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邢思雨抽空来到医院,看完姥姥,她轻车熟路地找到言赋的工位,身后还跟着个和她年龄差不多大的男人。

    “言言姐,你看我带谁来了?”

    言赋正趴在电脑前修改病历,被邢思雨一叫,手底的字连着打错好几个。

    连续按了几次删除键,言赋才抬头看过去,“你带谁来了?”

    邢思雨往旁边挪了两步,一个年轻男人出现在言赋面前。

    “这位是?”言赋怎么感觉这人有点眼熟。

    “这是我的另一位堂哥霍旭然。”

    邢思雨趴在言赋耳边,“你忘了?我说有个表哥要介绍给你的?”

    好像是有怎么回事?言赋记得那次是霍骁然来小区给她送身份证,邢思雨说让她别喜欢霍骁然,说他心里有个白月光。

    霍旭然做了个绅士的点头礼:“你好言医生,我们又见面了!”

    “又?”

    “言医生忘了?我身上这件衣服还是你帮我挑的!”

    邢思雨惊喜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啊?”

    一道慵懒又低沉的声音传来。

    “看不出来,言医生不但医术精湛,连给男人挑衣服都这么专业!”

    霍骁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此时正懒散地斜坐在门口那张宽大的木桌上,一条腿随意且放肆地耷拉着,另一条腿微微曲起。

    右手还捏着一支黑色的钢笔,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笔杆。

    “要不你改行当服装设计师得了,省得天天起早贪黑,那么辛苦还挣不了几个钱!”

    毒舌,傲慢。

    霍骁然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几分邪肆,那线条硬朗的下巴显得格外冷峻。

    一双狭长的眼眸半眯着,眼神中透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言赋收回放在霍骁然身上的目光,起身,看着霍旭然,礼貌地回了句:“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事儿。”

    “只不过当时的情况是,你手里是同款不同色的两件衣服,我只是提了个小小的建议。”

    一旁的霍骁然听完,脸色缓和下来,立马恢复正常,不再斜眼看人,也不再阴阳怪气。

    他嘴角带着笑,从桌子上起来,一步一步,走到言赋跟前。

    和以往不一样,到了正常的社交距离,霍骁然还是没有停下来。

    距离一个拳头的地方,霍骁然停下,突然低头,言赋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会要……

    亲!她!

    言赋心跳如擂鼓。

    怎么办!怎么办!

    要是霍骁然真的亲她,她躲开肯定会驳了他的面子。

    可是她不躲开,那明天她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下一秒,霍骁然抬手。

    言赋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多了一直黑笔。

    ……

    霍旭然也是个聪明人,从霍骁然一开口就猜到了,“看来,言医生那天买的衣服是给我堂哥的?”

    言赋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霍骁然挑衅一笑。

    霍旭然本来没什么想法的,但是看到霍骁然这么藏不住事儿,突然想恶作剧一下。

    谁让霍骁然平时一副什么也不在意,死拽死拽的样子,他不爽霍骁然二十几年了。

    霍旭然推了推眼镜,温柔一笑中还带了点儿凄凉,直接来了句:“言医生,难道以后我见到你,只能叫嫂子吗?”

    说着说着,他还演上了,直接抽噎起来,“可是你不觉得,你不觉得这对我来说,太残忍了吗?”

    霍骁然狠狠剜了他一眼。

    ???

    叔嫂文学?

    堂兄弟为女人反目?

    这会儿,邢思雨彻底看不懂了 ,就凭这三个人反常的表现,她的小脑袋瓜里,一部他爱她,他爱她,她爱他,她不爱他的三角虐恋大戏早已经上演。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成年人的世界这么炸裂!

    豪门狗血剧发生在自己身边?

    霍骁然和霍旭然小时候就是对照组,长大后竟然爱上同一个女孩子。

    老天爷。

    家门不幸啊!

    邢思雨将言赋拉到一旁,“言言姐,你们几个到底是个什么……剧情?”

    言赋也没看懂这个插曲:“呃……我也不知道啊。”

    这种场合,多呆一秒都是尴尬,言赋在桌上随手抄起本病历,准备溜之大吉。

    “哎呦!言医生,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一道洪亮的声音声打破了空气中流动着的尴尬。

    几人一齐扭头看过去。

    一位中年男人手捧着一面鲜艳的锦旗,大步朝着言赋走去,男人后面还有一位年迈的老人。

    锦旗上绣着“妙手回春,仁心仁术”八个金色大字,字体龙飞凤舞,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锦旗的布料看上去柔软光滑,边缘处镶着精致的金边。

    言赋扭头,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手中的病例差点掉落。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塞 ,谁能告诉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工作日,都不用上班的吗?

    很闲?

    合着大家都是老板,就她一个打工人?

    中年男人先开口,“言医生,感谢你救了我父亲的姓命,我们一家一定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言赋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

    “言医生是我呀,我是老黄,这是我儿子小黄。”

    看着老人的脸,言慢慢回忆起来,眼前这位老人好像是霍骁然送来的那位。

    她看向霍骁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老人又说:“可惜的是,送我来医院的那个帅小伙找不到啊!”

    “叔叔,您看送您来的是不是他?”言赋指了指霍骁然的方向。

    黄大爷觑着眼睛看了几秒,“没错没错!就是他。”

    老爷子话音刚落,小黄先生就将霍骁然拉过来,输出一通感谢的话,还拿出钱包要给钱,霍骁然被黄大爷父子弄得招架不住,求助似地看向言赋。

    此时,周围的医护人员和患者们纷纷围了过来,好奇地注视着这一场面,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哇,这可真是难得啊!”

    “咱们言医生太棒了!”

    在众人的簇拥下,小黄先生郑重地将锦旗递到言赋手中,并深深地鞠了一躬。

    “来,帮我们拍张照片!”小黄先生朝外面喊了一声。

    乌泱泱进来几个人,人手举着一台摄像机。

    言赋看到这阵仗,身子僵住。

    霍骁然一直在看言赋,握了握她的手,又冰又凉。

    几个人站成一排。

    其中一个摄影师说,“医生的表情有点僵。”

    言赋咬唇,努力让表情自然一点。

    “医生的表情还是不太对。”

    旁边的霍骁然开口道:“她是医生,又不是演员,快点拍完别影响医院秩序。”

    黄大爷也发了话,“小霍说得有道理,不能影响医生工作。”

    十秒钟后,照片拍完了。

    大家都识趣离开,办公室清净下来,言赋继续弄自己的病历。

    这么多年,害怕摄像头的毛病还是改不了,言赋发愁地敲了敲脑袋。

    每个人拍照都让她笑,但是面对镜头,言赋就不会笑了,整个人变得很僵硬,就像一截枯木桩子立在那里。

    在哈佛学医的时候,班里有个美国同学,除了当医生,她还是个摄影爱好者,叫kiwi,说言赋是她见过最漂亮的中国女孩。

    kiwi还说,言赋浪费了自己的美貌,说她和大多数中国女孩一样,明明很美,但就是内敛,羞于展示自己的美。

    kiwi说,这样的孩子在社会上,会渐渐被埋没,人,一定要会展示自己。

    说到最后,直接上升到了国家的高度,以两个国家作类比。

    言赋本来不在意这种小问题,但涉及到国家民族问题,她就较真了。

    言赋不完全同意这个观点,太片面了,对于自己不敢面对镜头的原因,言赋是清楚的。

    内敛的人不一定失败,外放的人不一定成功。

    低头默默耕耘的民族不一定落后,高调吹嘘宣传的名族不一定就像看上去那么繁荣。

    为了纠正kiwi的这一偏见,言赋牺牲了宝贵的睡觉时间,花了一个通宵,写了一篇五万字的论文,题目叫《浅谈中国人骨子里温和内敛之利弊》。

    写好之后,她又找到kiwi,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和她面对面论证,证明她对中国人的看法是片面的,是有失偏颇的。

    两人从中午十二点争辩到晚上十二点,从日头高悬到月亮悄悄挂上树梢头,从辜鸿铭争论到杜威,从乾隆争论到华盛顿。

    结果就是,kiwi被她说服了,从那以后,言赋就和她成了好朋友。

    不过话说回来,言赋看过kiwi镜头里的自己,笑得很奇怪很丑。

    潜意识里,言赋也很烦一遍遍的做动作,也不喜欢这样被一直注视,镜头对她来说就像一双眼睛一样,一直被盯着看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让她总是想起那些,被她强行锁在记忆中,很不好的事情。

    *

    下班后,王山山问她怎么不走,言赋说等一会儿再走。

    王山山当场戳穿她,“你是在等霍骁然吧!”

    言赋没说话,算是默认。

    明天早上就是手术,霍骁然一步也没离开医院,言赋也不想回去,索性和其他同事换了班。

    晚上九点多,她趴在桌子上看病历,不知不觉睡着了。

    猛地惊醒后,发现自己的身上披着件外套,拿下来一看,是霍骁然的,外套在她身上,人却不知去向。

    她站起来,推开门,霍骁然正在靠墙的椅子上坐着,无意间瞥到他的手机屏幕,言赋竟然看到熟悉的手术画面。

    “这么快就醒了。”霍骁然余光看到她,第一时间就是按灭手机屏幕。

    动作好像还有一丝被被人识破秘密的……慌乱?

    “桌子太硬,趴着睡不舒服就醒了,”言赋目光落在霍骁然握着的手机上,“你刚才是在看心外科手术视频?”

    “是不是明天奶奶做手术,你不太放心?”

    “其实你完全不用担心的,叶阿姨是这方面的顶级专家,做这种手术她驾轻就熟。”

    霍骁然暗暗松一口气:“那就好!”

    “进来坐一会儿吧!”言赋侧身让出空间,“你要是饿的话,我这里还有充饥的饼干。”

    霍骁然跟着进去,言赋让坐在她的工位上。

    言赋拉开桌子右侧的抽屉,“差点忘了,早上有个患者家属给了我两个梨,说是很甜,分你一个。”

    言赋拿出其中一个大的递给霍骁然。

    霍骁然思索两秒:“这两个都给我,行吗?言医生?”

    分梨,分离。

    太不吉利。

    言赋没想到那一茬:“……当然可以。”

    本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想到,霍骁然还真的坐在那里,一口一口认认真真嚼完了两个脆梨。

    看来他真的饿坏了,言赋记起来王山山还囤了泡面,她绕到王山山桌子那边,蹲下之后,拉开底下的柜子,里面还有番茄鸡蛋和酸辣牛肉各一桶。

    霍骁然对鸡蛋过敏,言赋拿出那桶酸辣牛肉,正准备起身。

    只听“砰”一声。

    言赋的脑袋重重磕到桌沿,她发出一声轻微的痛呼。

    霍骁然本来盯着手机看,听见动静,目光书瞬间锁定在她身上。

    他急切地起身,几步跨到她身边,“我看看磕到哪里了?”

    霍骁然眼中满是疼惜。

    “没事儿!”言赋觉得霍骁然的反应过于夸张。

    她轻轻揉了揉额头,微微皱眉,觉得有些尴尬。“这个口味的泡面你吃得惯吗?”

    原来是帮他拿吃的去了,他刚才还以为言赋是去拿什么资料了,所以就没问。

    霍骁然将她扶起来,小心地检查着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大碍后,才松了口气。

    “我不是说了,这双手金贵着呢,我这么大人了,要是饿了自己会找吃的。”

    “你生气啦?”言赋觉得霍骁然语气不对,“我就是想让你吃一口热的。”

    霍骁然偏过头,“我没有。”

    ……

    言赋:“你明明就是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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