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容走的飞快,见到在大堂等候的陈秀锦,却又刻意放慢脚步,故作镇定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既然想和我撇清关系,只有不应该来找我。”

    陈秀锦向薛容行了一个礼,诚恳地说:“殿下,是我错了,我当初不应该抛下你。你要我如何补偿,我照做便是。”

    薛容对她的态度转变十分怀疑,问道:“你真的知道错了吗?是不是又在骗我?”

    陈秀锦心想,她当然不觉得自己错了,但为了让宁王殿下高兴,这点态度还是要摆出来的。

    于是她认真地说:“我确实是真心的,殿下若是不信,可待日后亲自验明。”

    薛容却还记着那日陈秀锦的拒绝,冷笑一声:“我自然是要考察你的。既然你说不想嫁给我,那就来王府做我的丫鬟吧。”

    陈秀锦:“……”

    *

    九月十七,宁王殿下自嵩县回到宁王府,还带来回来一名女子。

    宁王府内的下人们哪里见过这种事情,纷纷引以为奇,悄悄打量这位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们以为,能被想来不近女色的宁王殿下亲自带回,这位陈姑娘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美貌。

    可当仔细看清后,却觉得意外。对他们来说,陈秀锦长相温婉、眉目秀丽,却远达不到惊艳的程度,比之府内的几个大丫鬟都不如。

    这让下人们更加好奇陈秀锦的来历,一时之间猜测四起。

    陈秀锦并没有在意下人们的注视,一路上,她细心观察宁王府内的布局,心里感到意外。

    这座王府与她想象中的很是不同。

    身为最受宠的皇子,薛容的宅邸只能算是普通规格,装潢朴素,甚至可以说的上一句低调。府内的下人也是少得可怜,除却那些洒扫、做饭和打理事务的,就是不断巡逻的守卫,透着一股静谧冷清。

    眼看周围的院落越来越少,陈秀锦忍不住问:“姑姑,我们要去哪里?”

    带队的姑姑面容和蔼,温声道:“我姓于,姑娘称呼我桂芳就好。你是王爷的贴身丫鬟,自然要去王爷住的露重馆,这便是了。”

    桂芳话音刚落,一行人就在一处不起眼的院子前停下来。陈秀锦左看右看,连个牌匾都没找到。

    院门打开的一瞬,恍惚间,陈秀锦以为自己回到了叶府。

    漆红的木门,四四方方的天空,幽静的院子。她这才明白,为什么薛容那般喜欢留在西苑。

    桂芳叫下人们将陈秀锦的行李放好,而后道:“秀锦姑娘,这露重馆内向来没有丫鬟,下房也都一直空着,仓促打扫,还请姑娘不要嫌弃才是。”

    陈秀锦自然不会在意这一点,她有更重要的问题:“桂芳姑姑,你的意思是说,宁王殿下没有别的丫鬟伺候吗?只有我一个人?”

    桂芳解释说:“殿下不喜欢丫鬟们伺候着,露重馆内尤为如此。你慢慢就会发现,府内的丫鬟见到殿下总要退避三舍,否者可能会招来他的不快。”

    “既然如此,姑姑何必安排我来这里?不如让我和其他丫鬟们同住……”

    陈秀锦试图挣扎,她不想与薛容离得这么近。

    桂芳明显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笑了一声:“秀锦姑娘这是明知故问了。你是殿下亲自带回来的人,与其他丫鬟自是不同。”

    陈秀锦被戳穿意图,也就不再遮掩,苦笑着问,“不满姑姑说,我实是不知该怎样与殿下相处。我需要一直在露重馆等着吗?可不可以去其他地方?”

    “这是自然。秀锦姑娘初来王府,还需要多多走动,也好熟悉府内的大小事情。而且……”桂芳顿了顿,“露重馆内只有你一个丫鬟,不便单独安排饭菜,暂且还要麻烦你跟着其他丫鬟去他处吃。我会让夏蝉给你安排。”

    “那就好。”

    陈秀锦松了一口气。

    若是要她一直和薛容待在一个院子里,实在是有些折磨人。她还没做好准备面对这位熟悉又陌生的宁王殿下。

    出乎陈秀锦意料的是,一连好几天,薛容都没有主动找她,只让她做些掌灯、布菜、修建花草这样的小事,好似真的把她当做一个不起眼的丫鬟。

    慢慢的,陈秀锦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既然薛容那边没什么吩咐,她也乐得自在,一得空闲就会离开露重馆,去别的院子里走动。

    初来乍到,陈秀锦尝试主动与丫鬟们攀谈,可不论是洒扫还是吃饭,那些丫鬟们似乎都有意地避开她,像是怕她身后有什么虎豹一样。即便能交谈上,也最多不超过三句话就急忙借口离开。

    她没怎么多想,只感叹不愧是王府内的丫鬟,做事安静、不嚼口舌是非,着实是素质非凡。

    过了几日,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府内的大丫鬟夏蝉主动提醒道:“秀锦,你是怎么得罪殿下的?他为何要这样对你?”

    陈秀锦不明所以:“此话何意?”

    “早在你进府的时候,殿下就不许我们这些丫鬟与你说话。丫鬟们不敢忤逆殿下,没办法帮你,你须得多加注意才是。”

    陈秀锦:“……”

    怪不得薛容这几天都没找她的麻烦,原来是早就准备好了。

    夏蝉建议道:“不过你也别怕,咱们殿下虽然看上去凶,但其实从来不会下重手。殿下既然带你回来,应是对你有意,你就忍一忍,试试说些好话,应该很快就能让他消气。”

    陈秀锦却不想让薛容如愿。

    于是她叹息着道:“夏蝉姐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告诉你也无妨,殿下是对我有些兴趣,但是你想,他既然只让我当丫鬟,证明只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这段时间,殿下可一次都没关注过我,我看,他早就把我忘在脑后了。”

    夏蝉顺着陈秀锦的话仔细一想,觉得十分有道理。

    宁王殿下若真的在意陈秀锦,又怎会这么多天不闻不问呢?

    陈秀锦道:“何况姐姐也说了,宁王殿下最是心善,我想应当不会无缘无故处罚下人,你们又何必怕与我说话呢?放心好了,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想好好做一个丫鬟而已。”

    夏蝉被陈秀锦这番话说服了,也就放下心来。

    她拉着陈秀锦做到树下,问出了心里最好奇的事情:“秀锦,你到底是怎么与殿下相识的?于姑姑说你是平民出身,我们都想不明白,你怎会遇到殿下呢?”

    “这个……”

    陈秀锦犹豫了一下。她觉得“同在叶府做小妾”这样的事实还是有些难以启齿的,便含糊过去:“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无意中冲撞了殿下,这才被他记在心上。唉,也算我倒霉。”

    好在夏蝉没继续追问,只是稍作感叹:“殿下向来不近女色,刚开府的时候,陛下特意从宫里拨了宫女来,全被殿下拒之门外。不管怎么说,秀锦,你现在是第一个接近殿下的女子,实在非同寻常。”

    “宫女?”

    听夏蝉这么一说,陈秀锦忽地想起,当初在西苑,薛容其实隐晦地提过自己的身世。

    那会是他抗拒宫女的原因吗?

    “对了秀锦,你同我来,我带你去见其他的丫鬟。她们也都很想知道你的事情,不敢说出来而已。”

    夏蝉拉着陈秀锦走去丫鬟们休息的地方。

    *

    薛容本来以为,自己把陈秀锦带回王府,将她安排在露重馆里,每天陪在自己身边——这样就够了。

    他板着脸不与陈秀锦说话,也不许桂芳说起她的事情,决心要给她一个教训,等着她意识到错了主动来找他道歉。

    可是薛容等了好多天,却发现陈秀锦似乎完全没注意自己。到了这一天,他回到露重馆,往周围一看,哪里有那女人的身影?

    薛容沉声问:“陈秀锦去哪里了?”

    桂芳说:“秀锦姑娘方才去了花园,正在那里修建花草。”

    薛容的脸色缓和一些,想着陈秀锦确实是喜欢花草,稍微放下心来。不过,当他转身看到露重馆角落里无人问津的几株花,又觉得不对劲。

    “她是露重馆的丫鬟,不在这里修剪,跑去花园干什么?她和谁在一起?”

    桂芳顿了一下,才道:“殿下,秀锦姑娘这几日与丫鬟们相处得甚好,事事同她们一起做,每天都有说有笑的。”

    薛容:“……”

    原来是乐不思蜀了!

    当天下午,陈秀锦吃了晚饭,同夏蝉等人一一告别,这才返回露重馆。

    洗漱一番之后,她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帷幕,在这分外寂静的夜晚,忍不住想起以前的事情。

    陈秀锦细细回想,觉得她人生的第一个错误是那天上街遇到叶文焕,让她不得已装病。第二个错误就是在失宠之后住进西苑,还那般主动地与薛容亲近。

    本来以为能够远离是非,却没想到招惹了这么一个大人物。

    谁会想到,薛容这样身份的人会伪装成一个疯女人?只能说,真不愧是天底下最离经叛道的九皇子。

    对于陈秀锦而言,“疯女人”现在成了“疯男人”,较之原来更难相处百倍。

    她实在是猜不透薛容心里在想什么,打听了这么多天,“薛容”的形象却仍然隔着一层面纱,捉摸不透。

    “停燕”与“宁王殿下”,明明该是同一个人才对,可陈秀锦还是忍不住怀念当初的“停燕”——那个全心全意待她的朋友。

    陈秀锦悠悠叹了口气。多说无益,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这么想着,她慢慢沉睡过去。

    *

    陈秀锦那边睡得安稳,薛容却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总感觉自己身边还是缺少了什么。白日里听了桂芳的汇报,一直到现在,陈秀锦与其他人谈笑风生的样子都在他脑子挥之不去。

    本就任性妄为的宁王殿下自然没有忍耐的道理,他翻身下床,披上外袍推门而出,惊得值班护卫左顾右盼,以为出了什么状况。

    只见宁王殿下径直走去陈秀锦住的下房,二话不说,“哐”一声踢开房门。

    陈秀锦才入睡不久,一下子被惊醒,慌忙起身,就看到薛容站在床边,满脸不悦地盯着自己。

    这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让她短暂思考自己最近有没有做错事,然后一脸茫然地被薛容拽起来。

    薛容将被子蒙在陈秀锦头上,不由分说地一路将她拽回房间,重重地关上门,留下院子里一众侍卫们目瞪口呆。

    陈秀锦晕头转向地扯开头上的被子,发现自己竟然被带到了薛容的卧房,瞬间就坐不住了,急忙下床。

    这让薛容十分不满,命令道:“别动。”

    陈秀锦眨眨眼睛,看薛容,不知道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薛容哼了一声,伸手指着床铺里面,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今晚就睡这里。”

    “……”

    陈秀锦觉得宁王殿下神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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