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顾二少爷兴冲冲出趟门，冒着风雪，糕点没吃两口，风寒倒是稳稳当当地染上了。
年节之时染上了病气，府内的其他主人们也不便过来探望，各人派了个“代表”携着珍奇礼品，倒了满屋的喜庆话，争着前两天就问候了个遍。
再之后，除了本院内的侍从和府医的走动外，就几乎没了声响。
除夕夜，喜庆的红灯笼扎眼地亮在府内，火树银花好不热闹，墙外是喧闹的笑语欢声，随着烟火升空炸出的花火，鞭炮接连炸响。
乞儿走过漫天的热闹声响，拎着食盒到了院门口，哈了口热气暖了暖有点僵住的手，走进了安静的小院子。
年夜这天，小厮侍从之类的也是照例能够休假的，于是这会子大多都出去，团聚的团聚，聚餐的聚餐，留下的几个没处去的，也缩在棉服内等待着下值的时间。
于是等乞儿进了内屋，昏黄暗色的房屋低低地燃着橘色的灯火，顾二少爷昏沉地缩在暗色里，像是直接踏进了一个与世间全然不同的空间。
“少爷，该用食了。”乞儿放了食盒，将烛心修剪，又点上了其余几盏灯，四周总算是明亮温暖起来。
将顾画舟扶靠在床边，摆好小几和碗筷，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很快摆满桌面。
差不多看起来都有了条理后，乞儿就垂手侍立在一边。
二少爷面上染着刚醒的酡红，黑发披洒在身后，眉眼低垂着在面上落下一片阴影，褪去往常穿着的艳色，单薄一身寝衣，看起来一副乖巧模样。
捏着筷子挑拣了半天，好容易咽下两三口，他就撂了筷子。
“不吃了。”
乞儿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也没去多问，转身去收拾的时候，袖子又被扯住。
“你……你就不再劝了？”想来是睡得有些昏头，二少爷眼中还带着水光。
劝主人家吃饭这种事，非亲近异常的小厮绝不可做，不过从这位平时的行为推测，大概又是想念那位叶家小姐了。
乞儿揣着空空的肚子，心里长叹口气，面上整理出一个堪称标准的微笑，“少爷，要不再用些食吧？”
“……雨眠姐？”
看来确实猜对了。
二少爷扯袖子的手放下，还是没拿起筷子。
突然出声，“顾眠雨，还有别的碗筷没有。”
“还有一副备用的……”
“还没吃饭的话……陪我吃顿饭吧。”
好像一下子从熟睡状态摆脱出来一样，顾画舟的语音又带上了命令的口气。等到乞儿终于意识过来的时候，手里已经那好碗筷站在一边了。
或许也可能是实在到了饭点，以前不拘小节四处蹭饭的习性觉醒了。
她试探性地伸筷子，随时等待着二少爷反悔，直到蒜炒出的青菜香溢满了口腔，才有了种落实的感觉。
小心翼翼地咀嚼吞咽，平时感觉微不足道的一些动作，落在乞儿自己的耳中像是被放大出了不容忽视的惹人嫌。
二少爷轻啧了一句，夺过她手上捧着的瓷碗，夹了几大筷子的菜食到饭碗里，“该怎么吃饭就怎么吃，要我教你？别做这么小心上不得台面的模样。”
说罢将饭碗推到乞儿面前，干脆利落一个字，“吃！”
得，主子都这么说了。
乞儿也洒脱起来，拌着菜有滋有味地站在一边吃着，越吃越有兴致，心里一些什么念头都抛得一干二净，生出了很原始的能吃饱饭的欣喜。
顾画舟托着下巴时不时捡点菜自己吃，时不时瞧一眼吃的兴起的乞儿，周遭的橘色灯火晕染得有些过于温暖了，听着外面的烟火声，也不是揪着烟花易逝徒增伤悲。
再次放下筷子时，顾画舟也有了七八分饱意。乞儿吃饱喝足，动作比来时利落欢快许多，就差没哼着小曲儿晃脑袋了。
“乞儿，应该是这么叫吧？”顾画舟看着眼前的碗筷被收走，突然出声。
“嗯……嗯？”乞儿自入府被二少爷赐了“正名”，从没在他嘴里听到过“乞儿”两字。
“那天在东街遇见你的时候，我很震惊，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二人。”
“叶雨眠何等骄傲，若是知道我拿一个侍女来试图‘鱼目混珠’，想必定会不堪受辱……或许她会被激怒，抛下高高在上的赏赐面容，焦急败坏地指责我的行事荒谬……”
“她如我预期一样被激怒了……”顾画舟稍稍停顿，眼神迷茫，“可我要的好像又不是这个……”
乞儿有些莫名二少爷的坦白局，但还是很给面子，“那您想要什么呢？”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画船听雨眠’这一句，先前我拿顾眠雨这个名字赠给你，可能带了不好的刻意。现在我想重新把这个名字送给你，除去所有俗事，只单单因为这一句诗，可以吗？”
“啊……”二少爷的思维跳跃略快，不过谈到名字的话，乞儿倒还能接上，“仆不懂什么诗词的，前些日子跟着您和商言学了浅显的篇章，也增加不了什么评鉴本领。但是您赠予仆新的名字的时候，仆是极其欢喜的。”
“只是……”乞儿把篮子的盖子合上，“可能习惯了吧，仆还是觉着和‘乞儿’两字合缘分些。”
乞儿又斟酌了一下语气，“虽然您没说，但是您想将仆塑造成叶小姐的意图太直接了……可能您与叶小姐之间有什么渊源，想要怀想着从前的好处舒坦过活，但是日子总是要先自己过好再考虑旁的不是？”
“少爷，谢谢您，还有，除夕平安。”
四个字，很寻常的祝福，或许同一时刻千千万万句相同的话语也都在这世上赠予出去，二少爷心里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很轻飘飘的祝福，但胸口就是闷住了一团情绪，在乞儿离去了许久之后，少年在摇曳的烛火下，隐秘又放纵地啜泣起来。
年节之时染上了病气，府内的其他主人们也不便过来探望，各人派了个“代表”携着珍奇礼品，倒了满屋的喜庆话，争着前两天就问候了个遍。
再之后，除了本院内的侍从和府医的走动外，就几乎没了声响。
除夕夜，喜庆的红灯笼扎眼地亮在府内，火树银花好不热闹，墙外是喧闹的笑语欢声，随着烟火升空炸出的花火，鞭炮接连炸响。
乞儿走过漫天的热闹声响，拎着食盒到了院门口，哈了口热气暖了暖有点僵住的手，走进了安静的小院子。
年夜这天，小厮侍从之类的也是照例能够休假的，于是这会子大多都出去，团聚的团聚，聚餐的聚餐，留下的几个没处去的，也缩在棉服内等待着下值的时间。
于是等乞儿进了内屋，昏黄暗色的房屋低低地燃着橘色的灯火，顾二少爷昏沉地缩在暗色里，像是直接踏进了一个与世间全然不同的空间。
“少爷，该用食了。”乞儿放了食盒，将烛心修剪，又点上了其余几盏灯，四周总算是明亮温暖起来。
将顾画舟扶靠在床边，摆好小几和碗筷，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很快摆满桌面。
差不多看起来都有了条理后，乞儿就垂手侍立在一边。
二少爷面上染着刚醒的酡红，黑发披洒在身后，眉眼低垂着在面上落下一片阴影，褪去往常穿着的艳色，单薄一身寝衣，看起来一副乖巧模样。
捏着筷子挑拣了半天，好容易咽下两三口，他就撂了筷子。
“不吃了。”
乞儿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也没去多问，转身去收拾的时候，袖子又被扯住。
“你……你就不再劝了？”想来是睡得有些昏头，二少爷眼中还带着水光。
劝主人家吃饭这种事，非亲近异常的小厮绝不可做，不过从这位平时的行为推测，大概又是想念那位叶家小姐了。
乞儿揣着空空的肚子，心里长叹口气，面上整理出一个堪称标准的微笑，“少爷，要不再用些食吧？”
“……雨眠姐？”
看来确实猜对了。
二少爷扯袖子的手放下，还是没拿起筷子。
突然出声，“顾眠雨，还有别的碗筷没有。”
“还有一副备用的……”
“还没吃饭的话……陪我吃顿饭吧。”
好像一下子从熟睡状态摆脱出来一样，顾画舟的语音又带上了命令的口气。等到乞儿终于意识过来的时候，手里已经那好碗筷站在一边了。
或许也可能是实在到了饭点，以前不拘小节四处蹭饭的习性觉醒了。
她试探性地伸筷子，随时等待着二少爷反悔，直到蒜炒出的青菜香溢满了口腔，才有了种落实的感觉。
小心翼翼地咀嚼吞咽，平时感觉微不足道的一些动作，落在乞儿自己的耳中像是被放大出了不容忽视的惹人嫌。
二少爷轻啧了一句，夺过她手上捧着的瓷碗，夹了几大筷子的菜食到饭碗里，“该怎么吃饭就怎么吃，要我教你？别做这么小心上不得台面的模样。”
说罢将饭碗推到乞儿面前，干脆利落一个字，“吃！”
得，主子都这么说了。
乞儿也洒脱起来，拌着菜有滋有味地站在一边吃着，越吃越有兴致，心里一些什么念头都抛得一干二净，生出了很原始的能吃饱饭的欣喜。
顾画舟托着下巴时不时捡点菜自己吃，时不时瞧一眼吃的兴起的乞儿，周遭的橘色灯火晕染得有些过于温暖了，听着外面的烟火声，也不是揪着烟花易逝徒增伤悲。
再次放下筷子时，顾画舟也有了七八分饱意。乞儿吃饱喝足，动作比来时利落欢快许多，就差没哼着小曲儿晃脑袋了。
“乞儿，应该是这么叫吧？”顾画舟看着眼前的碗筷被收走，突然出声。
“嗯……嗯？”乞儿自入府被二少爷赐了“正名”，从没在他嘴里听到过“乞儿”两字。
“那天在东街遇见你的时候，我很震惊，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二人。”
“叶雨眠何等骄傲，若是知道我拿一个侍女来试图‘鱼目混珠’，想必定会不堪受辱……或许她会被激怒，抛下高高在上的赏赐面容，焦急败坏地指责我的行事荒谬……”
“她如我预期一样被激怒了……”顾画舟稍稍停顿，眼神迷茫，“可我要的好像又不是这个……”
乞儿有些莫名二少爷的坦白局，但还是很给面子，“那您想要什么呢？”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画船听雨眠’这一句，先前我拿顾眠雨这个名字赠给你，可能带了不好的刻意。现在我想重新把这个名字送给你，除去所有俗事，只单单因为这一句诗，可以吗？”
“啊……”二少爷的思维跳跃略快，不过谈到名字的话，乞儿倒还能接上，“仆不懂什么诗词的，前些日子跟着您和商言学了浅显的篇章，也增加不了什么评鉴本领。但是您赠予仆新的名字的时候，仆是极其欢喜的。”
“只是……”乞儿把篮子的盖子合上，“可能习惯了吧，仆还是觉着和‘乞儿’两字合缘分些。”
乞儿又斟酌了一下语气，“虽然您没说，但是您想将仆塑造成叶小姐的意图太直接了……可能您与叶小姐之间有什么渊源，想要怀想着从前的好处舒坦过活，但是日子总是要先自己过好再考虑旁的不是？”
“少爷，谢谢您，还有，除夕平安。”
四个字，很寻常的祝福，或许同一时刻千千万万句相同的话语也都在这世上赠予出去，二少爷心里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很轻飘飘的祝福，但胸口就是闷住了一团情绪，在乞儿离去了许久之后，少年在摇曳的烛火下，隐秘又放纵地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