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刚下过了雨，空气中还带着暴雨过后的潮热。
方夏感觉自己身上有种湿漉漉的黏腻感，她站在陈金花旁边，不敢抬头，视线注意到被泥土染脏的白色小皮鞋，只觉得可惜，这是陈金花专门给她买的鞋子，今天是第一次穿。
“夫人，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向您开口，这孩子…她爸爸出了事，家里也没其他人了，就半年，半年以后我就把她送回去。”
陈金花搓着手掌，声音也变得急促而紧张：“我们住一间屋子就行，您放心，平时我绝不会让她打扰到先生和您，还有小少爷。”
“陈嫂，没关系的，你在我家里三四年了，我一直都很满意，这点儿小事，不用在意的。”
方夏心中一动，她听到了这辈子活到现在最好听的声音，像是如涓涓细流，又像是一股甘洌的清泉，让人如沐春风。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那声音向着她而来。
方夏不自觉紧张的攥住衣角，小声回道：“方夏。”
“好名字。”江晚心嘴角含笑：“你不用紧张，阿姨有个儿子，和你也差不多大。”
方夏被她的声音安抚，逐渐放松下来，她偷偷抬起眼角瞄过去，江晚心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温柔的笑了。
方夏被抓包，脸颊瞬间发了热，江晚心却笑的更好看了，她的眼神清澈，眉目舒展，一看就是被大户人家养的很好的富家太太。
“去吧，我已经让徐阿姨把夏夏的房间收拾出来，你们路途劳累，早些休息吧。”
“是是，多谢太太，多谢太太。”陈金花眼含泪光，一个劲儿的向面前人鞠躬，方夏去扶她，余光中看到一抹人影从楼梯上走下来。
她好奇的抬头望过去，一双清冷又盛着璀璨星光的眼睛和她对上了视线，她的心空了一拍，周遭的所有都化作了虚无，眼前人似乎和太太在说话，可她却什么也听不到，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可闻，在提醒着她的失控。
这就是方夏和黎川的初见。
**
方夏来到黎家的两个月，她和黎川只碰到过三次面。
一次是她在厨房里做作业，抬头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身旁，正在看她的作业本，她脸颊发烫，浑身僵硬，他却随意的指了作业本上的一道算术题，道了声“错了”，就又潇洒离去。
第二次是她在后院的篮球场上看到他和朋友们打篮球，他的动作敏捷而流畅，篮球在他的手上游移不定，每一次起跳，他放佛都能触碰到蓝天白云，就这样，她偷偷看了半个小时。
第三次是先生和夫人带他去参加晚宴，在门口，她的惊鸿一瞥。他虽然只有15岁，但身高已经超过了1米7，笔挺又合身的西服穿在身上，让他像一只小孔雀，张扬又夺目。
每一次的偶遇，都让她对他的印象多了一点，也让她的心逐渐湿润起来，一场暗恋悄悄在心底里悄悄萌芽，等待着未来有一天破土而发。
**
10月13日，星期日，是黎川的十六岁生日，陈金花一大清早就开始张罗起来，方夏也被她安排了任务，帮着她择菜洗菜。
黎家人的口味各异，先生喜辣，夫人喜清淡，黎川却爱好甜食，糖醋里脊是陈金花的拿手好菜，也是黎川最爱吃的一道。
“夏夏，你去帮我问问少爷，最近猪瘟严重，夫人不让做带猪肉的菜，今天给他做糖醋虾仁可不可以？”陈金花忙的头也顾不上抬，看着眼前的食材犯起了难。
“哦。”方夏正包着蒜，听到陈金花的话，即便心跳已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还是故作镇定的应了声。
她特意去洗过手，才上了楼梯，向着最里面黎川的房间走去，这是她第一次上到二楼，她的手心里微微冒汗，好不容易走到黎川门前，又没有勇气敲门了。
她在门口站了半晌，还没给自己做好思想准备，眼前的门却“卡拉”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她瞪大眼，看到想见的人就站在门口，疑惑的看着她，以及他微微皱起的眉。
她的心往下沉了沉，青春期的少女敏感又自卑，即便平日里粗线条的她也在此时感受到了一阵尴尬。
“有事吗？”黎川率先打破了安静，他正处在变声期，声音有些哑，但依旧好听，带着几分天然的慵懒。
“那个，我妈让我问问你，晚上的糖醋里脊换成糖醋虾仁可以吗？”方夏强装镇定，但是十根手指都不自觉抓紧了裤子。
“随便，都可以。”黎川了然，无所谓回应。
方夏低头咬唇，却不知道还能再和他说句什么，有点遗憾，却又无可奈何的准备离开。
可她太紧张，转身时不记得门口架子上有个花瓶，只听一声脆响，花瓶被她撞到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什么东西碎了？”
黎川原本在里间的朋友们听到声音都好奇的走出来张望，看到方夏呆愣的站在门边，也都吃了一惊。
“黎川，你家什么时候多了个女生？”有个短头发，皮肤黝黑的男生抱臂看向方夏，明目张胆的将她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眼里溢出满满的兴趣，但是那目光让方夏觉得不太舒服。
旁边有人附和：“是啊，怎么我们以前从来没见过。”
“对了 ，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你家那个厨嫂带过来的女儿？”
“什么呀，原来是佣人的孩子，我说呢，身上一股大蒜的味道。”说话的是一个长相明媚艳丽的少女，说完还用手刻意的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看向方夏，嫌弃的向后退了两步。
方夏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脸上的血快要冲到脑袋顶，她下意识看向黎川，明知道他没有立场来帮自己解围，可还是下意识对他产生了期待。
黎川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靠着门边看着地上的花瓶碎块，像是毫不关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方夏莫名产生了一种羞耻感，自己原本的期待也被粗暴的碾碎，她只想快点逃开这个地方。
她转身要走，黑皮肤的那个男生却拉住了她的胳膊：“打碎了花瓶哪儿能这么容易就让你走？”
方夏浑身发冷，她大脑一片空白，连话都说不清楚：“我，你，你放开我，我去找我妈拿钱。”这是她从小的毛病，一紧张就会口吃。
“拿钱？这个可是江阿姨先前送给黎川的生日礼物，恐怕连你妈妈也赔不起。”捂着鼻子的女生笑出声来，她的笑声让方夏更加难堪了。
“我——反正我会想办法赔钱，你放开我！”方夏咬牙，想甩开对方的桎梏，可对方却越拽越紧，她的头上开始冒汗，心里想了无数种离开的办法。
“陈朗，放开她。”直到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募的转头看了过去。
黎川靠在门口的身子已经站直，他的目光看向陈朗，直接又不容抗拒。
陈朗明显犹豫了，最终还是不甘心的收回了手。
方夏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又望向黎川，语气中带着股迫人的倔强：“我不会欠你的，我这就去和我妈说，然后去给夫人认错。”
黎川看着她，静默了两秒，随后移开了视线，毫不在意道：“不用，这个花瓶没那么贵。”
方夏尽力忍住快要夺眶的眼泪，手掌握紧又松开，她唇角颤抖，努力压下心里的酸涩，咬紧牙关，蹦出几个字来：“我不用你施舍。”
然后头也不回的逃开了。
黎川看着她仓皇跑开的背影，眼中情绪不明。
**
这天晚上，方夏蒙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
自从爸爸出事，她很久没哭过了，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她和黎川的距离究竟有多远，也知道了在有钱人的眼里，自己的尊严是可以随便玩弄的。
她觉得屈辱，觉得羞耻，她甚至想赶快离开这座房子，再也不要见到那一群人，可她做不到，她没有钱，也没有可去的地方。
她想，自己的这场暗恋实在可笑，自以为是一场盛大的烟火，最后却只放出来一个哑炮，还是有大蒜味的哑炮。
一连两个月，方夏放了学就去附近的小店里做兼职。
虽然黎川和夫人都没再追究，但她还是偷偷向徐阿姨问了花瓶的价格，要三千块，算上她之前攒下的零花钱，还差两千八百块，她决定打工来赚钱。
陈金花虽然也埋怨过她每天回家太晚，但黎家的事情太多了，她根本无暇顾及，只当她是为了学习，便也随她而去。
方夏觉得，这样挺好的，她估算着日子，等攒够了钱，还了黎川，自己差不多也要离开了，正好两不相欠。
方夏感觉自己身上有种湿漉漉的黏腻感，她站在陈金花旁边，不敢抬头，视线注意到被泥土染脏的白色小皮鞋，只觉得可惜，这是陈金花专门给她买的鞋子，今天是第一次穿。
“夫人，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向您开口，这孩子…她爸爸出了事，家里也没其他人了，就半年，半年以后我就把她送回去。”
陈金花搓着手掌，声音也变得急促而紧张：“我们住一间屋子就行，您放心，平时我绝不会让她打扰到先生和您，还有小少爷。”
“陈嫂，没关系的，你在我家里三四年了，我一直都很满意，这点儿小事，不用在意的。”
方夏心中一动，她听到了这辈子活到现在最好听的声音，像是如涓涓细流，又像是一股甘洌的清泉，让人如沐春风。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那声音向着她而来。
方夏不自觉紧张的攥住衣角，小声回道：“方夏。”
“好名字。”江晚心嘴角含笑：“你不用紧张，阿姨有个儿子，和你也差不多大。”
方夏被她的声音安抚，逐渐放松下来，她偷偷抬起眼角瞄过去，江晚心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温柔的笑了。
方夏被抓包，脸颊瞬间发了热，江晚心却笑的更好看了，她的眼神清澈，眉目舒展，一看就是被大户人家养的很好的富家太太。
“去吧，我已经让徐阿姨把夏夏的房间收拾出来，你们路途劳累，早些休息吧。”
“是是，多谢太太，多谢太太。”陈金花眼含泪光，一个劲儿的向面前人鞠躬，方夏去扶她，余光中看到一抹人影从楼梯上走下来。
她好奇的抬头望过去，一双清冷又盛着璀璨星光的眼睛和她对上了视线，她的心空了一拍，周遭的所有都化作了虚无，眼前人似乎和太太在说话，可她却什么也听不到，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可闻，在提醒着她的失控。
这就是方夏和黎川的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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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夏来到黎家的两个月，她和黎川只碰到过三次面。
一次是她在厨房里做作业，抬头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身旁，正在看她的作业本，她脸颊发烫，浑身僵硬，他却随意的指了作业本上的一道算术题，道了声“错了”，就又潇洒离去。
第二次是她在后院的篮球场上看到他和朋友们打篮球，他的动作敏捷而流畅，篮球在他的手上游移不定，每一次起跳，他放佛都能触碰到蓝天白云，就这样，她偷偷看了半个小时。
第三次是先生和夫人带他去参加晚宴，在门口，她的惊鸿一瞥。他虽然只有15岁，但身高已经超过了1米7，笔挺又合身的西服穿在身上，让他像一只小孔雀，张扬又夺目。
每一次的偶遇，都让她对他的印象多了一点，也让她的心逐渐湿润起来，一场暗恋悄悄在心底里悄悄萌芽，等待着未来有一天破土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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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3日，星期日，是黎川的十六岁生日，陈金花一大清早就开始张罗起来，方夏也被她安排了任务，帮着她择菜洗菜。
黎家人的口味各异，先生喜辣，夫人喜清淡，黎川却爱好甜食，糖醋里脊是陈金花的拿手好菜，也是黎川最爱吃的一道。
“夏夏，你去帮我问问少爷，最近猪瘟严重，夫人不让做带猪肉的菜，今天给他做糖醋虾仁可不可以？”陈金花忙的头也顾不上抬，看着眼前的食材犯起了难。
“哦。”方夏正包着蒜，听到陈金花的话，即便心跳已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还是故作镇定的应了声。
她特意去洗过手，才上了楼梯，向着最里面黎川的房间走去，这是她第一次上到二楼，她的手心里微微冒汗，好不容易走到黎川门前，又没有勇气敲门了。
她在门口站了半晌，还没给自己做好思想准备，眼前的门却“卡拉”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她瞪大眼，看到想见的人就站在门口，疑惑的看着她，以及他微微皱起的眉。
她的心往下沉了沉，青春期的少女敏感又自卑，即便平日里粗线条的她也在此时感受到了一阵尴尬。
“有事吗？”黎川率先打破了安静，他正处在变声期，声音有些哑，但依旧好听，带着几分天然的慵懒。
“那个，我妈让我问问你，晚上的糖醋里脊换成糖醋虾仁可以吗？”方夏强装镇定，但是十根手指都不自觉抓紧了裤子。
“随便，都可以。”黎川了然，无所谓回应。
方夏低头咬唇，却不知道还能再和他说句什么，有点遗憾，却又无可奈何的准备离开。
可她太紧张，转身时不记得门口架子上有个花瓶，只听一声脆响，花瓶被她撞到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什么东西碎了？”
黎川原本在里间的朋友们听到声音都好奇的走出来张望，看到方夏呆愣的站在门边，也都吃了一惊。
“黎川，你家什么时候多了个女生？”有个短头发，皮肤黝黑的男生抱臂看向方夏，明目张胆的将她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眼里溢出满满的兴趣，但是那目光让方夏觉得不太舒服。
旁边有人附和：“是啊，怎么我们以前从来没见过。”
“对了 ，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你家那个厨嫂带过来的女儿？”
“什么呀，原来是佣人的孩子，我说呢，身上一股大蒜的味道。”说话的是一个长相明媚艳丽的少女，说完还用手刻意的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看向方夏，嫌弃的向后退了两步。
方夏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脸上的血快要冲到脑袋顶，她下意识看向黎川，明知道他没有立场来帮自己解围，可还是下意识对他产生了期待。
黎川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靠着门边看着地上的花瓶碎块，像是毫不关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方夏莫名产生了一种羞耻感，自己原本的期待也被粗暴的碾碎，她只想快点逃开这个地方。
她转身要走，黑皮肤的那个男生却拉住了她的胳膊：“打碎了花瓶哪儿能这么容易就让你走？”
方夏浑身发冷，她大脑一片空白，连话都说不清楚：“我，你，你放开我，我去找我妈拿钱。”这是她从小的毛病，一紧张就会口吃。
“拿钱？这个可是江阿姨先前送给黎川的生日礼物，恐怕连你妈妈也赔不起。”捂着鼻子的女生笑出声来，她的笑声让方夏更加难堪了。
“我——反正我会想办法赔钱，你放开我！”方夏咬牙，想甩开对方的桎梏，可对方却越拽越紧，她的头上开始冒汗，心里想了无数种离开的办法。
“陈朗，放开她。”直到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募的转头看了过去。
黎川靠在门口的身子已经站直，他的目光看向陈朗，直接又不容抗拒。
陈朗明显犹豫了，最终还是不甘心的收回了手。
方夏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又望向黎川，语气中带着股迫人的倔强：“我不会欠你的，我这就去和我妈说，然后去给夫人认错。”
黎川看着她，静默了两秒，随后移开了视线，毫不在意道：“不用，这个花瓶没那么贵。”
方夏尽力忍住快要夺眶的眼泪，手掌握紧又松开，她唇角颤抖，努力压下心里的酸涩，咬紧牙关，蹦出几个字来：“我不用你施舍。”
然后头也不回的逃开了。
黎川看着她仓皇跑开的背影，眼中情绪不明。
**
这天晚上，方夏蒙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
自从爸爸出事，她很久没哭过了，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她和黎川的距离究竟有多远，也知道了在有钱人的眼里，自己的尊严是可以随便玩弄的。
她觉得屈辱，觉得羞耻，她甚至想赶快离开这座房子，再也不要见到那一群人，可她做不到，她没有钱，也没有可去的地方。
她想，自己的这场暗恋实在可笑，自以为是一场盛大的烟火，最后却只放出来一个哑炮，还是有大蒜味的哑炮。
一连两个月，方夏放了学就去附近的小店里做兼职。
虽然黎川和夫人都没再追究，但她还是偷偷向徐阿姨问了花瓶的价格，要三千块，算上她之前攒下的零花钱，还差两千八百块，她决定打工来赚钱。
陈金花虽然也埋怨过她每天回家太晚，但黎家的事情太多了，她根本无暇顾及，只当她是为了学习，便也随她而去。
方夏觉得，这样挺好的，她估算着日子，等攒够了钱，还了黎川，自己差不多也要离开了，正好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