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风梨淮推开房门出去,客厅里黑乎乎、静悄悄的。

    小幽灵哪去了?

    她打开客厅灯,看见薄薄的一个人仰在沙发上。

    谢执澜,他饿晕过去了。

    谢执澜嘴唇发白,浑身发着红光,显示饥饿度岌岌可危。

    风梨淮虽然很久没有登过《罪恶地带》,但对这个场景依旧记忆犹新。

    《罪恶地带》制作公司做的最狗的策划,就是给每个男主都设计了饥饿度。

    如果饥饿度达到百分百,这个角色就会被饿死,从玩家界面消失。

    当然,经常有玩家忘记喂食导致男友冤死的情况出现。

    只要听男友嘟嘟囔囔几句,再交点小贝壳或者看90秒广告,就可以无痛复活男友。

    《罪恶地带》里总共有六位男主,把他们全养活得花不少时间精力。

    风梨淮是个怕麻烦的人,医学生每天都学业繁忙。

    注册没几天,其他男主都没了。

    就活了谢执澜一个。

    谢执澜身体泛红光,代表他饿扁了。

    风梨淮跑过去,用力地拍谢执澜的脸。

    谢执澜现在没有实体,风梨淮摸谢执澜脸的时候,感觉在揉一团云彩,不太真实。

    “醒醒,醒醒,”风梨淮用指甲精准掐谢执澜人中。

    谢执澜睁眼,头上冒出饥饿条,红色的标识线即将增长到最右端。

    “你终于醒了,”谢执澜伸手拉住风梨淮,委屈巴巴地说,“饿。”

    他要饿死了。

    谢执澜暂时吃不了人类世界的食物。

    “我不在的那些天你都吃的什么?”风梨淮问。

    “你留下来的小饼干,”谢执澜病恹恹的,语气却依旧俏皮,“很好吃,我很喜欢。”

    “那怎么办,小贝壳还有剩的吗,去超市兑换点吃的,”风梨淮有些焦急。

    “花光光了,”谢执澜不好意思地说,风梨淮不在的这三年,剩下的小贝壳全被他用来买小饼干吃掉了。

    现在的余额为鸭蛋。

    风梨淮终于崩溃,她掏出手机:“能氪金吗,微信还是支付宝?”

    谢执澜摇头:“公司倒闭,外部货币置换银行关门了。”

    也就是说,现在只能在游戏内收集贝壳。

    从谢执澜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游戏世界和人类世界就有了不平衡的交集,是两个世界的叠加。

    游戏里,食物的获取都得用唯一的货币小贝壳去换。

    小贝壳可以通过卖各种道具获得。

    每晚,罪恶地带的大街上会长满鲜艳的小蘑菇。

    每个蘑菇能换一个小贝壳。

    风梨淮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外面的街道上出现了很多只有风梨淮和谢执澜能看见的漂亮蘑菇。

    月黑风高夜,风梨淮沉思许久,对谢执澜说“等我”,把谢执澜留在家里,出门摘蘑菇去了。

    谢执澜听到门落锁的声音,恍惚间,他又回到了罪恶地带里的小出租屋。

    每天,他就这样坐在沙发上,等待风梨淮敲门。

    每次见面,他总是欢喜地凑过去,让她揉揉脸、刮刮鼻子。

    直到一次分别后,很多天,门口再没有人来拜访。

    谢执澜有些苦恼,玄关处公告栏上不再上新活动,很久没有人给他裁制新的衣裳。

    他坐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笑脸,熟悉的门铃声已经很久没有再响起。

    他想把屋子变得好看一些,把茶几上的花盆搬到餐桌上,却怎么都挪不动。

    他渐渐明白,他被遗忘了。

    被落下了这里。

    他不是全世界,只是暂时的避风港。

    很久很久之后,有一天,他发现房间的地板在松动,墙面在瓦解。

    小出租屋正在慢慢碎成了一块块的数据碎片,

    他要被当成垃圾扔掉了吗?

    他眼神闪烁,把手塞进口袋坐回沙发,有点害怕而嘴唇紧闭。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出租屋的一切全都瓦解,他独处于真空之中。

    他睁开双眼,看到漆黑的夜空中,有无数张一模一样的脸,有无数个谢执澜。

    他们迷惘地相互对视,就连脸上的微表情和动作都一模一样。

    此刻却神色各异,各有各的心事。

    他们由同一段初始代码组成,却被不同的人养成了不同的内核。

    游戏公司破产后,再也无法支付高昂的服务器租金,只能选择初始化服务器。

    销毁程序正在启动。

    【编号XZL365365,正在启动销毁程序......】

    谢执澜闭上眼,回想从前点点滴滴。

    【!!】

    【销毁程序遭到病毒袭击!】

    一阵欢快的音乐响起,脆生生的女孩声开始播报。

    【欢迎绑定“爱破次元”系统,将依次向玩家发送她的电子男友】

    【各位宿主将分别去往不同的平行世界,寻找你们的唯一挚爱】

    ……

    【编号XZL365365宿主,准备出发】

    【祝一路平安,长相厮守】

    再睁眼时,凉风袭来,谢执澜来到了一条陌生的大街。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

    这里,原来就是她的世界。

    他去过的地方有限,出租屋、野蛮森林、超市、大学……

    还有些限时开放的场所,只给玩七天。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热闹的大街。

    他在记忆里翻到了五年前风梨淮填的周边获奖信息,找到了风梨淮的家,一个人站在门口,从黄昏等到深夜。

    -

    风梨淮在路人怪异的目光中,把一个又一个蘑菇放进口袋。

    “风医生,你是在……”隔壁刘阿姨正好提着菜回家,撞见风梨淮动作诡异,中邪似的在无实物表演。

    风梨淮捧着只有自己能看见的蘑菇,尬笑。

    “我……我就是……突然想放飞自我一下。”

    “医生说,间歇性发疯可以缓解精神疲劳。”

    她自己这个医生说的。

    在刘阿姨“你今天有鬼”的目光中,风梨淮慌慌张张逃回了家,给谢执澜买了点饼干吃。

    谢执澜的饥饿度降了一些。

    “晚上等街上没人了,我再给你多摘点蘑菇,”风梨淮说。

    谢执澜点头应允。

    风梨淮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做顿简单的蛋炒饭。

    她一般三餐都在医院食堂吃,很少自己做饭。

    谢执澜也跟进厨房陪她。

    风梨淮的厨房不算大,两个人站比较拥挤。

    幸运的是谢执澜还不是人,一点儿都不占空间。

    “糊了,”谢执澜陈述。

    虽然他闻不到味道,但他亲眼看到风梨淮在一次华丽的颠勺后,翻出一片焦黑,并用锅铲把焦黑压在了下面。

    “能吃,”风梨淮抡起锅铲,把糊了的蛋撇进垃圾桶。

    她用的是冰箱里不知何年马月冻起来的剩饭,煮的有些太软烂,几番煸炒,米饭都黏在了一起。

    风梨淮拿碗盛起来,放到饭桌上。

    色香味,一个不占。

    风梨淮和谢执澜在饭桌两边坐着,各吃各的饭。

    谢执澜啃着小饼干,嘟囔:“我觉得我的饼干比你的饭好吃。”

    “确实难吃,”风梨淮肯定道,她问“我可以抢你的饼干吃吗?”

    谢执澜把饼干往风梨淮嘴里递,另一个次元的饼干直接穿透了她的嘴唇。

    “不能,”谢执澜把饼干收回来,咬了一口。

    风梨淮看着面前的谢执澜,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梦中,她放下筷子问。

    “你是我的梦境吗?”

    “不,我来自另一个次元,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谢执澜说着翻折自己的衣袖,给风梨淮看。

    衣袖上刺着XZL365365这个编号。

    “看,我的身份证。”

    他是如此的真诚,风梨淮相信了一半,她依旧对自己的精神病病情做保守估计。

    毕竟这太荒谬了,不符合唯物主义。

    “你们每个人都有编号吗?”风梨淮说。

    “出生的时候就有,”谢执澜老实回答。

    “那你生下来就这么大吗?”

    “嗯,一生下来就是大人,”谢执澜说。

    风梨淮:“……”

    对自己的医学知识产生怀疑。

    “那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我住的房子拆迁了,我就被赶出来了。遇到一个人说,你在这里,我就来了。”

    风梨淮问:“谁说的?”

    谢执澜“嗯”了老半天,说不出来。

    系统提示音在他的脑子里乱叫。

    【警告:禁止向攻略对象提示系统的存在】

    谢执澜:“额,一个先知,算是吧。”

    风梨淮脑补出了一个白色胡子垂到肚脐眼的皱纹老头,点头,“这样啊。”

    “那你就是一个时空穿越者,穿越者都会带点特殊技能吧,你从先知那里得到了什么?”风梨淮好奇地望着他。

    系统音又叫。

    【警告:禁止向攻略对象提示金手指的存在】

    谢执澜的视野里,风梨淮的头顶有一个巨大的心情表,喜怒哀乐围成一圈。

    此时此刻,显示心情平和。

    谢执澜低头摸着鼻子说:“没有特殊本领,我是来恋爱的,又不搞事业,不需要那些。”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真的身体呢?”风梨淮问。

    风梨淮的问题触发了系统提示,机械女音在谢执澜的脑海里回荡。

    【成功得到宿主的一枚亲吻,即可在该世界获得一具身体】

    谢执澜啃着饼干,把自己噎住了。

    “啊咳咳咳咳——”

    “慢点儿吃,你又不着急上班上学,急什么,”风梨淮说。

    谢执澜没有应答,他低垂着头,脸颊泛上一点儿红。

    他悄悄抬眼,看了一眼风梨淮,又害怕害羞地低了下去。

    “怎么突然激动起来了?”风梨淮问,“耳朵红什么,发烧了?我摸摸看。”

    风梨淮起身朝谢执澜走去。

    “没有啊!”谢执澜说。

    他抱着饼干,手足无措,精神错乱。

    风梨淮似乎懂了,她安慰道:“没事,要相信科技发展。”

    如果他是自己的精神病造出来的第二人格,那以后的医术没准可以做到魂魄分离。

    如果他是外太空来的易次元人,可以把他的幽灵体装进机器人里。

    她对现在的医学发展很有信心。

    谢执澜害羞地钻到桌子底下。

    实心的桌子。

    谢执澜的身影和桌子穿模重合。

    融为一体。

    他卡在里面思考问题。

    怎样才能不经意间亲到女朋友?

    她亲我还是我亲她?

    他脸色燥红地想入非非。

    风梨淮站在桌子边,边敲木桌子,边敲谢执澜的脑瓜子。

    “再不出来就扣你小饼干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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