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跟我装,我就……”叶闯装成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见他哭得快要背过气去,突然无措起来,“……喂,别再哭了!你听见了吗?!”

    江破云不断地哈着气,两眼含泪地看着她,面部因情绪过激不断抽搐,无助地失声痛哭,他松开了揪着胸口的手,原本映辉的玉锦皱成一朵破碎的花,就像白纸上乱涂的一笔墨水,为那个“可恨”的人徒添败笔。

    真是变本加厉。

    叶闯揪起他的衣领,咬着后槽牙,“别哭了,我不动你。”

    他缓缓地眨着眼睛,偏偏垂着头仰视她,泛红的眼眶暴露得更多,里头是满满的委屈和悲伤,让她瞬间慌了神。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叶闯张了张嘴,第一次面对他人的质问哑口无言,她想甩给他一句“你没资格过问”,想了想不够霸气,干脆抓过来修理一顿看他还问不问得出来,但碍于某一种理亏的背德感,她最后还是没有付诸行动。

    “为什么要这样……”他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对我?”

    叶闯以为他要扇自己一巴掌,下意识偏过脸去,在那只手颓然落下后才发觉这个想法多么可笑,“……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康信安面前对他做这种事?试探康信安的办法千千万万,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一种?炫耀?宣示主权?宣示个狗屁的主权,他江破云有什么值得她炫耀的?她早就没把江破云当人看了,不过是一个玩物,一件可以随手丢弃的物品,就算是物品,也要归到有害的那一类。

    可他哭得伤心,哭得痛心不已,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和当年在罗刹台要让她生不如死的那个人联系起来,他的眼泪锋利得很,一片片地把过往与现在割裂,他的眼泪也讨厌得很,让她难以压抑住要将它们拭去的冲动。

    再回过神来,手心已然贴向他的脸侧只有半指距离,她慌忙中一定,过于亲密的距离让一切细微的动作都局促起来,悬停的手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地立在半空。……她应该给他一巴掌,还是应该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

    那一双满是泪水的眼睛如此凝望着她,透过她的皮囊去望远隔万年的灵魂,这种眼神太为复杂,让她觉得一切谜题的答案都藏在里头。她想问他,为什么康信安说出了那些话?你到底为我做了什么,又对我隐瞒了什么?难道你真的有难言之隐?

    随着那个眼神的熄灭,她也瞬间失去了开口的冲动。

    他不愿再看她,而是蜷缩起来,两只手交叠在胸前轻轻拍打自己的肩膀,低声嚅嗫着什么。明明咫尺距离,他偏要转过身背对她,让她很是不爽。

    叶闯不由分说地将人打横抱起,怀里的重量只减不增,她不禁有些怀疑那些传闻,这哪是有时不吃饭,这是根本就没怎么吃过饭。

    是做戏吗?作践自己给谁看呢?瘦成这副样子还有力气拿剑吗?又或者是故意铺设的障眼法,让她放松戒备?不可能,他的骨头这么咯人,虚弱得内力几乎都没有了,他拿什么来害她?如果他真的有苦衷,而她又能复活八怪和爹娘的话,那么原谅他……

    不,绝对不行!她凭什么因为康信安的一句话动摇信念,说不定是他跟江破云两个人配合着来骗她呢?……他对江破云的心思昭然若揭,江破云保不齐就利用了这一点!一定是有意为之!她绝对不能被江破云蒙蔽,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绝对不可以!!!

    叶闯将他抱得更紧,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江破云的骨头戳进她的皮肤,传来针扎一般的痛,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放开一些,而是箍得越来越紧,两人密不透风地贴合着,他的肘骨就像一把锋利的剑贯穿了她的心脏。可她却不愿放手。

    “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江破云的眼眸恍然抬起,泪花一转,深深地渗进惨黯的瞳孔里,他几欲开口,愈加用力地攥住她的衣角,最后还是松开了手,“只是有些……”睫毛一颤,他微微偏离她的胸膛,“……不习惯。”

    “不习惯?与我□□了这么些时日,你居然还不习惯?”她吻住他的双唇,搜刮他口腔中每一寸细小的微粒,因为他完全处于她的掌控之下,所以对她避无可避,纵使他再抗拒,也抵挡不过她强势的攻势。

    江破云的衣衫再次凌乱不已。

    他的身体坠入大海,腰却拴着绳索,绳索那一头紧紧攥在她手中,每当海浪席卷而过时,她就会将下坠的他一把拉出水面。咸涩的海水倒灌他的鼻腔,喉咙深处立刻涌上一股苦水,可他又不能张口,甚至不能奋力挣扎,只能顺从那条绳索随意地将他拽到何处去。

    他开始害怕起来,害怕如潮水般涌来的恐惧和死亡。

    他害怕她。

    叶闯垂下眼睫,耳朵里的绒毛捕捉到他藏起来的颤抖,传来阵阵瘙痒,她扯过他敞开的衣领,盖在他布满红痕的脖颈上,锦纹压着两条清癯的锁骨,突出一截沟壑。她忽而想起已到四九天,正值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他却只穿着一层薄薄的白衣。

    江破云有真气护体,他不会冷,叶闯淡淡地想着,在看到他通红的手指时突然有一瞬的动摇,他不会冷,他不会冷的,她一遍遍地坚定着这个想法,直到看见他紧紧地拉过衣领避免冷风灌进来,几乎没有犹豫地把人放到龙椅上,扒下狐裘披到他身上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万一他真不觉得冷,她岂不是多此一举?更要命的是,万一江破云以为她真的对他心软……

    她对上江破云略有触动的眼神,狠下心来骂道:“别在我面前哭,丑死了。”兴许是心虚,她刻意忽略他的眼神,抱着他往殿门外走去。

    至于江破云心里在想什么,她不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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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储秀宫前自是一派争奇斗艳,这些被达官显贵送来的美人排成长队,等着面见帝尊,排在这一群穿金戴银的女子身后的则是民间毛遂自荐的百姓,这些人形形色色有男有女,极个别还让人眼前一黑,总之是花枝招展地准备向帝尊抛媚眼呢。

    围坐一旁的贵族高官则品酒闲谈,色眯眯地盯着她们瞧,目光里透露着将美人拱手让人的可惜。念在康王早早离席,他们便大肆地谈论起哪个美人最美身材最好,最后无不落到夜宴上一曲惊鸿的琴姬身上。他们都羡慕死了夜夜肉宴的帝尊,猥琐地幻想如果自己也能有此等佳人做伴,那被人称作“荒淫无度”何尝不是一种赞美和嫉妒?

    正想着,只见那殿门走下那个神武之姿的身影,怀里正抱着他们眼馋的美人,一下子就精神起来,拼命地瞪大双眼伸长脖子去瞧,只见那美人窝在帝尊怀中,分明是“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姿态,目光痴痴地扫过美人的双腿和腰肢,最后落在美人孱弱的脖颈上,口水都快流了出来,也不管自己垂涎欲滴的是不是一个男人。

    叶闯看见这些露骨目光直冲江破云,被恶心的意淫刺激得气血上涌,忽然有一种把他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的冲动,心中的怒火如火山喷发,恨不得来一场世界末日,把那些人都挫骨扬灰扔进地狱里去。

    自称帝以来,她很少有这么愤怒的时候,愤怒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但她身为帝王要喜怒不形于色,再者江破云不过一介囚徒罢了,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去掀翻自己的棋盘。

    她强压着怒火落座主位,一挥手道:“开始吧。”

    头上场的是太子送来的绝代佳人,入了储秀宫,其次则是亲王、皇子送来的胡姬,被收入宫廷乐坊,接下来登场的是丞相府的林氏美人,其美若出水芙蓉,帝尊当即赏了一支宝珠黄金凤钗,丞相见之嘴咧到了天花板。

    接下来就到了重头戏。“高手出民间”其言不假,譬如这位名为“如花”的男……女子,身材魁梧貌比东施,翘起兰花指夹声音喊“奴家”的模样成了帝尊的心理阴影,连人带花一起丢了出去。

    再如这些举着“帝尊大选妃,有胆你就来”横幅的青楼女子,冒着被老鸨发现的风险齐齐投入帝尊麾下,差点掀起该行业的轩然大波。她们一个接一个地喊:“我愿意嫁给帝尊,哪怕是妾妾妾妾妾妾妾!”“我也愿意嫁给帝尊,哪怕是妾妾妾妾妾妾妾妾!”“我更愿意嫁给帝尊,哪怕是妾妾妾妾妾妾妾妾妾妾妾……妾!”

    一堆“妾妾妾妾妾妾”此起彼伏,她实在是被吵得头疼,连忙大喊:“绝色佳人,纳我宫中!”……恭喜帝尊达成称号“妾妾成群”。

    再比如撸起袖子展示肌肉线条的屠户女,见帝尊赞赏的眼神竟大方地挥起菜刀,那叫一个潇洒利落,菜刀直接砍在丞相面前的案上,吓得丞相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帝尊当即赏她一个武官来做,官位还不小。

    又好比实在走投无路的豆蔻少女,帝尊善心大发地赏钱五百两,让她回家乡安顿了。

    叶闯看了这些美人,非但没有像丞相他们精光直冒,反而越来越疲倦,除了对极个别实在出众的美人投去欣赏的目光以外,情绪几乎没有什么波动。但她又很烦躁不安地期待着什么,该入宫的纳了该轰走的也走了,但这场戏似乎并没有结束。

    只见一人自宫外曲径款款而来,一袭白衣,身材清瘦,端的是一副楚楚可怜的秋水芙蓉模样,只望帝尊那处委委一瞧,让人无端生出些许怜爱。他柔柔地弯下身,轻声道:“奴,见过陛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在来人和帝尊身边的美人之间来回穿梭,竟发现两人好比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禁大惊失色,这样的美人帝尊居然有两个!

    瞧见江破云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她不禁勾起唇角,故意松开了一直拢着他腰的手,耳语道:“本尊不信世上找不出第二个江宁,你看,而今不就找到了?”

    江破云罕见地瞪住她,目光中竟有些野性,不过很快就被他给掩盖过去,只沉默地扭过头去不看她。

    而那道目光仍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好比被一颗牙都没长齐的幼猫咬了一口,不痛反而痒,她玩味地想,看来他的傲骨还没有剔除干净,要多费些手段才是。

    她明知故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怯怯地答:“奴生来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宁字,若是遇见亲近些的人物,他们会叫我‘阿宁’。”

    她往江破云那处一瞟,见他冷冷地看着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那本尊赐你一个‘复’字,如何?”她故意冷落江破云,冲复宁招手,“过来,让本尊见见你的模样。”

    复宁听话地走过去,四肢并用地爬向帝尊,乖顺地将头放在她的双膝上,口若朱砂,双眉如黛,仔细看还抹了一点女红,在帝尊的默许下如蛇一样攀上龙椅,依偎着她的左臂,目光含蜜,像极了一位恃宠而骄的宠姬正跟帝王你侬我侬。

    众人看着左拥右不抱的帝尊,眼里燃烧着熊熊的妒火,她这过的都是什么好日子啊!也太舒服了吧!

    然而当两件稀世珍宝都摆在面前的时候,他们下意识就会进行比较,看看到底是哪一件更完美。

    对比来看,这个复宁媚态百生,从头到脚是无不是精心装饰过的,而帝尊右侧的美人虽然瘦了些,但那一张脸则是浑然天成的瑰丽,即便是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也能让人回味许久。如此,谁输谁赢就高下立见了。即便复宁也是万一挑一的容貌,可真的跟那位一比,就像是假冒伪劣的仿品。

    复宁伸手环住帝尊的脖颈,故意将腰往前一推,整个人都贴到了她的身上,一双微窄的桃花眼眯起,越过她挑衅地看向江破云,见对方面色一怔,又得意地去吻她的唇。然而他并不知道叶闯是一个喜欢掌控主动权的人,你越是热情,她反而越觉得乏味,撩拨得太过火反而适得其反。

    叶闯伸掌摁住他的额头,让他偏过脸去,低头啃住他的脖颈,几乎是牙齿贴上他皮肤的一瞬间,复宁就小声地叫出声来,故作嗔怪地哼唧一下。

    江破云看着他跟叶闯缠绵,气得浑身都在颤,而他又不愿意发作,拼命地攥紧了拳头,瞧见叶闯正埋头亲得开心,只觉得一股气血涌进大脑,心脏怦怦直跳,眼前一晕,几乎要坐不稳了。

    叶闯就在离他半臂的距离,只要他一抬手就能碰到她的肩膀,只要碰到她的肩膀,他就能让她放开那个人转而投向自己,紧紧地搂住她不放,只要搂住她,他就能用尽一切办法让她环住自己的腰,让她在他的耳畔、锁骨、胸膛上留下痕迹,让她索取更多,只要让她将自己牢牢压在身下,用炽热的目光舔舐过自己的每一寸皮肤,到那时,她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他。只要伸手,只要伸出手去,用指尖止住她任性的唇……

    可身体突然好冷,连抬起手的力气也没有了,不知为何,今日的风格外寒冷,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剑,直往他心窝里扎。护住刺痛的心脏,他在意识被熔断的前一刻向她伸出手去。

    叶闯脸侧只感到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是冰凉的触感,恍然回头,只见一阵寒风袭来,身侧的人如同一片凋零的枯叶,就这么被吹倒了。

    “江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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