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的酒店都比较老旧,而且规模不大,安排的多是标间,庄岍和乔佲住一间,杜雨青和她的父母一间,刘斯年被刘老带走,洪良回了舰上,陈舱则和自己的组员田野同住一间。

    田野是个情绪外露的人,陈舱都不用刻意去观察,自下了舰后,田野的心情肉眼可见得好了不少。

    杜雨青向父母介绍他们二人时,说的是“很照顾她的同事”,二老紧紧抓着他们的手,连声说着“小伙子一看面相就是好人”“谢谢你们照顾小青”“苍天保佑”之类感谢的话。

    田野面对他们时有些手足无措,从面上的表情从阴郁又变回了拘谨害羞的样子,让两位老人家直夸“是个忠厚老实的小伙子”。

    陈舱叹了一口气,若是二老知晓是田野让杜雨青成了实验样本的事情……

    算了,知道了也是让老人家白白担心。

    他暗自摇头,合上眼睛。

    -

    “庄女士,我洗好了,该你去了。”乔佲用干毛巾裹着头发,往柔软的床垫上一坐,免不了甩了一些水珠在白色的被单上。

    “好。”

    庄岍拿起换洗衣物,腕表不防水蒸气,被她揭下来,随手搁在床头柜上。

    浴室木门咔哒落锁,她独居久了,自然而然养成了随手锁门的习惯。

    乔佲抓了抓裤子,把手上的水完全擦干,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拿起被庄岍留在房间里的腕表。

    这只粉色的腕表,她比庄岍还要早见到。

    乔佲的直觉告诉她,面前的研究员似乎有什么秘密。

    “大乔,过来,给阿姨搭把手。”研究员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喊了一声。

    她在组装一块腕表,粉色的外壳。

    “保险箱里第二层那个小黑盒子,长方形,跟你手掌差不多大。”

    乔佲应了声,走到她指的柜子前蹲下,“密码。”

    “用你的指纹就可以。”那研究员头也没抬,根本不管乔佲是什么反应,似乎谁来给她搭把手都是一样的。

    “这个是你偷的吗?”

    乔佲并不傻,相反,她很聪明,她和乔琪都是被会长捡回来的弃婴,从小在这里长大,没有人会比她们还要熟悉这里、熟悉这里的规则。

    这女人要拉她一起犯规。

    “现在是你偷的了。”

    研究员平和地从她手上拿过那只黑色的小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两块芯片。

    她动作娴熟,从打开盒盖到组装腕表,总共不到三十秒。

    乔佲问:“你准备做什么?现在我是共犯了,可以告诉我了吧?”

    研究员回答:“嗯……当然可以,庄岍要准备参与社会化测试了 ,这是给她准备的。”

    “你生的畸形小孩?按照规定,这应该由刘院士来准备。”

    “大乔。”研究员语气沉了下来,接着说,“她很健康。”

    “对不起,我不会那样说了。”乔佲道歉的态度很是诚恳。

    研究员没有责怪她,童言无忌,她测试完,确认腕表功能完好后,心情极好地甚至哼起了歌。

    她说:“我身为她的亲生母亲,给自己的孩子准备点东西不会有人反对的。”

    “阿姨拜托你一件事?”研究员像一般邻居家的女主人一样,用商量的口吻询问和她的孩子差不多年纪的乔佲。

    “可以。”乔佲先前说错了话,赶着赔罪似的,一口答应下来。

    她安静地看着女人有些憔悴的脸,目光下移,女人胸前的铭牌上激光雕刻着五个字。

    【研究员庄岍】

    ……

    乔佲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随后输入了一串数字。

    屏幕的颜色变了,小小的四方屏突然变成黑色,一串白色的字母排列在上面:

    admin?

    趁庄岍回来之前,她把腕表放回原位,就连搭扣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做完这些,她终于从床上站起来,去电视机柜下拿了吹风机,将裹在头上已经被完全浸湿的毛巾取下。

    等会儿庄岍也要吹,她俩总不能抢着一个用,她得赶紧了……

    庄岍从浴室出来时,乔佲已经开始往发尾抹护发精油了。

    “吹风机在那。”乔佲指了指桌子,“你居然洗了半小时。”

    “哦……”庄岍也一样用毛巾裹着头发,一边拧一边说,“很久没用这样的淋浴了,有点忘记怎么开了,你怎么不开电视?”

    电视机是开着的,屏幕的蓝光打在她脸上,明暗分了两道,乔佲下意识觉得她发现了什么。

    但乔长官向来不是个会心虚的。

    “我不会开。”乔佲耸了耸肩,“我也很久没用了,要不你来?”

    她朝床尾的两个遥控板努了努嘴。

    这个老式宾馆的电视机还是机顶盒加显示器的组合,乔佲只在废弃仓库里见过,却从来没有用过,开这种电视机是需要技巧的。

    庄岍看了她一眼,先到床头柜拿起腕表重新戴上,再折返回床尾,两个遥控板交替按了几个按键,切换到机顶盒线路,但屏幕出现了“无信号”的弹窗。

    毫不意外的,信号基站几乎全面瘫痪,工人只来得及抢修几个地面的大型基站,这也才勉强够居民通讯使用,电视机信号还得往后排。

    “哈……怎么连电视都没有,我好不容易才放假诶!”乔佲看着“无信号”的四边形框从电视机这个角落弹到那个角落,她呈大字形跌到床上,满脸的失望。

    “你也休假?”庄岍问。

    乔佲是出了名的工作狂,怎么在这种关头休假?

    “庄女士。”乔佲身体不动,只将脸侧过去看她,“不是说好了我陪你一起回去吗?你忘了?”

    庄岍的眉毛慢慢皱起。

    她忘了?

    “你说过?”她问。

    乔佲调出通讯记录,腕表怼到她眼前,控诉道:“别说我冤枉你,你自己看看呢?”

    乔佲和庄岍一通复盘,二人的腕表消息同步,实打实的证据摆在她面前,庄岍不得不接受了“她记性真的很差”这个噩耗。

    这边乔佲累了好几天,一闭眼就睡熟了。

    而另一边,不久前被她几句话说得黑了脸的乔琪在船上抓了一晚上老鼠。

    “让我看看,这是谁的狗爪,都伸到我面前了?”乔琪语气散漫,初听只觉得她在开玩笑,但和她朝夕相处的下属都清楚,乔老大生气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

    “真当我是软柿子?”

    乔琪一脚踹开禁闭室的门,禁闭室里没有安装照明设备,黑漆漆的,走廊上的光顺着大开的门照进来,门口的影子延伸到墙角,里面被捆着的人露出了半张脸。

    是王尚道。

    “莉莉丝的铁爪啊……”乔佲走进去。

    王尚道被捆了手脚丢进来后就没动过,现在见来人了,便挣扎着要起身,动作狼狈极了。

    乔琪也不急,就站着,点了支烟,火光忽明忽暗地,她就这么站着看王尚道在地板上扭得像条蛆虫。

    王尚道费了好大劲儿才让膝盖着地,终于摆脱了地板却完全跪在乔琪脚前。

    乔琪的烟味太呛,一般人还品不来,王尚道一下子吸了太多,忍不住咳嗽。

    “咳……咳咳!”

    “还没好啊?”乔琪垂着眸子看他,“你让我久等了,王尚道。”

    “老大,你这是干什么,你先让他们给我解开行不?”

    “干什么?我乔琪出了名地温和待下,没有证据我能让人给你捆了吗?”乔佲挪动脚步走到他身后,“我说,你胆子也忒大了,光明正大搞小动作,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还是说,你觉得你妈能压我一头?”

    “在我眼皮子底下挖人?你当我是死的?”

    “老大,这你真冤枉我了。”王尚道苦笑着抬起头看她。

    “你倒是解释给我听听?正好这几天都没听到什么新鲜笑话。”

    “我……”王尚道被她这话一噎,但他没得选,“老大,我就想追那名研究员,发展发展……没那么严重吧……”

    “残废啊?”乔琪用烟指着他,半眯着眼,照着他的轮廓在空气里描了起来,“早说,我给你介绍不就完了?可这个我怎么都没听你们说过啊?你有事瞒着我啊?”

    站在门口的海员也忍不住紧张了起来,乔老大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他们的私生活了?

    怪吓人的。

    但这话到了王尚道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乔琪是让他坦白交代!

    “怎么会……”王尚道笑着打哈哈,“虽然这工作是我妈硬塞来的,但我上这船,不是把命都交到老大你手里了吗?我哪里还有瞒着你的事,我在大家伙这儿早就一览无余了……”

    乔琪见他装傻充愣的样子,心底一团火气涌了上来,今天就算是莉莉丝来了,她也要给她这铁皮手套卸个螺丝下来!

    乔琪不再和他兜圈子:“我直说了,那个寸头小子和你说了什么?”

    “寸头?田野吗?”王尚道看着天花板,似乎真的在思考。

    乔琪看着这只在她的餐桌上大快朵颐的老鼠,一发狠,在他背上踹了一脚。

    咚!

    王尚道的额头撞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嘶……”王尚道疼得吸了一口凉气。

    “别给我搞这些有的没的,老实交代,不然你就给我滚下去当鱼饲料!”

    王尚道借着黑暗偷瞄她,只见乔琪脸色阴沉,他瞬间明白了,乔琪这是来真的。

    顿时,王尚道哀嚎求饶道:“我说,我全都告诉你,老大,你可千万不能把我扔下去啊!”

    他妈说了,要见机行事。

    乔琪这才脸色好看了些,对门口的人扬了扬下巴,外面的海员一直在待命,见此,连忙进来,一左一右搀扶起王尚道,跟在乔琪身后向外走去。

    -

    孙士诚和司机换了位置,司机坐在前头的车里浑身僵硬,而庄岍她们乘坐的车则由会长亲自驾驶。

    “您没有自己的车坐吗?”乔佲靠在庄岍身上,问道。

    孙士诚掀了一下眼皮,从后视镜里刚好能看到乔佲一脸没睡醒的懒散模样。

    “大乔,在外人面前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让别人看了还以为我们SCH都像你这样,威信何存啊!”

    “啧。”乔佲扭了扭身子,这才从庄岍肩膀上起来,随意瘫坐在后排柔软的真皮座椅上,比之前更没形象。

    “看不惯你和人李叔换回来啊,一把年纪了,坐你的车怪吓人的。”

    乔佲说的李叔正和秘书长挨着坐在他们前头那辆车里,秘书长怎么也想不通,他会长这是闹哪一出?

    “火山都敢炸,不敢坐我开的车?你这人讲话真有意思。”

    “您是会长,我对您那是敬畏之心。”乔佲拖长语调,任谁来听都不会觉得她有多少真心。

    庄岍看着二人针锋相对,心想白塔传言不虚,都说乔佲和唐晃一样是被“流放”的,她看乔佲这样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庄女士,你别管他,这老头除了不正常的时候,其他时候都挺正常的。”乔佲伏在庄岍耳边,音量却不减,立志于让车里的每个人都能听到。

    庄岍嘴角抽了抽,她这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因为她已经看到孙士诚在方向盘上笃笃敲着的手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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