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要去研究解药了。要不我让旁人来帮你念,病情耽搁久了就不好了。”

    苍玦仰头,朝着她的方向望去。虽然看不见她的面容,他也能猜出她此刻耷拉着脑袋。

    她的声音软软的,她帮苍玦拿了那本书,莫风橙乖乖地坐在他床榻一旁,攥在手心里。

    “不用,这点毒死不了。反正都中招了,那毒发一时辰和半时辰,并无不同。”苍玦淡淡道,他摇头继续道:“而且,你这毒真得改进一下,毒发太慢,还毒不死人。”

    莫风橙观苍玦没有过多的苛责,反而给她提起了建议。

    莫风橙:“虽然大人说的有理,但我还是找人来给大人念吧,毕竟解药晚一日,大人便多一日危险。”

    “啧,坐下。”

    “大人,我坐着呢。”

    苍玦顿了顿,“反正你给我念。”

    他的听力很好,纵使看不见,仍旧能听声辨位。但他能感觉到,他方才听不见她的气息在何处,苍玦知道自己的判断力在不断地下降。

    莫风橙只好顺着他意,捧起那本书便开始念。

    她的嗓音很好听,她的语速不快,潺潺流水般阅过每一段文字。

    静谧的夜,夜空外的萤火宛若繁星,微风从窗口缓缓吹入,掀起书页,还有她落于书卷的发丝。

    莫风橙见苍玦闭着眼,良久,她停了下来

    轻轻地唤了他几声,他的呼吸均匀,是真睡着了。

    她放下书卷,从自己的小包裹里拿出日记本。

    将苍玦小心眼、心狠手辣从他的特征上划掉。

    她沉思了一会儿,唇角不由得扬起,写下一句话:他是个极好的人。

    莫风橙将视线移至他的身上,不由合上本子。她就这么端详着他,出了神。

    她与苍玦相处了这些时日,发现他虽嘴上不饶人,但仍旧心底纯良,并非为不讲理之人。否则,在她毒瞎他的那一刻,她也人头落地了。

    俊美的脸在烛光下衬得白皙,一双铅灰色的眸子彻底被蒙上了灰。

    莫风橙心底沉甸甸的,说不出的难过。他是光风霁月之人,是手握重兵的当朝太尉,是她必须要完成的任务目标,也是她心底里真正不愿伤害之人。

    她无法理解为何苍玦会成为书中的反派。

    她知道自己的任务尚未完成,但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治好他。

    莫风橙垂下眼眸,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她往上掖了掖他的被褥,放下纱帐,离开了。

    ......

    莫风橙熬了一个大夜,一边忙着分析苍玦的病理,和先前的解药进行调试。一边又忙着分析先前苍玦给的香,与之前府中的医书相比对。

    太尉府一些珍贵的医书是她自下江南前借阅的,上边记载了上千种草药,算是较为完善的医学百科全书,这时真给派上用场了。

    她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出去便见到院中三人已坐在桌旁。

    寂昭意一见她,看着她挂着的眼袋,“你的眼圈太重了吧,你不会研制解药研制了一整晚吧。”

    二人往她看去,连带着苍玦也朝她颔首。

    尤其是萧重错,他的视线带着一丝歉意,冷脸别扭道:“还不快坐下,粥快凉了。”

    莫风橙坐下,她说:“解药还需要一些时间,但那香,它掺入了米洛榙,那花儿生长在悬崖峭壁间。临川镇的山连绵起伏,很多悬崖上都长着。”

    “但光是靠米洛榙这花的药效是不够的,所以还需辅以一些东西。”

    此刻,一侍卫端着一盘子,上边放置着茶具。

    “大人,这是药师提取出来的药物,康伽草。”那侍卫将茶具放在桌上,而后将一张黄纸上写了康伽草的性状。

    萧重错让他下去了,莫风橙点头,“那这样便对了,香本身是安神的作用,安神不能使其沉睡,需康伽草辅以,让其彻底昏死。而后吸入致幻催情的米洛榙,这样便完成了一系列的催眠。”

    “催眠?”

    “这是让房中的女子相信面前人是她的夫君,与她欢好。而这种药效还有一个作用,醒来后让人仿若是一场梦,但很真实。”

    苍玦微笑,“那这样,物证便是齐了,咱们也该回沐方寺了。”

    苍玦不让莫风橙扶他,他的内力和听力足以感知周围,以免暴露他的眼疾,恐生事端。

    沐方寺内,一众僧人团坐于中央,为首的便是称为圣僧的法圜,就连住持的位次都相比于他更为靠后。

    莫风橙来时,见到的便是这种场景。

    侍卫们围着他们,他们在中间敲着木鱼念经。

    苍玦双手环胸,颇有趣味地盯着地上的秃驴。

    “念完了吗?”

    法圜不慌不忙,他掀开眼,见着来者,并无任何慌乱。

    “阿弥陀佛,施主,佛门重地,你此番叨扰佛祖,惹得佛祖不悦怕是不日便有血光之灾。”法圜双手合十,对他说道。

    莫风橙嗤笑道:“佛祖?你眼中有佛门清规四字吗?你诅咒人要不要先想想自己,我家大人长命百岁,我看血光之灾便是你呢。”

    她看不惯这些个道貌岸然的秃驴,欺辱女子,还装出一幅超脱世间的模样,想想都令人作呕。

    “施主人美心善,口中还是积点儿德好。”

    寂昭意忍不了了,她抽出了腰间的鞭子,扯了扯自己的红鞭,状似朝他挥去。

    法圜下意识地手挡住,脸上的假淡定也因此破碎。她冷哼一声,手间缠绕着鞭子。

    萧重错拿出一笔账册,根据莫风橙的描述地道的位置所在,令人哑然的是地道四通八达。

    这上边的账册,都是从法圜的地道里搜出来的。那条地道通往清风院的每一间卧房,而法圜除了明面上的卧房外,他在地道还有一间极其奢华的卧房。

    有几间更是大型的仓库,不仅堆满了金银,还有每年礼佛大会所上缴的功德钱。以及堆积众多的米洛榙花、康伽草。

    “你与胡县令等三人狼狈为奸,假造吊鬼案,制造假户籍,诱骗妇女,行不轨之事。威逼欺瞒县民,上缴超额功德钱,证据皆在于此,你还有何辩?”萧重错厉声道。

    他捏着那账册,一侍卫手中还有一大摞,莫风橙翻看了几页,上边的数字触目惊心。

    法圜会将寺庙在此处建,不仅是这儿有方便摘取的米洛榙,更是因这儿是冀州府较为富裕的县。而经他之手,县民被洗脑成不交功德钱会惹来杀身之祸,不得不交。

    县中不止胡县令他们四人为富裕之家族,其余的较为富裕、有名望的家族和里老也身受其骗,而这些人才是他们四人获取功德钱的重点人物。

    其余百姓若是卖完了地,仍旧钱财不够,不得不去劳富商几人的柜坊中借贷,自此他们更是利滚利,促使一大批县民沦为佃户,百姓更是雪上加霜。

    莫风橙拳头都攥紧了,真想将所有的毒药都用在他们身上,来当自己的解药试验品。

    她翻着账册,发现有一笔支出不对劲。

    大部分的收入是来自功德钱,他们的支出的确是在寻常的香油、斋饭的支出上,其余的是被法圜等人藏起来了。但有一笔大额的钱财,五千两定期的支出,交到了冀州府的户部。

    寺庙也缴税,是肯定的,但他们的土地税、人头税,粗略一算,远远地低于五千两。

    也便是他们多缴纳了税款。

    莫风橙悄悄地同苍玦说道:“大人,我刚刚看了账册,他们缴纳的五千两税有问题。凭借他们这大肆敛财的手笔,对于税款当是能逃则逃,怎还会多缴?”

    苍玦沉思,所有临川县的税款由冀州府的户部收缴,如此......

    苍玦拍了拍她手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二人不言而喻,让其不要打草惊蛇。

    法圜见此落败,也辩驳不出任何话语。

    莫风橙见红色袈裟的和尚仍旧愤愤不满,但碍于周围团团侍卫,将他们围得宛若铜墙铁壁,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要说他们武力如何,终究敌不过在人数上的压制。

    萧重错质问:“你们这些和尚,有些面孔,咱们见得也是熟悉得很。你们在客栈前布下铃铛、迷阵引我们自相残杀,派你们来杀我们的是何人?”

    他们的铃铛应当也掺杂了米洛榙的粉末,风一吹,铃铛响,粉末自然地被人吸入,无香无色。

    这回是住持出来说话,“大人,我们胆子再大也不敢谋害诸位大人,我们当日仅是下山化缘,您说的什么铃铛阵法,我们听不懂。”

    “咱们这儿也没有铃铛,何谈谋害?”一位红袍僧人说道。

    “你......”萧重错怒意渐起。

    他的确未搜到任何铃铛,侍卫们搜寻、审问了一天,都无结果。

    莫风橙拉住他,朝他摇了摇头。

    “咱们没证据。”

    虽然查出铃铛里有米洛榙,但无法证明就是沐方寺这些和尚使的。

    法圜上下打量着莫风橙,她背对着他同萧重错,腰封将她的腰迹曲线勾勒。一身淡雅的青色纱衣,抬起手时的芊芊玉手令人遐想。

    “喂!臭秃驴,你盯着我十三姐姐做什么!你那是什么眼神?!满脑污秽!”寂昭意怒道。

    她见法圜的目光□□地上下打量着莫风橙,令她不适极了。她此刻怒火中烧,现今这群淫僧竟敢还有这种想法。

    苍玦面色阴沉,他望向这群妖僧时,失了神采的铅灰色眼眸显得更冷。唇上的浅笑也淡了许多,让人不怒自威。

    银靴迈向前,让气氛降至冰点。

    一记匕首横刃而过,血从法圜的眼眶如瀑流了出来。

    “啊——”

    惨叫而起。

    诸位僧侣连滚带爬地往后退,法圜捂着自己的眼睛,滑落在一旁的是他的两枚眼珠子。

    法圜痛不欲生地倒在地上,哭出来的全是血,霎时他的红袍袈裟显得更为鲜红,脖子流了一大滩血。

    莫风橙扭头,见到的便是苍玦手中正在滴血的匕首。银靴踩着血,谈笑间,血泊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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