彰地将头发盘到脑后,脸红得比晚霞更盛,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小师弟,你这一和人说话就脸红的毛病真得改改了,像你这般纯情大男孩很容易被骗的。”

    真不明白,南宫家族为何会养出这么一个容易羞怯的后代。

    “宝珠师姐…别说了。”

    声音比之前更小、更弱,连蚊虫的嗡鸣都比这动静大。

    “好吧好吧,不逗你了。”

    南宫和衍松了口气,拢在袖口里的手却在慢慢握紧。

    *

    梭舟行驶得很快,以现在速度不过一日便能抵达绮罗小界的赵国陵城,但几人还须得在梭舟度过一晚。

    散修盟大手笔,慷慨十足,虽然给张宝珠借用的不过是梭舟里体量最小的一艘,但陈列在里面的设施的确非同一般。

    赵昭归仔细观赏着立在她榻前的云罗山水屏,共有三折,展开时只能见到一整面水墨绘画的山水图,但折起时,便可发现每一面屏风上都刻绘着神仙通微灵化图的中部第一真炁。

    “大道妙无像,运炁凝高玄。结空自然生,灵化表三神……”

    丹田忽地一股奇妙热流转瞬即逝,恍惚间,赵昭归似乎看见自己的手正在扭动,逐渐与周围渐渐融合,像是被液化一般。

    定神!凝炁!

    吐息由快变慢,不过两息,赵昭归便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脱离。

    “这竟然是真的灵化图中部真炁!”

    赵昭归得到原主的记忆后,着重去了解了二十四真图,虽说封困摩罗城之后,二十四真图都得到了各个世家以及大宗门的妥善保管,但敌不过日新月异,世家亦有西山时,宗门也有落魄日,有些真图在抢夺中早已丢失。

    其中就包括了通变化的灵化图,真图共有上、中、下三部真炁,三部都在才为整,若有上部尚能修行一二,但仅有中、下二部是万万不可的,就像一栋楼,地基未打磨好怎敢强行贪图高处风景。

    赵昭归算得上反应及时的,要不然必会真炁逆流。

    不过她也能看得出散修盟的心思,将灵化图中部前两句放在梭舟上,就是刻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引出拥有其余两部的人。

    赵昭归没心思再考虑这些,如今剧情早被她走得稀碎,唯一能仰仗的就是书里几个重要的且无法更改的节点,只是不知为何,她快要记不住原书的内容了。

    “壶中仙境之后,是发生了什么宋迩才会入魔斩杀裴沧翎?”

    谢不弱从壶中仙境出来后,裴沧翎身死魂销的消息就已传遍大街小巷,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书里有说过吗?说过的吧?那她怎么不记得了?

    “系统,别装卡,你还记得裴沧翎死前都发生了什么吗?”

    “…抱歉宿主,这段剧情处于封锁阶段,无法得知。”

    “哦。”

    赵昭归闭了闭眼,她现在已经心死到坚不可摧了,对于系统的回答她已经能够平静接受。

    “不过,裴沧翎在书中身死的确是被宋迩所杀,也许此事与宋迩有关?”系统虽然常常不是人,但偶尔也有点人性。

    “宋迩?”

    原书中里很少出现这个人的名字,赵昭归也下意识将小师弟择了出去,如今看来必须要从他入手了,毕竟裴沧翎死后,缥缈宗一时风雨动荡,几大宗门不知从何而来的谣言声称缥缈宗勾结摩罗城,竟然还找出了证据。

    因为此事,缥缈宗被紫薇府领头的几大宗门攻上山,掌门为保全宗门,自刎以示清白,这才平息谣言。

    虽然她还没有见过掌门,但从原主的记忆来看,掌门对她简直无微不至,既然占了原主的身体,她也想尽力保住她想保护的人。

    “小师弟…好像就是赵国人!”

    赵昭归眸光闪动,冲到门前却止步。

    “系统,你说半妖在发情期的时候会有记忆吗?”

    “嘶——按理说来,妖族发情期间神智处于迷蒙,是记不清的,但半妖的话,难说,可能有时清醒有时迷蒙?”

    赵昭归捏着下巴,有模有样地分析道:“嗯…应当是后者吧,不然他为何同意在这个阶段和我们下山。”

    宋迩被她劈晕后一直在厢房没有出来,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她作为爱护同门的师姐,理应有一份关爱师弟的心!

    她可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赵昭归拍了拍脸颊,推开门,左右探头探脑一番。

    此刻已至申时,舱内灯火通明,前后一排屋子都是不可进入的,张宝珠三人仍在厢房没有动静,赵昭归猜测几人应该是在静定还虚,所以现在只有她一人在鬼鬼祟祟无所事事。

    宋迩所在的厢房还是黑漆漆的,显然呆在里面的人还没有苏醒。

    “我那一掌应该也不重啊,小师弟竟然昏睡了那么久?”

    赵昭归眉头轻敛,两步跨到门前,小心翼翼打开一条缝。

    “嗯?怎么回事。”

    她竟然一点儿也看不见,依她如今结意境巅峰的修为,黑夜对她来说宛如白昼,不可能什么也看不见的。

    赵昭归不信邪地又打开一些,半个身子都快探进去。

    一股莫名的奇诡的力量突然扼住她的脖颈,黏腻得仿佛某种生物淌下的涎液,依依不舍且极富占有欲地在她的肌肤上爬行。

    呼吸愈发艰难,赵昭归下意识不想发出动静。

    一旦吸引张宝珠他们,大家都会知道宋迩的秘密了,她无法保证宋迩会不会发疯。

    神思一现,青婴剑握在掌中,冰凉的触感使得她多出了些安全感。

    赵昭归用力甩剑向周身挥去,即使她无法看清现在身处的环境,但是在异于常人的五感之下,她依然能发现那种莫名诡异的生物正紧紧贴着她。

    微芒青光一闪而过,那把似箫非箫的剑连锋刃都没有,但剑气却足够伤人。

    黑暗中蓦地响起一声引人遐想的呻吟。

    赵昭归察觉到附着在她脖颈上的力量满满松开了,像是激动到快要窜起的小狗,终于在主人的爱抚下,逐渐平静了狂躁的心情。

    系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遭吓得激灵。身为书灵它只了解谢不弱,对于书中另一个连名姓都快找不着的路人甲,它就算翻遍整本书也无法找寻他的生平。

    要不是世界被同人bug扰乱,宋迩成了魔王主角,这个路人甲恐怕早早便消失在它的视野了。

    它现在由衷地希望宿主能活到原有的剧情,至少可以保证它的任务是成功的,阿门。

    但这个半妖,还真是太诡异了。

    宿主啊,宿主,可千万别死得太快。

    赵昭归自然不清楚系统心中所想,她已经彻底打开门走了进去。

    漆黑幽静的视野里,只有她手中的剑尚有一丝浅淡的光。

    良久,久到那声呻吟仿佛是赵昭归的错觉,她张口小心尝试地喊了声:“小师弟,你在吗?”

    他果然没有回应。

    赵昭归烦躁地啧了啧。

    梭舟厢房的摆件布局应当是大差不差的。

    赵昭归借着记忆向前走了几步,青婴剑在她手中彻底沦为了盲杖。

    终于,在她耐心快要告罄之时,剑尾仿佛碰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体,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是…小师弟的剑?

    当赵昭归意识到这点时,她立即蹲下伸手向前摸索。

    果然,是小师弟那把剑。

    它被无情地扔在地上,孤零零的,孑然一人,如同它的主人。

    赵昭归将它拾起,刚要站起,却摸到了一片柔软的布料。

    是小师弟!

    赵昭归试探地沿着布料向下。

    就在她触碰到布料之下的微凉肌肤时,视野如灼烧的灰烬般剥脱,她彻底看清了手下之人。

    靠!

    这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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