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寻我(七)
千万双眼睛仰视着她,有嫉妒,有崇拜,还有忌惮和敬畏。妖族此刻开始正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妖人,传说中率领妖族进入新纪元的帝王似乎与她的身影重叠,越来越多的妖怪倒戈向她。
异端?王者境界的孤独罢了。
妖族尚武崇胜,强大象征着权力,是可以号令一切的神谕。
叶闯没有心情去猜测他们在想什么,此刻,她只能看见一众妖族黑压压地跪倒一片,倒不比云端更近。她勾唇一笑,全身的封印彻底被解开,力量终于得到释放,痛快极了。
一个字,爽。
万年灵元自空中落下,定到叶闯面前。
万年灵元的灵力充沛汹涌,像一头被人驯服的猛兽,只待征服之人收入囊中。
一旦拥有它,她的实力就会更上一层楼,打败妖祖也不在话下。
她向众妖之间一瞥,烛龙仿佛参透了她的命令,俯身低头,让她走到众妖面前。
那颗灵元飘到心蒙面前,叶闯道:“收下它。”
众妖顿时炸开,哗然一片,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叶闯,这么大好的机会居然让给别人?这可是一颗万年灵元啊!
心蒙吓得呆在原地,连大气也不敢出,就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接下这颗灵元。
不是她不愿去接这泼天的富贵,而是这一接,她就违抗了试炼的规则,这是抗命,是在忤逆妖祖大人,这后果是她无法承受的。
“你不必担心,”叶闯又重复一遍,“收下,心蒙。”
她并不是假慷慨,也不是傻,而是已经获得了要想的东西,那就是她自己的力量。不是别人的,是她自己的。
叶闯从来不靠任何人取胜。
心蒙伸出双手接住灵元,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
就在灵元落在心蒙手里的那一刻,周围的妖族立刻蠢蠢欲动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杀意的气味。
叶闯并不意外,对于妖族来说杀掉一个心蒙获取灵元,无疑是坐收渔翁之利的好事。她转身一望,目光扫过每一个妖怪,“你们的任务不是闯妖塔进灵识,而是杀掉我,对吧?杀掉我的妖族,可以获得这颗灵元,才是兀梼给你们下达的命令。”
“你们仇视我,驱逐我,同时又忌惮着我,将我排除在外。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从来不是你们的敌人。”
她指向心蒙,昭告妖族,“这颗灵元,谁抢谁死。”
—————————
数日后。涂灵树下。
叶闯独自坐在树下打坐,努力压住自己暴动的气息,心头淤积着愤恨,如怒涛江海翻滚不停,愤怒疯长,快要刺破胸膛。腕处的脊印这几日以来一刻不停地亮着,反复拉扯她疲惫的神经。
她自知这是兀梼的手笔。
他用八怪和叶川的死反复折磨她,用江破云那张令人憎恶的脸嘲讽她,让她一刻也不得安宁。最开始,这种无力感让她饱受折磨,再到后来,愧疚变成了愤恨,不只恨罪魁祸首,也恨她自己,甚至恨所有人。
等到被仇恨淹没时,她才后知后觉自己中了兀梼的圈套——他就是要让自己丧失理智,沦为一把为恨意驱使的刀。
只要一闭眼,就会身陷地狱。
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困兽犹斗的境地。
孤身一人,满怀怅恨,面对着无垠的血海,苍白得说不出话。
她已经在这里坐了许久。仔细算来,人间的秋季快要过去,而凛冬将至。
叶闯静静地坐着,失焦的目光扫荡过每一块礁石,血海发出悠长的嘶吼,诡谲的浪花不知疲倦地翻搅着,像是一张张狰狞的笑脸。那些笑脸越笑越开,扯裂嘴角眼角,流淌血水,一滴一滴落在她的鼻尖,如同滴水之刑。
烦躁,愤怒。
再也无法压抑。
她冲向岸边,像个疯子一样冲着血海大吼,真气化刃,一瞬向血海劈去,炸出一场海啸。
吼出不满,吼出怨恨,吼出一切对不公的控诉,吼到声嘶力竭,吼到无法再吼,她喘着粗气,无力地仰头看着天空。
妖界的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天光似有如无,就像是跟她作对似的越来越昏沉。
黑云压地,大雨降至。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畎鼠试探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快过来,心蒙出事了,她需要你!”
叶闯狐疑地看了一眼畎鼠,仔细一想,她确实有一段时日没有见过心蒙了。在畎鼠的催促下,她快步跟了上去,“她出了什么事?”
畎鼠加快了脚步,往密林深处走去,语气急切地回答:“她自从吸收了万年灵元之后就不太对劲,刚刚竟然口喷鲜血晕了过去,帝泽大人说能救她的只有你!”
叶闯没有回答,跟着他一路向前,脚下树根盘虬交错,头顶繁枝蔽日,阴森诡异,她越发觉得不对,“这是往哪里走?”
畎鼠冲前面一指,猛然前冲,“就在那里,心蒙!”
脊印一闪,大脑刺痛无比,她强行将自己从恍惚中拉回神来,迈开僵硬的双腿,跟上了畎鼠所指的方向。
突然,畎鼠身体一歪,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倒了下去。
叶闯突然回神,他这是在躲什么东西!
后背一痛,她重心不稳摔了下去,就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原先野草横生的土地倏然空了,她掉入了一个深坑之中!
这是一个三人高的深坑,泥土新鲜,看来是刚刨好不久。
叶闯拖起摔断的腿骨,扶着裸露的树根站了起来,头顶上空响起笑声,几颗白鸟的头颅悬在周围,算上畎鼠,一共有八只。
畎鼠往坑里眺望,得逞地阴笑着,“就说她好骗吧,你们还不信,这不一下就骗过来了?”
白鸟们哈哈大笑,围成一堵高墙,形成的阴影将她团团围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畎鼠蹲在坑边,指着叶闯笑起来,“我听说你把你全家都害死了?哈哈哈哈哈,真是个扫把星。哎对了,你全家都死了,你还活着干吗啊?”
眼前越来越扭曲,血海里翻涌的笑脸渐渐显现,愤怒的厮杀声在脑海中敲响战鼓,巨大的杀意震慑住了她的躯体,全身不住地颤抖,快要跪倒在地。
“你全家都被你害死了,你怎么有脸活下来的?脸皮真是够厚的,还敢来妖界呢。你这个不人不妖的东西,从哪来的滚哪去,别脏了我们妖界的土地!一个妖人还这么威风,你以为你是谁?帝泽大人才是妖界唯一的妖尊,只有她才能给我们带来新生!”
“你不过跟你娘一样,是兀梼大人手底下的一条狗而已,”畎鼠啧啧一声,“你就跟他们一起下地狱吧。”
轰隆一声,一道怒雷震破天际,迸出星火坠入地面。畎鼠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吓了一跳,天性告诉他将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八只白鸟相视一眼,一同向密林外跑去。
可跑着跑着,他们的脚步就慢了下来,未知的恐惧笼罩着他们,化成真身拼命地向外冲去。
杀意越来越近了。
畎鼠被这滔天的杀意驱使着,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去,面孔扭曲到了极致。
“不,不……不——”
骤雨倾盖,雷暴又起。
—————————————
初九是被一种熟悉的气息唤醒的。
它一伸懒腰,从兀梼身边跳开,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猛地抖了几抖,确保自己的毛发和状态呈现最好的状态,瞳孔也调整成人类喜欢的大小,确认完毕,冲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叶闯大大~”
叶闯似乎淋了一场大雨,鬓发浸湿,胡乱地粘在脸上,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并没有像之前一样让它滚蛋,而是直接忽视了它,向兀梼走去。
“叶闯大大,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是不是给初九带的小鱼干?叶闯大大对伦家真好,好感动……”
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初九闻到一股骇人的怒意。在它看清她手里提着的东西之后,初九的毛发直接炸起,弓着身子往后退去。
叶闯在兀梼面前站定,将手中的物什往他面前一扔,一言不发。她的腕处被削去了一块皮肉,那里原先刻着脊印。
畎鼠的头颅滚到了他的面前,而他面色如常,手指绕着自己的发丝,玩味道:“你果然还是把他们杀了。”
“把脊印解开。”
她不怕杀掉一个畎鼠,也不怕杀掉十个百个,甚至是百万个畎鼠,她只怕自己错杀一个好人。换言之,她不想被人夺去理智,更不想被人利用。
兀梼漫不经心地一笑,“杀他的感觉如何?畅快,终于出了一口恶气,还是意犹未尽?”
叶闯上前一步,直直地盯着兀梼,“的确意犹未尽,可你又有几条命让我杀呢?”
妖界异动,四族出现,齐齐围住叶闯,妖相白玓、月鲛,妖尊纪冬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在叶闯和兀梼之间竖起一道壁垒。
“不必如此紧张,”兀梼站起身来,三妖立刻向后退去,让出一丝空隙,“你的试炼与其他妖怪不同,这的确是我有意为之。叶闯,你仔细想想,除炼体淬魂之外,唯独缺了什么?”
——锻心。
“畎鼠就是最后一道试炼,恭喜你,终于杀掉了他。作为奖励,我应该将真正的万年灵元给你,”兀梼摊开手掌,将灵元递到她面前,即便是隔着一段距离的三妖都能感到那股非同寻常的灵力,“先前那颗只是千年灵元,你不要,那这颗你是要还是不要?”
纪冬闻声面色一变。
叶闯猛然打掉他的手,眨眼之间幻化出醉千秋,寒刃抵住他的颈侧,尚未触及他的皮肤,却能削断凝空。
她怒吼道:“给我把脊印解开!”
兀梼一改和善的表象,眼神登时凶猛起来,“那是不可能的,从我赐给你力量的那一刻起,你就成了我的一只提线木偶。接受我的力量却妄想摆脱我的控制,那是不可能的!”
削去皮肉是徒劳无功的,兀梼的诅咒已经深入她的血液,无论如何也无法剔除干净。
伤疤再次被人揭开,露出血淋淋的心脏,大脑像是被人切成了一片一片,空气也成了毒药,叶闯紧咬双唇,生理盐水因疼痛而溢出眼眶,鼻孔的血如断弦一般流下,血管暴起,缠绕住一整条手臂。
“若没有我,你不过是丧家之犬一条罢了。叶闯,我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去巫疆救回南昆,我便留你一命。”
“滚!”
兀梼瞪大眼睛,瞳仁渐渐变成竖条状,妖祖的嗜血和残暴此刻完全展现出来,他只是站在地上,脚下却好似累起了无数的白骨,两指轻轻一弹,便将醉千秋再次斩作碎片。
他信步走去,单手掐住她的颅骨,五指伸出利爪,刺入了她的大脑。
看到那仍旧愤恨的眼神,兀梼发出一阵瘆人的笑声,“拿你的命要挟你似乎没用,那它的呢?”
他单手一转,竟把初九攥在了手心里!
“叶闯大大!”初九艰难地挣扎着,四肢渐渐没了力气,对于灵力稀薄的它来说,逃脱兀梼的魔爪是不可能的,“不要、管我……”
叶闯不顾被刺穿的头颅,两指并起,直冲兀梼,“万象,曜……”
“扑哧”一声,鲜血在她体内炸开,崩坏了五脏六腑。叶闯身形一晃,耳鸣声刮花了眼前的一切,在一片天旋地转之中,她硬是直了身体,摇摇晃晃地站在地上。
墙倒众人推,众妖终于抓住了这个机会,将一道道妖法砸在了叶闯身上,血肉横飞,她的躯体被炸出一个个血洞。
叶闯用全身的力气命令自己站稳,再次伸出手来,“雷……”
“起”字未出,她的双臂被隔空削掉。
一道妖法自虚空而落,赤色萤虫自涂灵树上飞离,将她团团围住。兀梼傲慢地斜睨着她,手指再一弹,又砍去了她的双腿。
叶闯缓缓抬头,于滔天的血海之中紧紧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他魂飞魄散。那道目光阴厉凶狠,像一把剔人骨肉的砍刀。
他紧紧扼住初九的喉咙,随意地晃了晃昏死过去的初九,“这就是忤逆我的代价。”
只听“咔哒”一声,初九的脖子就这么被拧断了。
“不……”浑身的血液冰凉,眼泪如决堤一般坠下,她抖着残缺的身体,崩溃地狂吼着,“不、不要!不要!初九,初九——”
萤虫越来越多,快要将她淹没,叶闯的身体被它们不断蚕食着,断骨一根根掉落在地,被吞噬干净。
她用尽全力发出最后的嘶吼,“兀梼,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兀梼神秘一笑,“救回南昆,否则你便跟它一个下场。”
天幕开出一个大洞,萤虫冲其飞去,拉开一条长长的血绸,打开十八外洞天,落至人界。巫疆,西南秘境,一道疾雷降下。
异端?王者境界的孤独罢了。
妖族尚武崇胜,强大象征着权力,是可以号令一切的神谕。
叶闯没有心情去猜测他们在想什么,此刻,她只能看见一众妖族黑压压地跪倒一片,倒不比云端更近。她勾唇一笑,全身的封印彻底被解开,力量终于得到释放,痛快极了。
一个字,爽。
万年灵元自空中落下,定到叶闯面前。
万年灵元的灵力充沛汹涌,像一头被人驯服的猛兽,只待征服之人收入囊中。
一旦拥有它,她的实力就会更上一层楼,打败妖祖也不在话下。
她向众妖之间一瞥,烛龙仿佛参透了她的命令,俯身低头,让她走到众妖面前。
那颗灵元飘到心蒙面前,叶闯道:“收下它。”
众妖顿时炸开,哗然一片,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叶闯,这么大好的机会居然让给别人?这可是一颗万年灵元啊!
心蒙吓得呆在原地,连大气也不敢出,就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接下这颗灵元。
不是她不愿去接这泼天的富贵,而是这一接,她就违抗了试炼的规则,这是抗命,是在忤逆妖祖大人,这后果是她无法承受的。
“你不必担心,”叶闯又重复一遍,“收下,心蒙。”
她并不是假慷慨,也不是傻,而是已经获得了要想的东西,那就是她自己的力量。不是别人的,是她自己的。
叶闯从来不靠任何人取胜。
心蒙伸出双手接住灵元,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
就在灵元落在心蒙手里的那一刻,周围的妖族立刻蠢蠢欲动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杀意的气味。
叶闯并不意外,对于妖族来说杀掉一个心蒙获取灵元,无疑是坐收渔翁之利的好事。她转身一望,目光扫过每一个妖怪,“你们的任务不是闯妖塔进灵识,而是杀掉我,对吧?杀掉我的妖族,可以获得这颗灵元,才是兀梼给你们下达的命令。”
“你们仇视我,驱逐我,同时又忌惮着我,将我排除在外。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从来不是你们的敌人。”
她指向心蒙,昭告妖族,“这颗灵元,谁抢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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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涂灵树下。
叶闯独自坐在树下打坐,努力压住自己暴动的气息,心头淤积着愤恨,如怒涛江海翻滚不停,愤怒疯长,快要刺破胸膛。腕处的脊印这几日以来一刻不停地亮着,反复拉扯她疲惫的神经。
她自知这是兀梼的手笔。
他用八怪和叶川的死反复折磨她,用江破云那张令人憎恶的脸嘲讽她,让她一刻也不得安宁。最开始,这种无力感让她饱受折磨,再到后来,愧疚变成了愤恨,不只恨罪魁祸首,也恨她自己,甚至恨所有人。
等到被仇恨淹没时,她才后知后觉自己中了兀梼的圈套——他就是要让自己丧失理智,沦为一把为恨意驱使的刀。
只要一闭眼,就会身陷地狱。
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困兽犹斗的境地。
孤身一人,满怀怅恨,面对着无垠的血海,苍白得说不出话。
她已经在这里坐了许久。仔细算来,人间的秋季快要过去,而凛冬将至。
叶闯静静地坐着,失焦的目光扫荡过每一块礁石,血海发出悠长的嘶吼,诡谲的浪花不知疲倦地翻搅着,像是一张张狰狞的笑脸。那些笑脸越笑越开,扯裂嘴角眼角,流淌血水,一滴一滴落在她的鼻尖,如同滴水之刑。
烦躁,愤怒。
再也无法压抑。
她冲向岸边,像个疯子一样冲着血海大吼,真气化刃,一瞬向血海劈去,炸出一场海啸。
吼出不满,吼出怨恨,吼出一切对不公的控诉,吼到声嘶力竭,吼到无法再吼,她喘着粗气,无力地仰头看着天空。
妖界的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天光似有如无,就像是跟她作对似的越来越昏沉。
黑云压地,大雨降至。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畎鼠试探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快过来,心蒙出事了,她需要你!”
叶闯狐疑地看了一眼畎鼠,仔细一想,她确实有一段时日没有见过心蒙了。在畎鼠的催促下,她快步跟了上去,“她出了什么事?”
畎鼠加快了脚步,往密林深处走去,语气急切地回答:“她自从吸收了万年灵元之后就不太对劲,刚刚竟然口喷鲜血晕了过去,帝泽大人说能救她的只有你!”
叶闯没有回答,跟着他一路向前,脚下树根盘虬交错,头顶繁枝蔽日,阴森诡异,她越发觉得不对,“这是往哪里走?”
畎鼠冲前面一指,猛然前冲,“就在那里,心蒙!”
脊印一闪,大脑刺痛无比,她强行将自己从恍惚中拉回神来,迈开僵硬的双腿,跟上了畎鼠所指的方向。
突然,畎鼠身体一歪,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倒了下去。
叶闯突然回神,他这是在躲什么东西!
后背一痛,她重心不稳摔了下去,就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原先野草横生的土地倏然空了,她掉入了一个深坑之中!
这是一个三人高的深坑,泥土新鲜,看来是刚刨好不久。
叶闯拖起摔断的腿骨,扶着裸露的树根站了起来,头顶上空响起笑声,几颗白鸟的头颅悬在周围,算上畎鼠,一共有八只。
畎鼠往坑里眺望,得逞地阴笑着,“就说她好骗吧,你们还不信,这不一下就骗过来了?”
白鸟们哈哈大笑,围成一堵高墙,形成的阴影将她团团围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畎鼠蹲在坑边,指着叶闯笑起来,“我听说你把你全家都害死了?哈哈哈哈哈,真是个扫把星。哎对了,你全家都死了,你还活着干吗啊?”
眼前越来越扭曲,血海里翻涌的笑脸渐渐显现,愤怒的厮杀声在脑海中敲响战鼓,巨大的杀意震慑住了她的躯体,全身不住地颤抖,快要跪倒在地。
“你全家都被你害死了,你怎么有脸活下来的?脸皮真是够厚的,还敢来妖界呢。你这个不人不妖的东西,从哪来的滚哪去,别脏了我们妖界的土地!一个妖人还这么威风,你以为你是谁?帝泽大人才是妖界唯一的妖尊,只有她才能给我们带来新生!”
“你不过跟你娘一样,是兀梼大人手底下的一条狗而已,”畎鼠啧啧一声,“你就跟他们一起下地狱吧。”
轰隆一声,一道怒雷震破天际,迸出星火坠入地面。畎鼠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吓了一跳,天性告诉他将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八只白鸟相视一眼,一同向密林外跑去。
可跑着跑着,他们的脚步就慢了下来,未知的恐惧笼罩着他们,化成真身拼命地向外冲去。
杀意越来越近了。
畎鼠被这滔天的杀意驱使着,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去,面孔扭曲到了极致。
“不,不……不——”
骤雨倾盖,雷暴又起。
—————————————
初九是被一种熟悉的气息唤醒的。
它一伸懒腰,从兀梼身边跳开,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猛地抖了几抖,确保自己的毛发和状态呈现最好的状态,瞳孔也调整成人类喜欢的大小,确认完毕,冲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叶闯大大~”
叶闯似乎淋了一场大雨,鬓发浸湿,胡乱地粘在脸上,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并没有像之前一样让它滚蛋,而是直接忽视了它,向兀梼走去。
“叶闯大大,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是不是给初九带的小鱼干?叶闯大大对伦家真好,好感动……”
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初九闻到一股骇人的怒意。在它看清她手里提着的东西之后,初九的毛发直接炸起,弓着身子往后退去。
叶闯在兀梼面前站定,将手中的物什往他面前一扔,一言不发。她的腕处被削去了一块皮肉,那里原先刻着脊印。
畎鼠的头颅滚到了他的面前,而他面色如常,手指绕着自己的发丝,玩味道:“你果然还是把他们杀了。”
“把脊印解开。”
她不怕杀掉一个畎鼠,也不怕杀掉十个百个,甚至是百万个畎鼠,她只怕自己错杀一个好人。换言之,她不想被人夺去理智,更不想被人利用。
兀梼漫不经心地一笑,“杀他的感觉如何?畅快,终于出了一口恶气,还是意犹未尽?”
叶闯上前一步,直直地盯着兀梼,“的确意犹未尽,可你又有几条命让我杀呢?”
妖界异动,四族出现,齐齐围住叶闯,妖相白玓、月鲛,妖尊纪冬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在叶闯和兀梼之间竖起一道壁垒。
“不必如此紧张,”兀梼站起身来,三妖立刻向后退去,让出一丝空隙,“你的试炼与其他妖怪不同,这的确是我有意为之。叶闯,你仔细想想,除炼体淬魂之外,唯独缺了什么?”
——锻心。
“畎鼠就是最后一道试炼,恭喜你,终于杀掉了他。作为奖励,我应该将真正的万年灵元给你,”兀梼摊开手掌,将灵元递到她面前,即便是隔着一段距离的三妖都能感到那股非同寻常的灵力,“先前那颗只是千年灵元,你不要,那这颗你是要还是不要?”
纪冬闻声面色一变。
叶闯猛然打掉他的手,眨眼之间幻化出醉千秋,寒刃抵住他的颈侧,尚未触及他的皮肤,却能削断凝空。
她怒吼道:“给我把脊印解开!”
兀梼一改和善的表象,眼神登时凶猛起来,“那是不可能的,从我赐给你力量的那一刻起,你就成了我的一只提线木偶。接受我的力量却妄想摆脱我的控制,那是不可能的!”
削去皮肉是徒劳无功的,兀梼的诅咒已经深入她的血液,无论如何也无法剔除干净。
伤疤再次被人揭开,露出血淋淋的心脏,大脑像是被人切成了一片一片,空气也成了毒药,叶闯紧咬双唇,生理盐水因疼痛而溢出眼眶,鼻孔的血如断弦一般流下,血管暴起,缠绕住一整条手臂。
“若没有我,你不过是丧家之犬一条罢了。叶闯,我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去巫疆救回南昆,我便留你一命。”
“滚!”
兀梼瞪大眼睛,瞳仁渐渐变成竖条状,妖祖的嗜血和残暴此刻完全展现出来,他只是站在地上,脚下却好似累起了无数的白骨,两指轻轻一弹,便将醉千秋再次斩作碎片。
他信步走去,单手掐住她的颅骨,五指伸出利爪,刺入了她的大脑。
看到那仍旧愤恨的眼神,兀梼发出一阵瘆人的笑声,“拿你的命要挟你似乎没用,那它的呢?”
他单手一转,竟把初九攥在了手心里!
“叶闯大大!”初九艰难地挣扎着,四肢渐渐没了力气,对于灵力稀薄的它来说,逃脱兀梼的魔爪是不可能的,“不要、管我……”
叶闯不顾被刺穿的头颅,两指并起,直冲兀梼,“万象,曜……”
“扑哧”一声,鲜血在她体内炸开,崩坏了五脏六腑。叶闯身形一晃,耳鸣声刮花了眼前的一切,在一片天旋地转之中,她硬是直了身体,摇摇晃晃地站在地上。
墙倒众人推,众妖终于抓住了这个机会,将一道道妖法砸在了叶闯身上,血肉横飞,她的躯体被炸出一个个血洞。
叶闯用全身的力气命令自己站稳,再次伸出手来,“雷……”
“起”字未出,她的双臂被隔空削掉。
一道妖法自虚空而落,赤色萤虫自涂灵树上飞离,将她团团围住。兀梼傲慢地斜睨着她,手指再一弹,又砍去了她的双腿。
叶闯缓缓抬头,于滔天的血海之中紧紧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他魂飞魄散。那道目光阴厉凶狠,像一把剔人骨肉的砍刀。
他紧紧扼住初九的喉咙,随意地晃了晃昏死过去的初九,“这就是忤逆我的代价。”
只听“咔哒”一声,初九的脖子就这么被拧断了。
“不……”浑身的血液冰凉,眼泪如决堤一般坠下,她抖着残缺的身体,崩溃地狂吼着,“不、不要!不要!初九,初九——”
萤虫越来越多,快要将她淹没,叶闯的身体被它们不断蚕食着,断骨一根根掉落在地,被吞噬干净。
她用尽全力发出最后的嘶吼,“兀梼,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兀梼神秘一笑,“救回南昆,否则你便跟它一个下场。”
天幕开出一个大洞,萤虫冲其飞去,拉开一条长长的血绸,打开十八外洞天,落至人界。巫疆,西南秘境,一道疾雷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