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是初音未来这十六年以来,过得最开心的一天。

    但遗憾的是,之后的一个星期,她都没有再见到五条悟——身体一直没有发生过像素化现象,就连一点不适应都没有。

    当然,五条先生说了,就算没有病症,也可以给他打电话就是了。

    但是初音几次给他打电话,他都没接。

    果然光是知道电话号码还是不够的,那天就应该再多了解一些他的日常——比如上班地址之类的小事。

    葱大楼里,演唱会的准备工作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四楼发生的那起凶杀案,没有对大家产生太多影响。

    就连处在事件中心的美术组,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在事故后的第三天,迅速招来了两位新员工,顶上了死者的工作岗位。

    警方后来又来调查过几次,但一直没能顺利破案。种种疑团越传越离谱,于是这件事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谈资。

    “听说是鬼怪杀人呢!死状相当惨烈。”

    “发现尸体的那位实习生,直到现在也没来上过班,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监控恰好在那个时间段发生了故障,所以什么都没有拍到,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死者是谁来着的?”

    “是美术组的浅山先生,浅山俊义。”

    “啊!竟然是浅山老师,我记得他是Miku的超级脑残粉呢!”

    “嗯嗯,就是他,为了Miku主动辞掉了原本在吉卜力的工作,来葱大楼做了画师助手,明明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天才画师呢!”

    “我知道我知道,浅山先生是个相当好的人呢!真是意想不到啊!”

    *

    初音听见这个消息后,也大吃一惊。

    浅山俊义先生,这个人她是认识的。

    正如大家所说的那样,他是一个相当好的人。不过除了「好人」这个属性以外,初音对他的印象就是「宅男」。

    当然,不是贬义词,只是一个形容词而已。

    浅山先生具有宅男的一切特征——

    似乎从未打理过的乱蓬蓬的头发,一副厚镜片眼镜,常年穿着风格极其相似的格子衬衫,和棕色外套,总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难以看出的是,浅山先生的画技相当出彩,他所负责的《Miku手绘本》销售量一直排在前列。

    不过因为人太佛系,所以「第一画师」的名头被美术组组长反田雄太抢走了。

    虽然大家都为他打抱不平,但是浅山先生却说:“只是想为Miku画画而已,出版物的第一画师是谁这件事,我一点也不在乎。”

    这样的人,竟然被人杀掉了,真是让人难以相信。

    想到这里,初音问屋代:“死者确定是浅山先生吗?还是什么名字比较相似的人?”

    屋代回道:“就是浅山先生没有错。昨天他的妹妹过来,已经把他的东西都带走了。”

    “哦。”听着就叫人伤心不已,“死因是什么,有查明吗?”

    “警方怀疑是仇杀,因为死状真的太惨了。”

    初音没有继续问下去,被杀害这种事情就算知道再多的细节,也帮不上受害者什么忙,只会让自己沉浸在无法自拔的悲恸中。

    沉默了一会儿,她问:“浅山先生的葬礼在什么时候?”

    “唉?你要去吗?好像已经结束了啊,在上周四或者周五,我记不太清楚了。”

    “哦,已经结束了啊?”初音感到有些遗憾,但依旧说,“就算葬礼结束了也没关系,我还是想去他家看看他。”

    屋代疑惑地问:“Miku之前跟浅山先生的关系很好吗?”

    初音摇了摇头回道:“几乎没有交集,只在他出画册的那段时间联系的频繁一些。”

    “那为什么……”

    “因为感受到了他对我的喜欢,所以我不能无视他的死亡。”

    屋代立刻就理解了她的意思。

    浅山先生虽然与大家是同事关系,但同时也是Miku的歌迷。

    Miku并不是第一次对歌迷的去世表示关切,她曾多次表示要参加某个不幸逝世的歌迷的葬礼,但都被佐佐木先生拦住了。

    “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亡,每个人都会希望你去参加葬礼,这件事一旦开始,就麻烦了!”佐佐木先生这样说。

    倒是也有一定的道理。

    不过浅山先生应该是个例外,他是同事。

    “屋代,你觉得呢?大家都是同事,他人还那么好。”初音寻求屋代的意见。

    “嗯,我觉得也应该去看看他,”屋代点了点头,“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如果今天的工作结束的早,就今天吧。”

    “好。”

    *

    下午六点,初音就结束了排练的工作。佐佐木原本想组织演唱会团队里的人一起去居酒屋喝酒,但是屋代以要陪初音逛街为由,带着初音提前溜走了。

    浅山先生的家在东京的边缘,葛饰那一代的郊区,再远一些都要离开东京了。

    “还真是不容易啊,明明是超有才华的漫画家,却过着这样清贫的日子。”

    屋代边开车边感叹道。

    “因为家住的太远,所以常常在公司留宿。听说案件发生的时间在凌晨五点,也许他回家的话,就不会遇见这种事情了。”

    “……”初音看着窗外,心里很难受,不知所言。

    “浅山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妈妈一个人拉扯他们兄妹长大,浅山的妹妹还在读国中,昨天我看见他妹妹,很瘦小的一个女孩子,以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实在不行,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初音说。

    “啊,如果非要做这种事,可千万别用你自己的名字,说出去了,好事也会变成坏事呢!”

    “唉?”

    “肯定有人会找上门来,跟你说「我家也过得很苦的,为什么不对我们提供帮助」这种话。”

    “如果他们有需要的话,也没关系,我一个人要那么多钱也没用。”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啦!Miku你也太天真了!”

    屋代有时候觉得,初音简直不像是在现实世界长大的人,很多言论都天真地让人心疼。似乎在初音的世界里,永远无病无灾,永远没有悲痛,所有人都像小天使一样美好。

    大概,她真的是来自天使国的小天使吧!

    *

    车最后开到了一栋单薄简陋的居民楼前,这里就是浅山先生居住的地方。

    虽然屋代早已描述过他的家庭状况,但是真的看见了之后,初音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没有想到在东京这样的超级大都市里,居然还隐藏着这种地方。

    这里靠近铁路,四周杂草丛生,垃圾被堆放在角落里,虽然已经捆扎好了,但依旧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看样子很久没有人来清理了。

    楼房一共有三层,草草看过去,有大概二十间房,但真正有人住的,似乎只有五六家。

    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

    可就是这样的楼房旁,却停着一辆锃亮的黑色迈巴赫。豪车的存在,与这里格格不入,显得不是同一次元的东西。

    屋代怕剐蹭到那辆豪车,所以在离居民楼有一段距离的一处空地将车停好。

    从他们的位置看去,能看见几个身穿制服的人,正站在楼梯口,低声交流着什么。

    “是警察吗?”初音问。

    “不太像吧,哪有警察开豪车过来的?”

    “那是浅山先生前来吊唁的朋友?”

    “也不对,浅山先生如果有这样的朋友,也不会过得这么苦了。”

    两个人没有讨论出结果,也没再就此问题继续探讨下去。她们与浅山并不算很熟悉的朋友,所以并不清楚他的人际网到底是怎样的。

    下车走近居民楼,身穿制服的几个人看见了她们,主动让到了一边。虽然行为看起来很友好,但是从他们的目光里能看出,他们对她二人的到来抱有不满的情绪。

    “搞什么啦,我们好像被当成贼了呢!”屋代用手遮着脸,小声抱怨道。

    初音没有说话,而是迎着他们的目光向他们看去。

    因为借着楼梯道里昏暗的灯光,她似乎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

    在他们中间,有一个留着短发的,看起来英气十足的女生,正捧着一本棕色笔记本,低着头神情认真地书写着什么。

    这个人……初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她就是那天来自己的工作室找五条先生的人!

    绝对是她,钉崎野蔷薇,应该是叫这个名字没错吧!

    如果她在这里,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五条先生也在这里呢?

    初音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走到她的面前,开口问道:“请问,你是钉崎小姐吗?”

    钉崎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她。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问题,钉崎并没有一下子认出初音,疑惑地问:“我是,请问你找谁?”

    初音的心里按捺不住地激动:“啊,那个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五条……”

    话没问出口,就听见楼梯间里传来熟悉的声音:“钉崎,浅山家的神龛里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你过来帮忙检查一下。”

    钉崎应了一声,绕过初音小跑着上了楼。

    紧接着,初音便看见了那位「长期失联者」,五条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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