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分神的思绪归拢,楚萱抿了抿唇角。

    她盯着电脑上的效果图,一下看出来新品的风格与之前的确实大相径庭,是一种偏向古风的简洁造型。

    这踩在了她的审美上,她有感而发:“很漂亮。”

    马丁在一旁问陆淮:“你们这个新品是只往我们那卖吗?”

    在马丁刚才的一番操作下,此刻三个人紧凑地挤在一起,马丁与陆淮齐高,转脸问他时,呼吸洒了一点在他脸上。陆淮余光所见,他双手还摁在楚萱肩头,这姿势中透出一种亲密。

    他用左手拉了把椅子出来,缓缓落座下去,放下电脑,侧身过来给马丁比了个手势,声音不像客气倒像在命令:“坐。”

    楚萱顺势往后退了一步,从马丁手里抽出肩,也将身前的椅子给拉了出来:“马丁先生请坐。”

    马丁落座后,听陆淮说了个他意想不到的答案:“新产品,将在国内先上市。”

    马丁立刻问:“为什么?”

    陆淮的食指一下接一下无声点着桌面,从容道:“正如之前介绍的那样,我们现在有个‘蔚蓝’系列,是公司的明星产品,使用的配方有上百年的历史。”

    楚萱拉长了耳朵在一旁听着。

    这个系列正是公司出事的那个系列,国内现在受到舆论影响,销量断层下滑,她很想知道这个新来的产品总监要怎样安排这个系列。

    陆淮说:“我们还是希望欧洲这个市场先推蔚蓝,毕竟蔚蓝经过了时间检验,是更成熟的产品。这个新产品的功效与‘尉蓝’有重合,你拿去推广的意义不大。”

    “功效有重合”几个字一下抓住了楚萱的注意力。

    她深刻怀疑,陆淮所说的意思其实是旧酒装新壶。

    国外受媒体报道影响小,市场并没有抵触蔚蓝,国际部几个区域的经销商都在稳步回购,这也是为什么同样的销售总监,国内总监近日来叫苦连天,顾航却是一派意气风发。

    陆淮说的新产品只用在国内,那是因为,国内旧产品卖不动了吧。

    这时,马丁抱怨道:“你给我一杯酒,只让我闻闻味道?”

    言下之意是,你给我看了这东西还不让我卖,陆淮回答说:“我们会专门再研发适合你口味的酒。前提是,有足够的市场调研。你得让我知道,你那里的人喜欢什么。”

    这是还没正式合作就要给他派活了?马丁笑着拿手指指陆淮:“你真狡猾。”

    他扭头问楚萱:“你说是不是?”

    他要她附和,可楚萱只是笑了一下,语气平平常常说:“马丁先生有诚意,CG也会投桃报李。”

    马丁意外了下。

    做生意多年,有求于他而舔着脸对他的供应商他见多了,还是第一次在这个小小的公司,见到从上到下都傲气十足的局面,仿佛他跟他们合作不合作都无所谓,他们有的是备用选择。

    马丁站起身,不置可否:“那我等陆先生你的新酒。”

    他率先离开,室内就只剩下楚萱跟陆淮。

    两人都没出声,一个垂着眼玩手机,一个盯着自己的电脑,手指还在桌面上无声敲。

    楚萱等着陆淮先出去,这样她就可以在这里补觉,可室内静谧半天,只听到陆淮问了句:“怎么投桃报李?”

    “投桃报李”这样的成语,用英语翻译出来,再准确也不会百分百表达本来的意思,陆淮能一下说出她的原意,楚萱多少觉得意料之外。

    她转眼看陆淮,他人往椅背上靠着,姿态懒散,唇角也勾着,不是笑容,而是嘲意,他不像是在问她工作上的答案,而是在嘲讽她的私德:你还懂投桃报李?

    这话,不该她问他才对?

    楚萱讽刺一笑:“那是你的事情。”

    他对她还不够投桃报李的?

    颠倒黑白,冷漠无情。

    明明她才是始作俑者,然而却毫无眷恋地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陆淮习惯性地掏出了烟盒,冷恹恹地说:“还是我的事。”

    楚萱看着他手上动作,见他抽了支烟出来叼在口中。

    他没点燃,但她似乎已经闻到了烟味,于是烦躁地皱起了眉。

    明明他失信于她,她有一万句话可以对他劈头盖脸就骂,可如今再相见,他不止一次对她毫不掩饰着某种攻击感,想想他的副总身份,也不知道他们部门的最终考核会不会落在他那,她选择忍一时之气。

    她神色如常地说工作:“推出符合市场的产品,自然是产品部决定的。要推出新品,淘汰尉蓝,不正是您刚才的意思?”

    陆淮看着她沉默半天。

    正当楚萱以为他没什么好说的时候,他又说了句:“那些该淘汰的自然要淘汰。”

    那些?还有别的?CG的产品线本就少得可怜,楚萱不免好奇:“还要淘汰什么?”

    陆淮云淡风轻:“西束。”

    这个系列的销量可不低,楚萱声音着急:“那销售部还卖什么?你要把蔚蓝、西束都给淘汰了。”

    看她紧张的样子,跟护着什么宝贝一样,陆淮一下笑开:“包装丑死了,当什么宝贝?”

    他的容资足够出众,笑起来时眸中似有星辰摇落,楚萱被他的表情晃了下眼,陡然忆起,其实她也曾看过他的笑容,也正是他的笑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她那段时间总在窗边静静地看。

    思绪飘了秒又收了回来,楚萱沉默。

    产品包装老旧是老旧,几十年没变过,但这两系列产品多年来一直注重的、被宣传的是功能性,说它丑,多少是在“以貌取人”。

    她不说话,陆淮也收了笑,又恢复成一派清冷的样子,说:“就那样的,怎么能吸引年轻人消费?你自己会用吗?”

    楚萱心说自己也不算什么年轻人,但她确实也不用这个产品,公司逢年过节发的产品福利也被她束之高阁,她反问:“你的意思是我们的目标客户群体要变?”

    陆淮将烟放回烟盒,态度随意地:“再不变,就等着死算了。”

    又是这个字。

    楚萱对它很忌讳。

    本来可以摁着私人情绪,继续问这个产品总监产品相关的事的,这一下,她不知道是因为早上没来得及吃药,还是例假作祟,心情一下变差,对工作的兴致阑珊了下去。

    陆淮再侧脸回来,就看见她又冷下去的脸。

    还以为她对产品调整有意见,他直白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不该做什么,该维持现在这样,等舆论过去?”

    楚萱垂着眼:“没有。”

    陆淮不大信:“没有?”没有的话,她这个表情做什么?

    楚萱没什么心情跟他打嘴炮:“嗯,没有。”

    听出她显而易见的敷衍,陆淮轻嗤了声,勾着唇,意有所指道:“陆萱,是不是在你这里,什么事情都能轻而易举地揭过去,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那样?”

    这句话问的显然是私事,楚萱抬眼看他。

    她以前从来没有发现,陆淮有这么尖锐的一面。

    比起她来,他虽然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但也只是说话简短、做事被动了些罢了,不会张口就这样阴阳怪气,态度也不会冷硬如冰,可他如今却大变样了。

    而且,她看得明明白白,他也不是对谁都这样。

    仅仅是针对她。

    楚萱看着陆淮迟迟没再说话,也迟迟没移开视线。

    她的眼睛生得很好看,乌黑、水润,可此刻目光锐利,直勾勾地看着他时,眼中那似不解、似探究、又似失望的情绪,都十分露骨。

    陆淮迎着她这道目光,竟然开始觉出几分发慌,像是游戏里与强敌对峙,预感到要伤敌一千就得全军覆没的时候。

    他勾着的唇角微凝,见到楚萱轻轻地笑了下。

    她倒是想做到万事不过心,想每个经历都如雁过不留痕,可容易吗?

    陆淮此刻并不想见到她这样笑,但他阻止不了什么,楚萱站起身,语气很淡:“陆总,我姓楚。”

    楚萱在会议室里没补成功的觉,最终在回程的车里实现了,车里比来的时候多了个区域销售王伟达,有他应酬着客户,楚萱身心放松,整整睡了一路。

    按从北到南的行车路线,车先停在了她的小区门口,她跟其他人礼貌道别,率先下了车。

    ……

    一个平平常常的周末过去,周一清晨,楚萱精神奕奕地进了公司。

    作为一周工作日的开始,周一的地面交通总是很糟糕,但楚萱这个坐地铁上下班的人就没有这种烦恼,她很少迟到,并且因为常早醒,往往到得还比较早。

    不过她没料到,今天进部门时,一向卡点出现几个同事已经也都到了。

    其中便有部门经理姜姗。

    路过姜姗的办公室时,看她换了个很干练的新发型,楚萱给她打招呼:“姗姐早,新发型好看哦。”

    姜姗从电脑屏幕后抬眼,简简单单地嗯了一声。

    路过王悠时,看她正在照镜子抹口红,楚萱也主动开口:“你今天到得好早。”

    王悠从镜子里看她,轻笑了下,声音娇娇地笑道:“是呀!”

    楚萱一向敏感,去茶水间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王悠刚才从镜子里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再回忆了下姜姗冷淡的反应,直觉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甚至还与她有关系。

    果不其然,等市场部人员都到齐后,姜姗就召集大家一起开了个会。

    会议室里,姜姗将一本宣传册啪一声丢在桌面上,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楚萱你看看,这册子是怎么印刷的?介绍都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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