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风梨淮上午和下午各有两台手术,忙得脚不沾地。

    中午吃饭时间,手机里忽然收到一条验证消息。

    是昨天晚上沈秋虹和他说的那个陈浩南,爸爸上司的儿子。

    对面发的验证消息是,

    【美女你好,我是玩赛车的小南】

    风梨淮扣了手机,不想理他。

    何千灵端着饭走了过来,远远的就和她打招呼。

    “梨淮,今天的红烧猪蹄好香啊。”

    接着,放下餐盘,准备往风梨淮身边的那张空椅子坐去。

    “哎哎哎,这儿有人,”那张位子上坐着只有风梨淮可见的谢执澜。

    此刻正靠在椅子上低头啃草莓味小饼干,浑然不知庞然大物差点把他压扁。

    风梨淮伸手一个用力把谢执澜圈起来,往自己的身边挪了一点点。

    太危险了,她脆弱的第二人格。

    何千灵觉得奇怪,没看懂风梨淮在无实物表演什么东西。

    拖着餐盘,坐到了风梨淮的对面。

    “还有谁要和我们一起吃饭呀?”何千灵问,她心想,或许是风梨淮在外科新认识的同事,也有可能是……

    昨天风梨淮和她说的她的电子男友!

    如果是前者,可喜可贺。

    如果是后者,她必须对风梨淮做一个全面的心理疏导。

    “我男朋友,”风梨淮高兴地说,“好帅的,可惜你看不见,他刚刚和你打了个招呼。”

    何千灵的心凉了半截,对着风梨淮空荡荡的身侧,勉强地伸手也打了个招呼。

    “今天工作顺利吗?”何千灵问。

    “还可以,”风梨淮回答。

    做手术的时光总是漫长又无聊,时间久了便眼睛酸、腿脚疼。

    这几天有谢执澜陪着,工作也变得有意思很多。

    心理学上说,幻想有人爱你,是一种非常严重地精神疾病,需要医生进行人工干预。

    但是显然,风梨淮对这个自己幻想出来的男友非常喜欢,强行剥离反而会对患者的身心健康造成不好的影响。

    何千灵放下筷子,装模作样地叹气。

    “唉,最近精神科来了好多难缠的病人。”

    在医院里,不同科室的人之间总是相互羡慕,精神科的羡慕外科医生的高收入,外科的羡慕精神科、美容科、牙科的医生不用值夜班。

    但每个科室都有自己的烦恼,没有钱多事少不加班的好岗位。

    何千灵刚毕业那年,找的第一份工作在海城的一家精神病院。

    天天和各种可怜可悲的患者见面,她的共情能力又太强,让她自己的情绪每天都变得很低落。

    再这样下去,她自己快要变成一个精神病了。

    坚持了大半年,她实在受不了,提了离职,来到了海城市医院精神科。

    这儿除了抑郁症、精神分裂症患者,还时常有不想上学的孩子被爸妈拎过来看医生,还有叛逆少年富二代、高三学生、孕期妈妈……

    工作氛围比在精神病院要好很多,何千灵很喜欢自己的这份工作。

    尊重患者隐私,保守患者秘密是所有医生的职责,对于精神科医生而言尤为重要。

    听到何千灵吐槽自己最近工作不顺,风梨淮也没有追问。

    “再坚持几个月,你就可以休年假了。”

    何千灵想最近多陪陪风梨淮,看看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说:“我最近工作压力,想去你那儿住几天,好不好?”

    “当然好呀,”风梨淮答得很快。

    何千灵也是一个人独居,爸妈还都在外地,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找风梨淮一起住几天。

    “好耶,那我今晚回去收拾东西,明天搬去你那儿,”何千灵说。

    她看不见,在风梨淮的旁边,谢执澜的眼神从友好变成了幽怨。

    风梨淮答应完才想起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住了,还有谢执澜在呢。

    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家里多一个人。

    于是,何千灵就看到她和空气交谈。

    “我的好朋友来我们家住两天你同意吗?”

    “住在哪里,房间不够?啊,那都不是问题,我们可以挤一挤。”

    “咦,你害羞什么,我说的是我和我的朋友睡卧室,你还是睡客厅,乖啊。”

    风梨淮摸了摸了空气的头。

    “我们商量好了,同意你入住,”风梨淮和何千灵说。

    何千灵拍了拍自己的脸,她深耕精神科数年,没见过这种状况的啊。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还没醒?

    她又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下午,风梨淮继续去手术室做手术,手机放在办公室。

    沈秋虹知道女儿工作忙,没有给风梨淮打电话,而是改为了短信轰炸。

    工作重要,家庭幸福更重要。

    【梨淮,晚上你一定要去和那个陈浩南见一面】

    【你都没见过人家,你怎么知道不喜欢,不要对相亲有偏见好吧】

    【他是海归,家里五套房,海城户口,本地人】

    【你上哪自己去找条件这么好的】

    【哎,那个小南怎么和他妈说你没有通过他的好友验证】

    【赶紧通过一下,去和人家说说话也不会少块肉】

    【我和人家妈妈说了,你会去的,听话】

    ……

    风梨淮忙碌一下午到吃完饭的时候才看到手机里的短信。

    总共30+。

    风梨淮还以为是医院大群里有什么任务,结果点开一看,是沈秋虹一个人发了那么多条碎碎念,还有几条60秒语音。

    风梨淮点都不点开,她给沈秋虹发送。

    【我都说了,我不相亲】

    何千灵站在她的旁边,也看到了满屏的消息轰炸。

    她看着就晕,只能庆幸自己的爸妈在远在隔壁省,管不着她。

    何千灵觉得风梨淮最近的精神状态不太对,说:“梨淮,我替你相亲去吧。”

    好姐妹,共患难。

    风梨淮推脱一番,被何千灵以“呵护患者精神健康,精神病医生有责”的理由堵了回去。

    “你好好整理下自己和电子男友的关系吧,”她嘱咐风梨淮。

    最近市面上新生产了一台电击治疗仪,在海外效果很好,用来专门治疗幻想症的,她得去多了解了解。

    “谢谢你,千灵,”风梨淮感恩地说,“明天请你吃饭。”

    又一条新消息弹出。

    又是那个陈浩南。

    这回的验证信息写的是:

    【美女,我到你医院门口了,老子来接你下班一起吃饭[爱心]】

    短短一句话,尽显男子汉气概。

    谢执澜趴在风梨淮的左肩,抱着风梨淮的脖子,一言不发。

    他是能自己走路的,之前也一直自己走。

    今天却一直趴在风梨淮肩上。

    何千灵被冷不丁逗乐了,说:“没事儿,我精神科的大夫,对付这些人可有经验了。”

    她脱下白大褂,拿起自己的包,往门口走去。

    风梨淮和谢执澜也跟了上去。

    门口,停着好几辆炫酷的摩托车,一群小伙子穿着紧身裤,带着头盔,侧坐在摩托车上凹造型。

    成为了海城市医院门口壮丽的风景线。

    现在是吃饭时间,好些病人家属刚从门外的商业街买了饭准备回病房。

    看到门口的景象,不免狐疑,低声找门口保安交谈。

    在保安拿起棍子准备上前劝阻的时候,何千灵赶紧走上前去。

    她拿出上班时精神科大夫的温柔与波澜不惊。

    “你好,是小南吗?”

    纯当是加班了。

    面前的人戴着黑色的头盔,别说看看长相了,都看不清里面有没有头。

    面前的大头盔仰起头,仔细观察何千灵。

    接着,他伸出手,把眼前的玻璃抬上去。

    面前的男生二十多岁,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

    眼睛很大,很纯真。看着还有几分眼熟。

    “何医生?”他问。

    他摇摇头,说:“我不是小南,我是小禾。”

    何千灵这才认出面前的不良少年。

    是今天下午她接诊的一个病人,是个富二代,不学无术,在外面疯玩不想回家继承家产。

    何千灵整个下午都在和他谈心。

    这个男生叫沈禾。

    交谈后,何千灵发现这个沈禾没什么精神类疾病,就是犟了些,执拗了些。

    但是在这里碰到病患就有些尴尬了。

    何千灵面上千年不变的公式化笑脸差点崩了。

    沈禾似乎很高兴,他说:“没想到,何医生在生活中和在诊室里都是一样的态度和表情。”

    何千灵尴尬地笑了笑,“谢谢。”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何千灵问。

    那个小南哪去了?

    “我们刚比完一场,一个朋友说要来这里接女朋友。”

    何千灵心道,真不要脸。

    她笑道:“是哪个朋友?”

    沈禾看了看旁边几个狐朋狗友,都戴着头盔在树荫底下玩手机,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清手机。

    他不好意思地说:“忘记了,刚认识的。”

    姓名和长相全忘了。

    他们这些人交朋友,都是按照小时计算的,比赛结束顺路就喝上一顿聊上一顿,接着一刀两断。

    何千灵:“……”

    是她对叛逆少年不够了解了。

    远处,风梨淮和谢执澜正偷偷摸摸跟着。

    风梨淮怕何千灵出事。

    眼尖的沈禾一秒认出了风梨淮。

    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声:“表姐?”

    风梨淮没听见。

    缺心眼少年大叫一声:“风梨淮!”

    树荫底下的一个头盔被喊打开了。

    “哪呢,哪呢!”陈浩南迫不及待地问。

    风梨淮:“……”

    躲不过了。

    风梨淮恶狠狠地瞪了沈禾一眼,认命了。

    谢执澜紧紧挂在风梨淮手臂上。

    一步一步,被拖着走。

    何千灵在旁边,笑容都凝固了。

    “风医生,我姐为什么瞪我啊?你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一下呗,”沈禾问。

    “哈哈,哈哈,”何千灵几声尬笑,“梨淮是你表姐啊……”

    陈浩南热情地邀请风梨淮乘坐自己的私人摩托。

    “不……不用了,哈哈,坐不下。”

    风梨淮整个人都拘谨起来。

    还有谢执澜呢,三个人咋坐啊?

    谢执澜还挂在她的手上。

    没有实体的谢执澜只有一个仅风梨淮可见的灵魂。

    风梨淮觉得左肩一重。

    谢执澜撅着嘴,连灵魂都变得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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