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而厚重的帘子上金丝银线闪着光,哗啦啦的,光彩夺目。耀眼的光柱顺着窗帘的缝隙倾泻而下,隐约间可以听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华贵落地烛台下坠着的流苏,会在风来时轻轻摇晃。暗红色地毯、红木家具、塞满书卷与古玩的橱柜……这就是历届尊者的图书室。

    现在也作为尊者维姬的办公间。

    维姬端坐主位。

    “将神,你不用躲那么远。这边空着的座位随便坐。”她捏着书页头也不抬地说。话音落下许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才克制地传入耳。

    “你不看书了?”

    在将神摸上门把手的瞬间,维姬出言询问。

    将神定在门前,周身写满“怯弱”、“勿扰”。

    将神犹豫片刻,终于决定在落荒而逃前礼节性地回复:

    “嗯。”

    咔哒——

    门一开一合,与今早一模一样。

    维姬瞄了眼钟表,然后翻过一页书。

    咔哒——

    门再次开合。

    维姬偷偷瞄了眼时间——过去了十多分钟。

    将神在门口站了十多分钟后又回来了。

    这时,她听到门外一阵喧闹,是桔子和哀法。

    桔子:“大叔你好。”

    哀法:“小破孩,你再喊一句。”

    “大叔你好。”

    “唉,我就不信了今天我好治不了你!你有本事别跑!”

    “不行大叔,我不跑大叔就要治我!哈哈……”

    一阵兵荒马乱。

    ……

    维姬:哦,原来是有人,那如果没人路过,将神是不是要一直在外面站着?

    看着将神又躲在先前的角落,她心中无奈。

    “将神,将神?你能来帮我个忙吗?”维姬唤道。

    将神神色紧张地走过来,手足无措,像极了开小差时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

    “我想知道你对这人的看法。”维姬推给她一面屏幕,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人物视频。

    将神捧起屏幕,一声不吭地缩回角落。

    维姬:……

    行吧。

    维姬估摸着时间,暗想将神应该看完视频了。她几次抬头都不见女孩有动静。维姬思忖着这任务是不是不适合给将神:或许她要换个契机?

    哐!

    门大开,砸向墙面发出巨响。

    “李维姬!你快缩在图书室一整天了!”

    哀法哐当地按桌子,俯身问道:“你到底是不是一国之主?!”

    维姬扭过身,看了看门又看了看将神,两个都吓得不轻:门还在晃动,将神则把身体缩得更小了。

    “你开门的力道太大了,下次小点。”

    “李维姬、回答我!”

    “哀法,答应我。”维姬翻开下一页书。

    “行行行!我答应你好了吧——你到底是不是帝国之主!”

    “是……吧?”

    准确来说是名义上的主子,实权都被碎尸万段了……她还没收回多少权利收呢。

    啪——

    哀法好似就等那个“是”字,他猛拍桌面,桌子的巨响直接掩盖了维姬的“吧”。

    他义愤填膺:“你还知道自己是啊!那你还敢坐在这里?!”

    维姬:???

    Excuse me?

    一时间不知道你在歧视谁,到底是我不能坐在这、还是尊者不能坐这儿?

    哀法抢走维姬的书,生拉硬拽地把维姬从座椅里揪出来。

    维姬:哎哎哎,动手动脚的,有点泼妇属性了啊。

    “还看?还看?看书就能治国理政、就能把那些帝国毒瘤除去、就能再创辉煌重回盛世了?快点给我出去!去田间地头走访啊——你还得筛选可用之才,现成的臣子没几个能用的……”

    “不是、哀法……”

    “大胆!刁民你怎敢对主人不敬!”

    “哎!臭小鬼你怎么来了?放开我!别扯我衣服!上次你原型恐吓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刁民放开主人!”

    “李维姬你让这小孩放开我!”

    “刁民!”

    “小鬼!”

    暴风雨中的维姬:……

    局外人将神:……好恐怖的社交活动。

    “别拽了、都别拽了。”

    忍受了片刻混乱的维姬见两人拽来拽去的不亦乐乎,努力站稳身子、扬声主持秩序:“都给我放手!”

    尊者威严一出,在场三人立刻噤若寒蝉。

    维姬自顾坐回座位,哀法不甘地瞪了一眼团子后便整理自己的衣服。

    团子还气着哀法无礼的行为,这一瞪更是给他心头添了一把火。正当团子要反击时,维姬出言:“团子,怎么了?是冥想出问题了吗?”

    “没有,主人,都很顺利。”团子恭敬回答。“那我们……”

    哀法打断团子:“哎,怎么也得个先来后到吧!我的事还没说完呢……”

    维姬打断哀法:“团子你继续,靠近点,他太吵了,我听不清你说话。”

    团子得意地扫了一眼哀法,拨开挡道的哀法凑到维姬跟前:“主人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见维姬如此偏袒团子,哀法冷哼一声便自顾翻看桌面上的书卷笔记,当他听到团子说什么赐名大典时,他眉头一皱,心想这李维姬怎么做事的?人家跟了这么久、连个名字都还没给。

    偏袒?也不过如此。

    哀法想到自己可是要辅佐尊者的——哎,这样的主公,他的职业生涯注定坎坷了。

    听他们交谈结束、哀法挑眉问:“所以现在到我了吗?”

    “嗯,你说。”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着手整理帝国事务?”

    “我们?”维姬犹豫了一下,“随便吧,你想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就什么时候开始。”

    她抽回哀法手里的书。

    “什么叫随便?你……”哀法严肃起来,但顾及有俩“孩子”在场便没放狠话,他克制地指责道:

    “李维姬,作为尊者不能随心所欲。帝国千疮百孔,修补它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几件事之一,你得打起千万分精神去面对——尊者虽是天意,人事也很重要……”

    团子不喜欢哀法居高临下的姿态。

    什么随便不随便的?

    主人何时没有投身于建国之业上?

    还“我们”?这人可真是自大,若是等这刁民准备好再开始,那还谈什么再现帝国辉煌?

    眼见哀法越说越激动,团子反驳说:“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主人,主人做的事可多了去了……”

    “团子,噤声。”

    “主人?他这般毁谤你……好吧,我不说了。”

    哀法一愣,脑海里有一道光快速闪过,他还没来得及探究这灵光的意味,维姬对他说。

    “如果你很急,可以自行物色一些人作为智囊团的候选者。文官武将,现有的应多是不能用了,现在也得筛选出些来……我以为你会修整两三天的,昨天才到这、今天便要做事,我很欣赏你的主动性……”

    她递给哀法一沓资料:“这些你看看能不能用上,若是需要——如是观的卷宗你随意使用,权限我已经给你设好了……哀法你在听吗?”

    哀法在听又没完全在听。

    他呆愣地看着维姬。

    维姬垂眼翻书的姿势、低缓的语调、递东西给他时的随意一瞟……那种漫不经心里流露出的威仪让他失神。

    恰巧窗外的火烧云做了她的背景,给尊者增加了一种灼灼逼人的气焰。

    李维姬……似乎有两下。

    回过神来,哀法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而刻意咳嗽两声,他夺过资料,假装在翻看:“那你呢?你做什么?”

    “我带团子去赐名。”她起身往外走。

    “现在?”哀法和团子异口同声,惊讶不已。

    “你不是很急吗?我快点把这些事处理完不就能快点开始‘我们’的大业了吗?”

    哀法一声不吭,无声地赞同。

    “团子,走啊。”

    “可是主人……不是说示天阵法在三天后才能布好吗?”

    “哦,那是在你冥想不顺时——现在没啥问题,我们现在就能去。”

    维姬看了看窗外的红霞,推算道:“元初星的示天坛现在该是上午,走吧——你有空吗,或者我们改时间?”

    团子当然不愿改时间。

    路过哀法,维姬头也不抬地说走了,没等后者回应她便出了门,留下哀法与将神面面相觑——社恐将神连忙移开目光又看起了视频。

    哀法嘀咕着维姬的坏话——自然还是无礼至极的那套话。

    咔哒——

    门开。

    维姬回来了。

    哀法:??

    她听到了?回来找我谈话、做思想教育?

    “你好像很心虚……你说我坏话了?”路过哀法时维姬随口一说,她摘下腕上的手环,放到桌上。

    “走了。”

    哀法刚松口气,看清维姬留下的物件,问道:“你摘光脑干什么?”

    “你没光脑那我怎么联系你……?”

    咔哒——

    门关。

    哀法:谢。

    现在知道急了,早干什么?

    他与将神再次对视,趁将神还没收回目光,哀法饶有兴致地问:“你真叫将神?你和尊者将神什么关系?别跟我说你真是所谓的将神转世。”

    “哎,怎么不说话?你怎么跟李维姬一样——有时候真的很让人抓狂。”

    将神:聒噪。

    哀法自讨没趣,抱着那沓资料走了,路过后花园的水池——当初团子化形的水池。

    他转念一想反正他急了也没用,还不如慢慢来。于是他旁若无人地脱下外衣、留下遮羞的布料后跃入其中。

    他仰面朝天浮于水面,透过凉亭镂空,晚霞静静流淌。

    由于天色黯淡加之藤蔓攀附,穹顶装饰的内容已模糊不清。但联系相关记载,哀法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壁画内容无非是一些觥筹交错、纸醉灯谜的奢靡场面。

    他闭上眼,开始担心这届尊者的前路。

    除了最初几位尊者励精图治,心有雄才大略,随后的——尤其是维姬前几任、哪个不是要么发疯要么发春,往届尊者留下来一堆烂摊子快发酵了,而帝国中的毒也已深入骨髓——要他说,与其握着这手烂牌还不如把桌子掀了,重开。

    但维姬却没这个打算。他曾向维姬暗示这个方法,而她居然一脸莫名其妙。

    就好像他是在向第一名提议在终点前停下并宣布弃赛般荒缪……

    池水荡漾,轻柔的水波抚弄僵硬的躯体,令他舒适地眯起眼,长久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

    他望着远处的灌木、花丛、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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