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呀，太瘆人了。”
眼下虽是正午，小卖店老王却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他长得精瘦，黝黑，脸上皱纹明显，乍一看老实巴交，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细小的眼睛里眼珠滴溜溜地转，是个精明得不太明显的中年人。
这里是城市角落的贫民区，他每天看见的都是社会底层的穷鬼，像巫小柿这样拖欠房租的租客，在这里都能算体面人了，毕竟也算有份正经的收入来源，且守规矩。
大多时候，在这里游荡的不是醉鬼，就是街溜子，偶尔还有因为长期不交租被房东老陈暴力撵出去后回来伺机报复的混混。
对见惯了坑蒙拐骗打架斗殴游手好闲的老王来说，眼下这场景却是连梦里都没见过的。
这一水儿的高定西装四件套，一水儿的名表皮鞋，一水儿的豪车超跑，加上身后黑衣墨镜严阵以待的保镖们，正好组成一个浩浩荡荡的方阵。
更诡异的是，这方阵还不止一个，粗略数一数，前前后后差不多来了有二十多波。
“能把这套配置搞下来的，银行卡里的数字不得随随便便就上个千万？”老王没留神说出了心声，立刻就遭到了身后妻子的嘲笑。
“你个龟儿子没得见识。现在没个百亿资产，哪好意思说自己是老总？”老王的妻子一把推开老王，自己从狭小的卖货窗口伸头往外探，“他们别是来找我的吧？跟发梦一样！不过一下子来这么多老总，我该选哪个咧？”
“选你个仙人板板，来一个你可以当是发春梦。锤子的一下子来这么多，你就该想想是不是要完球咯！”老王一把拽回妻子，“再说了，他们一个个光杵在那里不作声，没得魂一样……糟了，别是惹到了什么脏东西吧，先人保佑！先人保佑！还不赶紧躲起来！瓜婆娘，回头得空了，还得多给你那死鬼老爹烧纸钱！”
“砰！”小卖店窗口被重重关上，紧紧锁住，一丝缝隙都没留下。
*
而小卖店的正上方，就是巫小柿租房的大露台。
此刻她正茫然的站在露台边沿，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那是一张张或帅气或斯文或清秀的脸，正好符合她在小说中曾使用过的那些美丽词藻。现在，她几乎百分之百确定这些人就出自她的笔下。
也就是说，她小说里的虚构的人物，变成这个世界上实实在在的真人了。
不，说是真人并不贴切，倒不如说是真实的，人偶。
她从他们的眼睛里看不到半点生气，离开了小说设定的梦幻世界，他们像是机器人穿上人类的皮囊，只能等待着他们的造物主下达新的指令。
*
手机又显示来电，依旧是文姐打来的。
巫小柿接通后放在离耳朵快一尺的位置，果不其然就听见文姐几乎要炸裂的声音。
“要死了，巫小柿！你知道不知道你写的故事都成真了！”也许是气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文卿歌吼完这句话后突然泄气了一样，“你知道这事闹多大了吗？这样发展下去，世界都要被你毁掉了！你有在听吗？”
“文姐，我听到了，可我什么也没干啊……”巫小柿辩解着，突然心虚起来，声音逐渐小到几乎是自言自语，“再说，毁掉这个世界？我有这么大能耐？”
“你有。”一个声音回答她。
巫小柿先是看了一眼手机，确认不是里面传来的声音，下意识转向声音所在的方向。
手机从巫小柿手中滑落，又被一只迅疾的大手稳稳接住。
“你又惹麻烦了，小柿。”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道何时出现。
他离她很近，日光下的影子几乎将她笼罩。
巫小柿仰头看着他的脸，有些陌生，又无比熟悉。
十多年没见了吧，上次见他还是少年的模样，脸部的线条还很柔和，如今却已是轮廓分明，本就不多的青涩彻底从他脸上消失，这是一个成熟的青年人了。
“时大悟。”她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
她喊出了他的名字，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她已经很久不去设想和他重逢的场景了。
她不自觉地向后退，直到被昨晚散落在地上的啤酒挡住。
顺势从地上捡起一瓶啤酒递给他，她试图掩饰举止之间的尴尬：“喝，啤酒吗？”
时大悟的脸背对着炫目的阳光，巫小柿看不清他有什么表情。
他沉默着接过了啤酒，刚拉开拉环，就被巫小柿一巴掌打落在地。
二人同时一愣，眼看着啤酒罐“骨碌”“骨碌”地在地上滚动，眼看着它滚出露台边沿，眼看着它掉落到楼下，发出“砰”的声响，将底下数百人的视线瞬间吸引过来。
所有人脸上同时换上了疑惑的表情。显然，他们读不懂这个指令。
妈的，好像更尴尬了。
“过期了。”巫小柿收回视线低头解释，又怕引起误解，连忙补上一句，“我说的是酒。”
“是酒。”时大悟点头附和。
“真，真的是酒，不信你看。”巫小柿结巴起来，又拿起一瓶啤酒指着饮用日期让他看，“这酒过期了不能喝，我昨晚就是喝了这个差点死了，今天醒来还出了这些怪事，我，也搞不懂是什么情况……”
但，似乎越解释越尴尬，她叹了叹气，“唉，还不如死了呢，嗷……”
巫小柿惨叫一声，捂住脑门。
时隔多年，时大悟这脑瓜崩的杀伤力好像更大了。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来这里？”时大悟收回手，不再同她纠结这酒过没过期，开始活动起了筋骨。
“我不。”巫小柿犟嘴。
时大悟再度伸出手，巫小柿抢先一步牢牢捂住脑门，鸵鸟一样将脸埋进手臂，求饶：“别，别再弹了，脑子要弹坏了。”
“那就好好说话。”时大悟笑了笑，对付巫小柿，从小他就有一套绝招。
巫小柿慢慢放下手臂，探出头看了他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她试图回忆昨晚昏睡之后的异常，可惜完全是一片空白。但她几乎能肯定时大悟并不是刚刚才来。
“很早。”时大悟的回答一如她所料。
“很早是多早？”她追问，看他耸肩不答，便继续猜，“昨晚就来了？”
“聪明。”时大悟赞许点头。
巫小柿不觉欣喜，反而一下就火了：“那你就一直看着我躺地上，也不知道给挪挪？”
“哦，许久不见，我以为这是你的新癖好。”时大悟一脸无辜。
事实上，他昨晚在收到她那条“要死了”的短信后，就立刻赶过来了。只不过一开始没想好要不要现身。直到看见事态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他才不得不出现了。
“妈的！”巫小柿用手锤着胸口那股出不去的恶气。她嘴皮子向来利索，但每次对上时大悟，她总是输一筹。从小就是这样。
“时间不多了，我该走了。”时大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物件，放在指间转动把玩着，“小柿，把眼睛闭上。”
“我不。”
“不”字刚说出口，巫小柿就见他手里原本不过手指那么长的物件，在转动中瞬时变成了接近两米的庞然大物。这大物形似枪炮，却似乎少了填装弹药的膛室。
“这是什么了不得的魔法吗？”巫小柿嘴巴张得像是能吞下一条鲸鱼。
时大悟没有多余的解释，只见大物在他手中被灵巧操控着，炮口朝前，对准天空。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来不及闭上眼睛的巫小柿被强烈的光线包裹住，霎时感觉连头顶正午的日光都失去了颜色，变得模糊起来。
“欢迎来到猎金者的世界。”时大悟的声音也变得模糊，在她耳畔回荡着，而后渐渐远去。
此刻，双目已全然不能视物，巫小柿只觉天旋地转，随后一头栽倒在地上。
她捂着磕到了的脑门，意识不太清晰地思考着：下次，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老子一定，听人劝。
眼下虽是正午，小卖店老王却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他长得精瘦，黝黑，脸上皱纹明显，乍一看老实巴交，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细小的眼睛里眼珠滴溜溜地转，是个精明得不太明显的中年人。
这里是城市角落的贫民区，他每天看见的都是社会底层的穷鬼，像巫小柿这样拖欠房租的租客，在这里都能算体面人了，毕竟也算有份正经的收入来源，且守规矩。
大多时候，在这里游荡的不是醉鬼，就是街溜子，偶尔还有因为长期不交租被房东老陈暴力撵出去后回来伺机报复的混混。
对见惯了坑蒙拐骗打架斗殴游手好闲的老王来说，眼下这场景却是连梦里都没见过的。
这一水儿的高定西装四件套，一水儿的名表皮鞋，一水儿的豪车超跑，加上身后黑衣墨镜严阵以待的保镖们，正好组成一个浩浩荡荡的方阵。
更诡异的是，这方阵还不止一个，粗略数一数，前前后后差不多来了有二十多波。
“能把这套配置搞下来的，银行卡里的数字不得随随便便就上个千万？”老王没留神说出了心声，立刻就遭到了身后妻子的嘲笑。
“你个龟儿子没得见识。现在没个百亿资产，哪好意思说自己是老总？”老王的妻子一把推开老王，自己从狭小的卖货窗口伸头往外探，“他们别是来找我的吧？跟发梦一样！不过一下子来这么多老总，我该选哪个咧？”
“选你个仙人板板，来一个你可以当是发春梦。锤子的一下子来这么多，你就该想想是不是要完球咯！”老王一把拽回妻子，“再说了，他们一个个光杵在那里不作声，没得魂一样……糟了，别是惹到了什么脏东西吧，先人保佑！先人保佑！还不赶紧躲起来！瓜婆娘，回头得空了，还得多给你那死鬼老爹烧纸钱！”
“砰！”小卖店窗口被重重关上，紧紧锁住，一丝缝隙都没留下。
*
而小卖店的正上方，就是巫小柿租房的大露台。
此刻她正茫然的站在露台边沿，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那是一张张或帅气或斯文或清秀的脸，正好符合她在小说中曾使用过的那些美丽词藻。现在，她几乎百分之百确定这些人就出自她的笔下。
也就是说，她小说里的虚构的人物，变成这个世界上实实在在的真人了。
不，说是真人并不贴切，倒不如说是真实的，人偶。
她从他们的眼睛里看不到半点生气，离开了小说设定的梦幻世界，他们像是机器人穿上人类的皮囊，只能等待着他们的造物主下达新的指令。
*
手机又显示来电，依旧是文姐打来的。
巫小柿接通后放在离耳朵快一尺的位置，果不其然就听见文姐几乎要炸裂的声音。
“要死了，巫小柿！你知道不知道你写的故事都成真了！”也许是气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文卿歌吼完这句话后突然泄气了一样，“你知道这事闹多大了吗？这样发展下去，世界都要被你毁掉了！你有在听吗？”
“文姐，我听到了，可我什么也没干啊……”巫小柿辩解着，突然心虚起来，声音逐渐小到几乎是自言自语，“再说，毁掉这个世界？我有这么大能耐？”
“你有。”一个声音回答她。
巫小柿先是看了一眼手机，确认不是里面传来的声音，下意识转向声音所在的方向。
手机从巫小柿手中滑落，又被一只迅疾的大手稳稳接住。
“你又惹麻烦了，小柿。”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道何时出现。
他离她很近，日光下的影子几乎将她笼罩。
巫小柿仰头看着他的脸，有些陌生，又无比熟悉。
十多年没见了吧，上次见他还是少年的模样，脸部的线条还很柔和，如今却已是轮廓分明，本就不多的青涩彻底从他脸上消失，这是一个成熟的青年人了。
“时大悟。”她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
她喊出了他的名字，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她已经很久不去设想和他重逢的场景了。
她不自觉地向后退，直到被昨晚散落在地上的啤酒挡住。
顺势从地上捡起一瓶啤酒递给他，她试图掩饰举止之间的尴尬：“喝，啤酒吗？”
时大悟的脸背对着炫目的阳光，巫小柿看不清他有什么表情。
他沉默着接过了啤酒，刚拉开拉环，就被巫小柿一巴掌打落在地。
二人同时一愣，眼看着啤酒罐“骨碌”“骨碌”地在地上滚动，眼看着它滚出露台边沿，眼看着它掉落到楼下，发出“砰”的声响，将底下数百人的视线瞬间吸引过来。
所有人脸上同时换上了疑惑的表情。显然，他们读不懂这个指令。
妈的，好像更尴尬了。
“过期了。”巫小柿收回视线低头解释，又怕引起误解，连忙补上一句，“我说的是酒。”
“是酒。”时大悟点头附和。
“真，真的是酒，不信你看。”巫小柿结巴起来，又拿起一瓶啤酒指着饮用日期让他看，“这酒过期了不能喝，我昨晚就是喝了这个差点死了，今天醒来还出了这些怪事，我，也搞不懂是什么情况……”
但，似乎越解释越尴尬，她叹了叹气，“唉，还不如死了呢，嗷……”
巫小柿惨叫一声，捂住脑门。
时隔多年，时大悟这脑瓜崩的杀伤力好像更大了。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来这里？”时大悟收回手，不再同她纠结这酒过没过期，开始活动起了筋骨。
“我不。”巫小柿犟嘴。
时大悟再度伸出手，巫小柿抢先一步牢牢捂住脑门，鸵鸟一样将脸埋进手臂，求饶：“别，别再弹了，脑子要弹坏了。”
“那就好好说话。”时大悟笑了笑，对付巫小柿，从小他就有一套绝招。
巫小柿慢慢放下手臂，探出头看了他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她试图回忆昨晚昏睡之后的异常，可惜完全是一片空白。但她几乎能肯定时大悟并不是刚刚才来。
“很早。”时大悟的回答一如她所料。
“很早是多早？”她追问，看他耸肩不答，便继续猜，“昨晚就来了？”
“聪明。”时大悟赞许点头。
巫小柿不觉欣喜，反而一下就火了：“那你就一直看着我躺地上，也不知道给挪挪？”
“哦，许久不见，我以为这是你的新癖好。”时大悟一脸无辜。
事实上，他昨晚在收到她那条“要死了”的短信后，就立刻赶过来了。只不过一开始没想好要不要现身。直到看见事态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他才不得不出现了。
“妈的！”巫小柿用手锤着胸口那股出不去的恶气。她嘴皮子向来利索，但每次对上时大悟，她总是输一筹。从小就是这样。
“时间不多了，我该走了。”时大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物件，放在指间转动把玩着，“小柿，把眼睛闭上。”
“我不。”
“不”字刚说出口，巫小柿就见他手里原本不过手指那么长的物件，在转动中瞬时变成了接近两米的庞然大物。这大物形似枪炮，却似乎少了填装弹药的膛室。
“这是什么了不得的魔法吗？”巫小柿嘴巴张得像是能吞下一条鲸鱼。
时大悟没有多余的解释，只见大物在他手中被灵巧操控着，炮口朝前，对准天空。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来不及闭上眼睛的巫小柿被强烈的光线包裹住，霎时感觉连头顶正午的日光都失去了颜色，变得模糊起来。
“欢迎来到猎金者的世界。”时大悟的声音也变得模糊，在她耳畔回荡着，而后渐渐远去。
此刻，双目已全然不能视物，巫小柿只觉天旋地转，随后一头栽倒在地上。
她捂着磕到了的脑门，意识不太清晰地思考着：下次，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老子一定，听人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