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带着楚默去往她死亡的地点。

    若说鬼市内外是两个世界,那鬼市内也分了两个世界,地上的和地下的。

    被雨淋湿的淡淡鱼腥味在密闭的空间中不断发酵,楚默已经不记得她跟着女鬼下了个多长的坡。

    从光明处行至暗无天日的深处,楚默总算在女鬼的指引下看到了一点火光。

    女鬼指向那扇木门:“他们的老巢在那里面,可是我进不去。”

    人死后丧失五感,女鬼吸了一口气,问楚默:“你现在有闻到血腥味吗?那扇木门会一直有新鲜的血流出,你我说话的当口都还有人在死去。”

    女鬼话音刚落,就有一道魂魄从门缝飘出来走到楚默身边。

    怨气深重,意识清醒,但怨气正在快速消散,和女鬼所说的状况一模一样。

    楚默进去畅通无阻,而她进去后发现了鬼魂不能进去的秘密。

    这小屋里被布了咒,黄泉禁锢术。

    黄泉禁锢术只有鬼王级别以上的才能私自使用,普通鬼差要用此术对付鬼魂需得到上级批示。

    此术能让鬼魂怨而不怒,并将鬼魂限制在一定范围内,但目的是何楚默并不知道。

    解法也有,但楚默还是不知道。

    身为初级鬼差的她对地府的东西不是很了解,就脑子里的东西还是后土娘娘直接塞进去的。

    楚默进去后就看到一个老婆子在处理尸体。

    进了房间楚默才能闻到女鬼所说的血腥味,以及在血腥味中夹杂了一些别的味道。

    楚默环顾小屋子一周,右手边有一个玉台,台边是小刀之类的东西;左边是放置尸体的地方,现在已经堆了有两个。

    楚默显出身形,给老婆子打了个招呼:“嗨,干嘛呢?”

    为了起到唬人的作用,楚默还特地收起了自己的眼白放出些许鬼气。

    把尸体从玉台上拖下来的老婆子看到楚默后淡如死水,该干嘛干嘛,直到把尸体拖到那尸体堆里才掸了掸衣上的灰尘。

    尘埃凝成雾障挡住楚默的视线,轰——

    五根十厘米长的指甲冲破雾障直奔楚默而来!

    楚默侧身躲过后退,烟雾散开,那老婆子阴恻恻地抬起头对楚默露出一个笑,紧接着,她再次朝楚默攻来。

    楚默双手合十捏诀,散魂铃从腰间飞出,三枚铜钱发出的金光直接将老婆子弹到五米开外坐着。

    楚默站在原地,散魂铃还在空中旋转,诡异的光点铺在红色的泥土上,溶解出纷飞的红色血滴。

    她捻起一滴血,血滴在她指尖上长到逐渐有拇指大时楚默小臂一挥扔了出去,刚好正中那老婆子眼睛。

    “婆婆,先礼后兵,您逾矩了。”楚默柔声道。

    这滴掺杂了楚默了鬼气的血约莫会让她左眼失明。

    “嘿嘿。”老婆子被击中后不仅没嚎叫,反而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她的脸在干枯的头发中显现,皱纹从额头布到下巴,层层叠叠,“好久没来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楚默收回散魂铃,紧盯她发红的眼睛,不由往后倒了下身子——

    她竟然没瞎!

    楚默问:“你不是人?”

    “我是人,活了有一百年了嘞,小姑娘你是新上任的无常?”

    楚默回道:“如何?”

    老婆子左眼流出血水,焉得只剩皮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京城有两个无常,你知道另一个无常去哪儿了吗?”

    楚默不爱说话,也不关心,但想必是没落到什么好下场。

    两人不合时宜地停在同一时间,楚默见她不说话掌间已运起鬼气。

    老婆子却突然道:“被我给吃了。”

    “你的散魂铃是后土那老玩意儿给你的?”

    “唉,也真是,有这散魂铃我可近不了你的身,但是——”

    老婆子眼神一转,皱纹堆起来的干肉颤动,“老身我不近你的身也能吃了你!”

    白色气柱的浓烈程度让整件屋子为之一颤。

    完了——

    这次楚默瞪大了眼睛,躲不了!

    眼睁睁看着气柱冲来,楚默好像被恍得失去了意识般,她听到了那老婆子的话。

    “散魂铃挡不了活人的生气!”

    最后一秒,楚默抬起双手挡白色气柱准备迎接死亡,突然身体里有透明的气体涌出形成屏障,将白色气柱全部反弹了回去!

    “呃啊!”

    那老婆子结结实实被自己的气柱打得吐血。

    劫后余生。

    若是她放出的生气再缺德些,此时死的就是自己了。

    楚默惊奇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刚才从她身体里跑出来的是什么玩意儿?

    也是后土娘娘给的?怎么突然有种开挂的感觉?

    老婆子的眼球终于突出来,她瘫坐在地不能动,脑海一片混乱。

    这个小姑娘怎么会有那么强大的生气压住她几十年收集的气?

    “你,你是谁?”

    楚默两手间缠出金线,金线软如水波在空中流动。

    楚默有点生气了。

    “先礼后兵,现在该我了?”

    她既然不是人,那楚默就是在这儿解决了她也不算违背地府法则。

    楚默双手张开,金线被拉长,分化为九缕。

    九缕金线衍生出无数根小金线交织缠绕着朝老婆子涌去。

    奈何破体术?!

    这姑娘怎么连这个都会!

    “等一下!”老婆子大喊。

    楚默急速回转,金线打了个弯。

    老婆子被虚绕着她的金线包裹住,散魂铃不老实的晃动,仿佛在警告楚默此人危险赶紧解决。

    楚默安抚,“乖啦,我有分寸。”

    散魂铃这才不情不愿地平和下来,楚默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小姑娘,你现在杀了我得不到什么好处。”

    “是吗?我觉得杀了你让我开心就是最大的好处。”

    老婆子慢慢调整体内的气,道:“我杀不了你,不如留着我供你驱使。”

    刚才的冲击已经让老婆子肝脏出现碎裂,楚默看透后放下戒心走近她。

    她捏起老婆子的下巴,左右看了看,“你觉得我会养一条蛇在身边吗?”

    “还有,你真的很丑,留你在身边对我眼睛不友好。”

    楚默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这老婆子自卑自己的容貌才心理变态去毁掉别的女子。

    “我可以给你多几天活着的时间想办法吃掉我,但你得帮我一个忙。”

    老婆子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答应了。

    现在整件事楚默已经知道了,这老婆子背后肯定还藏了有人。

    她动不了人类,那关于静王的事只能请沈元声出面。

    该怎么向沈元声开口呢?

    另外,黄泉禁锢术是地府人员才会,有人违反地府守则的事要不要向后土娘娘汇报一下?

    楚默沉思着走出。

    “救出人来了?”女鬼急切地走上前问。

    “我们来得太晚了。”楚默和女鬼对视,心里开始犯难。

    按理说那一批女鬼应该跟着楚默走了,但现在黄泉禁锢术还未解。

    禁锢术未解楚默的散魂铃带不走她,只能让其魂飞魄散。

    本来就够可怜了,楚默实在不忍心作此决策。

    楚默走前交待了一句:“你们现在是鬼魂,人间的事已经和你们没有关系了,从此刻起,你便带着那批鬼魂好好待在烟花楼,等我解了禁锢术带你们投胎。”

    不放心归不放心,楚默还是得走。

    她回到小饭馆烧了一封书信到地府,除了忘记另一位无常牺牲外的事什么都写了。

    看看天色,这会儿子子时已过,楚默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数水饺——

    她以前怎么就不觉得小饭馆冷清呢?

    没了某自恋狂的骚扰楚默竟然有些不习惯。

    一定是因为心里记挂着案情,楚默如此安慰自己。

    于是楚默大半夜关了铺子跑到沈元声家门口。

    保持着人类习性的她先敲了敲门,问小厮:“你家大人这时入睡了吗?”

    “睡了睡了,你赶紧走吧。”小厮甩手闭眼,暴躁不耐,“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像她这样夜里跑来对他家大人投怀送抱的女子他见多了,因此语气还带着些许轻蔑。

    楚默轻哼了一声——

    赶人走就赶人走,这是什么态度嘛?

    楚默潇洒转身,但她想到那小厮的神情时总觉得就这样走掉有些不甘心。

    有些人看着已经走了,其实已经进去了。

    走到院子里的楚默吃了一肚子气。

    那小厮骗她,沈元声哪里睡觉了?

    屋内燃起的烛火比二十五瓦的灯泡还亮!

    沈元声本来研习兵法,注意力被窗外踱来踱去的鬼气吸引。

    他没由来的想笑,又没由来的想欺负那只鬼。

    沈元声又点起一盏烛火,闲庭信步走出房间到院中赏月。

    楚默条件反射地藏到树后面去,看到沈元声从树下挖出一摊杏子酒。

    楚默“呸”了一声——

    他倒是悠闲呢!

    喝吧,喝不死他!

    楚默不为难下头人,只好把气撒在沈元声身上,她食指一点,微风轻起,树叶上的一只毛虫就落了下来。

    沈元声端起茶转身,泼向楚默站立的地方,自言自语道:“第一杯酒敬给月亮。”

    被泼了一裙摆酒的楚默:月亮不是在你身后吗?

    她气鼓鼓地跑到树下坐着,自己给自己扇风吹干衣角的酒。

    沈元声抿着嘴压笑意,莫名想捏捏她气得跟仓鼠一样嘟嘟囔囔的脸。

    楚默将沈元声小人得志的样子尽收眼底,不动声色。

    猎人要有耐心。

    直到沈元声第二杯酒入口,楚默看准时机一招制敌——

    酒杯被楚默抽了一把,杏子酒咕咚落入衣领。

    沈元声被呛得咳了两声,无可奈何地发出声低笑。

    他放下酒朝门外走去,楚默也识趣地跟了过去。

    她佯装在外溜了一圈再次经过沈府门口,听那看门的小厮道:“大人,今夜还没睡?”

    “嗯,在等一个记仇的小心眼姑娘。”

    楚默置若罔闻。

    不知道谁才小心眼呢?

    她提起裙子走去,夸张地去招呼沈元声,“沈侍郎,你也还没睡啊~”

    “什么风把楚老板吹来了?”

    楚默不回,定定地把小厮看着,试图传递眼神杀。

    小厮被看得心里发毛,道:“原来姑娘和大人认识啊!刚才是我唐突了。”

    楚默学着沈元声待人时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摇着头挖苦道:“那你可太唐突了~”

    沈元声笑得眼睛都在颤,却也只是在一旁看戏不吱声。

    楚默爱记仇他不是第一天知道,接下来定是还有一句话呢。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元声就听楚默道:“你不说话我都没注意到你也还在呢,诶?你不是说沈侍郎休息了么?”

    她头朝里屋偏了偏,眼神还直瞪着小厮,“我瞧着里面挺亮呢,还是沈侍郎住处风水太好,伸手就能摘月亮?”

    小厮被楚默说得脸青一阵红一阵。

    沈元声终于张口道:“楚姑娘别站着吹凉风了,进来吧。”

    楚默这才被沈元声请了进去。

    小厮和沈元声站作一排,看到了沈元声被打湿的衣领。

    “大人,你衣服怎么湿了?”

    沈元声:“托你的福被连累的。”

    “啊?”

    沈元声目不转睛地盯着楚默的背影,“以后得罪谁都别得罪她。”

    记仇的人难招呼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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