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豫回到正房,看见郑彦宁坐在矮几边,端着一杯茶发呆。

    她身穿一袭黑色软缎深衣,长发披散如瀑布,盘腿而坐,背挺得笔直,气度端凝,不怒自威。

    郑彦宁回过神,抬起头仰视着崔景豫,她的目光一片迷茫。

    崔景豫俯下身来,问:“郑彦宁,想我了?”

    郑彦宁的眼神立刻回复了清明,她看着崔景豫,发愁的说:“崔景豫,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出什么事了?”崔景豫蹲下身子,伸手抚摸了一下郑彦宁的头发,问:“他们让你为难了?”

    郑彦宁露出一个微笑,问:“你会不会让我为难?”

    崔景豫突然冷下脸,说:“郑彦宁,我有底线,你不要触碰。”

    “你认为我不配触碰你的底线,”郑彦宁笑容消失,双手在膝盖上一撑,就站了起来,干净利落。

    她冷冷的说:“我出去走走。”

    崔景豫伸手拉住她,低声问:“他们不满意我的方案,给你施加压力了?”

    郑彦宁不耐烦的拂开崔景豫的手,强调说:“我就是想出去走走。”

    崔景豫轻叹一声,说:“我陪你一起去后园走走。”

    后园栽种了各色花卉,由于引入了温泉,地气温暖,草木葱茏,鲜花盛开,虽是冬日,却有着仲春的浓艳。

    “那是牡丹花,”崔景豫指着一处花圃中盛开的硕大而又鲜艳的花朵,介绍说:“牡丹应该是四月盛开,用热源催发,也可以在正月盛放。”

    郑彦宁看着黄白红粉紫的绚丽花朵,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牡丹花,果真是比脸还大的花朵,富丽堂皇,在绿叶的簇拥下高傲的昂起头。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郑彦宁俯下头,把脸贴近一朵黄色的牡丹,再次感叹花朵的巨大。

    崔景豫拿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下几张照片,说:“名花倾国两相欢。”

    郑彦宁抬起头,很认真的问崔景豫:“你真的觉得我有倾城的容颜?”

    崔景豫点头,郑彦宁笑得很苍凉,说:“也许吧,美貌带给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孩子,更多的是麻烦。我一进大学就被盯上了,学长,老师,学校领导,未婚的已婚的都有。”

    “刚刚结束新生军训,就有人把我叫去办公室,他的年纪和我父亲差不多大,也是军转干部,跟我谈人生谈理想,然后就把我逼到了墙角,说让我当学生干部,毕业留校什么的。我吓坏了,不惜一切跑了出来。”

    崔景豫怔怔的看着郑彦宁,听见她说:“你这样的皮相,你这样的性子,如果不是出生于崔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

    郑彦宁轻轻触碰牡丹花瓣,柔嫩而娇弱,美丽的事物总是这么脆弱。

    她继续说:“我曾经有一个相恋六年的男友,我一直以为会成为他的妻子,最后他还是选择了高干家庭的女孩,甚至还想要我做他的外室。”

    “崔景豫,年少时候的感情很美好,谁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一直走下去,但是再也走不到一起的时候,就不能再勉强了。”

    “难道,为了成全我的初恋情怀,我要给那个人当外室吗?我以后还会遇到其他人,我要嫁人生孩子,我要把我的丈夫光明正大的领到我的家人面前。婚姻是对爱人的郑重承诺,不是工具,也不能用来做交易。”

    她站在花丛中,比花更娇,比花更艳,比花更脆弱。

    崔景豫伸出手,想去拥抱郑彦宁,被她躲了过去。

    “崔总,你不是恋爱脑,为什么要轻贱自己的婚姻。”

    “跨年夜,云黛带了朋友到‘紫府仙缘’会所开Party,中了药。一个多月后,云黛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不得不中止运动生涯。她责怪我没有保护好她,一定要我负责。”

    郑彦宁说:“我不相信你会没有安排人保护她。”

    “紫府仙缘会所是我二叔的产业,”崔景豫皱起了眉头。

    “原来如此,那你确实要负责,是不是要负责到这种程度,你自己斟酌,”郑彦宁冷笑了一声,说:“你们家族真有意思。”

    崔景豫说:“我也同时中了药……”

    郑彦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崔景豫的声音低沉了下去,说:“二姐把我带走了,吊了一晚上解毒剂。”

    郑彦宁轻描淡写的说:“何必这么麻烦,互相解毒不就行了。你们又不是第一次,也要结婚了,何必多此一举。”

    崔景豫深深地看了郑彦宁一眼,默默离去。

    书房里的灯光亮了一夜,崔景豫不住地按压着额头。

    计算了一下北美的时间,他打了一个视频电话过去,问:“Stella,你的身体还好吗?”

    云黛一脸疲惫,有气无力的跟他打了一个招呼:“Victor,你二姐把我送回来半个月了,你什么时候过来,我瞒不住了。”

    她没有理会崔景豫的沉默,说:“我以前也怀过孕,感觉比这次好得多。如果不是医生说,我可能很难再怀孕,这一个我肯定不要。”

    “你自己都不爱这个宝宝,”崔景豫斟酌了一下,问:“以后谁来教养他?”

    “你啊,你愿意做他父亲,就由你来教养,”云黛理所当然的说:“我还要恢复好身体,继续滑冰。”

    “他不是我的孩子,我做不好他的父亲。”

    “那可不行,你答应做他的父亲,我才决定把他生下来。你不能反悔。”

    “云黛,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崔景豫突然有些难过。

    “在我心里,你一直无所不能,除了滑冰不如我,你样样比我强,不需要我为你操心,”云黛直言不讳。

    崔景豫沉声说:“我也是血肉之躯,也有很多困难,需要我去克服,你有没有想过和我一起面对?”

    “Sorry,你自己的生活你自己负责,我还要滑冰。”

    崔景豫的心终于冷了下去,咬了咬牙,说:“你应该知道,享受了权利,就要承担义务,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

    “Victor,你从前答应过我,要对我负责,”云黛有些生气。

    “云黛,我那时候只有二十岁,我不知道‘负责’这两个字这么沉重,也不知道你从来没想过对我负责。”

    云黛昂起头,说:“我只对我自己和基督负责。”

    崔景豫的声音彻底冷了下去,说:“云黛,我考虑过了,对你负责有很多种方式,不是只有婚姻一条路。”

    云黛大怒,说:“你不跟我结婚,我怎么跟家里交代!”

    崔景豫冷冷的说:“我跟你结婚,当别人孩子的爹,我怎么跟家里人交代?”

    云黛愤怒的挂断了视频电话。

    崔景豫终于放松下来,真心话说出来,原来也没有这么难。

    郑彦宁睡醒了,美美的泡过温泉,一个人在后园赏花。

    手机响了起来,她低下头,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永湖。

    心情突然沉重起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接听了电话。

    “郑彦宁,答应了的事情要做到,时间就要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声音硬邦邦的说:“没事就给薛护士长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不容她说一句话,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郑彦宁呆愣了片刻,赶快拨打薛敏丽的手机。

    铃声一直在响,郑彦宁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疯了。一个不接,她接着又打,打到第三个电话,终于有人接听了。

    “妈,你在干什么?”郑彦宁的眼泪已经止不住。

    薛敏丽的声音有点虚弱,说:“宁宁,好孩子,妈妈没干什么,就是重感冒,有点发烧,在家休息呢。你怎么样,那个男人对你好不好,他家里人对你好不好?”

    “我在这边很好,我……就回来。”

    “小宇还没开学,你爸上班也不忙,两个人一起照顾我,妈妈已经在恢复,过几天就能去上班,你不要担心,不要急着回来,和他多培养培养感情,这是你自己的姻缘,你要上心。”

    薛敏丽终于唠叨完了,郑彦宁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她哪里不明白那个电话的意思,就是在告诉她,郑家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郑彦宁失魂落魄的回到正房,拉开酒柜,拿出一瓶红酒打开,对着瓶口灌起来。

    山庄收藏的红酒都是极品,郑彦宁这个时候哪里还品得出来好坏,她只是想灌醉自己。

    一瓶喝完,意识依然清醒,她又拿起了第二瓶,还没来得及打开,崔景豫已经进来了,看见郑彦宁满脸红霞,斜倚在矮几上,眼神朦胧,将醉未醉,心都酥了。

    郑彦宁抬头看见他,把红酒递过去,说了声“打开”。

    崔景豫看着地板上滚动的空酒瓶,接过红酒,又从酒柜里取出两只高脚杯,说:“郑彦宁,这红酒十多万一瓶,还是要尊重一下它。”

    郑彦宁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嗤”的冷笑一声,又捡起地板上的空酒瓶倒转过来晃了晃,说:“喝得一滴不剩才是对酒最大的尊重,你这世家公子的矫情调调不适合我。”

    季远已经没有耐心,她没有时间了,要尽快离开这里,回到季远的视线范围内,还要让崔景豫不再对她有任何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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