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今儿柳絮姐给你准备了什么?”许沁之挽着楚默的手进门。

    “元宵?”楚默随意猜着。

    柳絮道:“元宵节还没来呢,我们等着当天再吃。”

    也不知和谁学的,现在哄人搞神秘是越发丝滑了。那桌上每道菜都盖着一个不透明的罩子。

    柳絮守在桌前,揭开第一个盖子。

    那是用一个瓷盘装着的,瓷盘上流转着火烧似的祥云纹路,上头摆着只橙黄的螃蟹。

    粗看以为只是一只,再看方知柳絮的用心。

    那螃蟹原只是个样式,上方和下方的壳是分离的,壳里盛着嫩白的蟹肉,周边摆着蟹腿。蟹腿侧面被剪刀开了一个口子。

    许沁之说:“这道菜叫四平八稳。”

    “有什么说法?”

    “这螃蟹壳是为平,蟹腿有八条腿,是为走路稳,可不是四平八稳?我们啊是想祝你从绿袍到绯袍,一路高升,平平稳稳。”

    另外两个人一个给楚默递筷子,一个给楚默递碗,笑盈盈地看着她。

    楚默尝不出特别大的味道,却仍旧亮晶晶地看着柳絮表示感谢。

    柳絮害羞道:“都是沁之出的主意,我哪儿说得出来这些。”

    许沁之立即从楚默旁边扑到柳絮身上,“若是没有柳絮姐你的手艺,这些话我上哪儿说去?我只是把大家想说的话说出来罢了。”

    螃蟹一过,又是腊炒竹笋、炙烤小羊肉……

    每道菜都有寓意,把楚默的胃烘得暖暖的。

    趁着吃饭,楚默给众人提议,“元宵要到了,小饭馆不如也随着一起热闹热闹,弄一个灯谜会如何?”

    许沁之道:“我们自然是没意见,只是客人一多,少不得要累着柳絮姐。”

    柳絮道:“这是无碍的。”

    楚默早想到这层,便道:“已借了些人手来帮忙,柳絮姐盯着她们就好。”

    “呀!我当甩手掌柜啊?”柳絮惊道。

    “放心好了,都是些经验十足的婆婆,做饭那是比吃饭还熟。”楚默把沈元声摆出来说事,“再说,你不想和沈侍郎一般指点江山么?”

    沈元声附和着这一大家的谈话,道:“柳絮姐,你听听她这嘴~”

    柳絮被沈元声叫的都不敢回。

    她何德何能当得起沈元声一声“姐”?

    “唉哟沈侍郎,你这可折煞我了。”

    楚默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你说话是存心让大家都吃不好饭。”

    沈元声心道,那他和楚默是一伙的,怎么楚默就能叫柳絮姐,他就说不得?

    “如何,你还把我当外人不成?”

    楚默在他身边,一伸手就能碰到,沈元声喝着酒,颇有种掉入花丛中的微醺感。

    楚默摇摇头,道:“少喝点酒,又开始说糊话了。”

    桌上一切如常,只有许沁之微微沉下了脸色。

    楚默和沈元声一向是孩童打闹,可在别人看来这些行为举止又过于亲密了。

    不算做鬼的时间,柳絮是这桌上年纪最大的,又同为女子,自是凭着一颗细腻的心察觉到了许沁之的反常。

    许沁之为沈元声所救,又一直和沈元声学武,芳心暗许也是正常。

    只是这可得让楚默为难了,柳絮如是想。

    一顿饭罢,烛火渐渐灭了下去,待到人都走后柳絮拉住楚默。

    “柳絮姐,你今儿累着了,这些碗我来洗就好,你快去歇着吧。”

    满满一桌子碗,不知得忙到何时。

    懒人办法多,楚默望着杯盘狼藉时灵光一闪——

    黄泉飞烟术既然连树根都能拔起来,那只要把控好力度用来飞水不正合适?

    楚默还默默夸了一道自己。

    她这创新不错,就叫半自动滚筒洗碗机,放现代高低得拿个大学生创新奖~

    柳絮拒绝了,道:“我也是有话要和你说。”

    没法,楚默只好和柳絮开始手动洗碗。

    “柳絮姐有什么就说吧。”

    “也别怪我说话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姑娘。我就想问问你和沈侍郎发展得如何了?”

    楚默哭笑不得,“什么如何?他现在是我上司。”

    “诶~你俩那状态,没见着沈侍郎看你的眼神比桂花糕还甜还黏么?”

    “柳絮姐,你真想多了。”

    她和沈元声都是鬼差,两个被削去了一半情欲的人如何能够相爱?

    “沈元声他也就平常看着正经,其实他看尸体也是那种眼神。”

    楚默又是一顿解释。

    这几天她真是嘴皮子都得巴麻了。

    柳絮半信半疑,最终说成自己的顾虑,“沈侍郎这风流债惹得~”

    “嗯?”

    “你难道瞧不出沁之爱慕沈侍郎吗?若是你和沈侍郎什么都没有,那还是尽早说清楚,免得白白伤了和气。”

    楚默也是如此认为。

    “行,那我改日和沈元声说一下。”

    “怎么是你和沈侍郎讲?”

    楚默对柳絮抛来的问题莫名其妙,她回道:“她爱慕的也不是我,我能和她聊什么?”

    此时,门外月下一道孤影。

    楚默在柳絮的引导下好不容易是明白了该怎么做。

    柳絮也觉着楚默特奇怪——

    她都察觉不出来沈元声喜欢她吗?还是因为别扭不愿承认自己对沈元声的喜欢?

    楚默轻快地离开,被藏到树后又冒出的人影拉住。

    “沁之?”

    楚默差点儿一记黄泉劈风爪打出去。

    “你也有话要和我说?不会是关于沈元声吧?”

    许沁之点点头。

    楚默邀她进屋,许沁之看见她那盏并不亮的灯笼。

    “为何不点燃那盏灯笼?”

    那盏后土娘娘给她,从黄泉拿回来的灯笼。

    楚默不知该如何作答,许沁之已将起取下来上烛火。

    她正想说“灯笼是假的,点不燃”。

    第一个字刚递到嘴边,许沁之手里的拉住也到了灯芯,两者一相触碰——

    灯笼燃了!

    只有一秒的火光,然后变成一簇小火苗。

    楚默彻底清醒了。

    凡间普通的火竟然能点燃这盏灯笼!

    她惊讶得嘴都合不拢,然后听许沁之抱怨道:“嗯?怎么不亮?”

    任凭她再怎么点燃那盏灯笼,火苗却是一动不动了。

    她失望地放下,另点了一盏烛台。

    “闻言你买一个不能用的灯笼作何?”

    楚默尴尬回道:“因为它……好看。”

    许沁之觉着还好。

    比这盏灯笼精巧的多的是,她实在看不出这不亮的灯笼有什么过人之处。

    “其实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说沈侍郎的事。”

    楚默快人快语打消许沁之疑虑:“我和他既没互表心意,也无婚约,你不必觉得有有负担。”

    “可你明明喜欢他。”

    “嗯?”

    许沁之拿得起,放得下,道:“我想说,我爱慕他是我的事儿,和他无关,和你更是无关。不必为了安慰我说那些话,那是瞧不起我。”

    “没有瞧不起你……”

    许沁之打断楚默的话:“我问你,你会让陌生男子碰你肩膀吗?”

    “不会 ”

    “那你允许陌生男子高高在上地说些打趣你的话吗?”

    “或许也不会。”

    许沁之释然地笑,“沈侍郎被人诬陷入狱,命在旦夕,你会去看他还是继续一桩未完成的案。”

    楚默道:“我会想办法救他。”

    “倘若是他的错呢?”

    “他很好,能犯什么错?”楚默不假思索。

    他们一人将对对方好看作理所应当,一人将接受对方的善意化作了信条,许沁之只好自认倒霉。

    不过,能收获两个朋友也不错。

    不得不劝慰自己,许沁之强忍失落指点楚默, “沈侍郎今夜搭了你的肩膀,开了你的玩笑,你都无所谓,或许连自己都不知道把他放在了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你信任他,依赖他,舍不得他,这就是喜欢。”

    楚默一脸木然的表情。

    “闻言,从没听你提起过你的父母。你好像并不懂得人世的情感。”

    一语成谶。

    许沁之无意中戳破了楚默的秘密,但并未趁火打劫,只是像知心姐姐一样和她聊天,等着她的回应。

    楚默一向自诩为无话不谈的大人的,怎么今晚反而有种被开导被教育的感觉?

    许沁之又同楚默讲了许多,譬如沈元声对她的好,又譬如到底什么是喜欢。

    楚默听着这位千年前的女子侃侃而谈,觉得柏拉图都该退避三分。她抛砖引玉、深入浅出,其严谨程度完全能做一篇哲学板块的学术论文。

    只可惜,不往楚默心里去。

    楚默全程就在思考一件事:沈元声真的喜欢她或者她真的喜欢沈元声?

    “我值得更好的。”这是许沁之留给楚默的最后一句话。

    许沁之走了,楚默懵在原地,却开始思考什么是爱情。

    她以前也不是没有脸红心跳过,但是对于沈元声,她极力从记忆中对他进行情感的分类,却找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对沈元声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如果记忆不能对上号,那她只能以时间为沈元声开一个新的记忆区。

    直到太阳挂上指头,楚默好似才从微醺的太阳中看到了沈元声的脸。

    新的一天,楚默照常上值,听见些闲言碎语。

    “说人间升的快,你也五天破个案子?”

    “还不是抱上了沈侍郎的大腿。”

    “你们可不知道,她架子大着呢,李郎中都得避她七分锋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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