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进来的时候,安愉正握着杯子出神。

    她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指骨敲了记桌面,“晚上去哪吃?”

    安愉转眼看她,“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淮安路有家新开的烤肉店不错,可以去试试。”

    安愉点头,“你看着办。”

    又随意聊了几句,要出去时,唐婉想顺走她的咖啡。

    “嗳?放下!”安愉眼疾手快的拦住,“想喝自己去泡。”

    “喝你半杯咖啡怎么了?我又不像人付工,有那么好的待遇。”

    安愉盯着她,完全没得商量,“赶紧放了。”

    “我不。”

    “以后半路遇见帅哥别想着我再帮你去要微信。”

    “......”

    唐婉将咖啡放回去,看了看她,还是没忍住吐槽,“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还拿出来说,我不要面子的啊。”

    安愉笑了,“这不是你逼我的吗?”

    “这算逼吗?”唐婉指了指杯子,“这玩意你又不爱喝。”

    安愉对外一直是御姐形象,高冷御姐却并不爱纯美式,她只喜欢那种甜腻腻的热巧。

    今天倒是反过来了。

    唐婉脑子一抽,莫名想起了一种可能,“这杯不会也是你从哪里顺来的吧。”

    安愉没吭声。

    唐婉看着她那张平静的脸,却是越想越不淡定,“真被我说中了?不是,这、这有点离谱了吧。”

    “怎么就离谱了?工作室这帮小女生的反应已经告诉你是最合理不过的事情。”

    付聿礼那张脸是最好的证明,谁不喜欢漂亮好看的东西,安愉可不是什么圣人。

    烤肉店装潢的很有氛围感,他们要了一个大长桌,长桌两端是烤架,这一隅特意隔出了一些距离,在不打扰别人的同时,也可以自己消遣的尽兴些。

    工作室男员工没几个,他们也不搞体力活就归男性所有这一套,烤肉这任务都是轮着来,谁都不享清福。

    安愉问人要了根皮筋,将长发束起,戴上白色手套,拿着夹子在那翻烤着的食材。

    唐婉坐边上跟她闲聊,一边等这位大厨的第一口烤翅。

    烤翅没多久出来了,一口下去没咬动,生肉连着还能看见点血色。

    “谋杀啊,你还能不能行了?”

    安愉乐呵呵的说:“提醒你好几遍没熟,你非得咬那一口,能怪谁?”

    “这只从小陈手里开始烤了好吗?鸡翅他妈都该熟了。”

    “接着吃接着吃,拦你都对不起你。”

    话是这么说,不过安愉在烤架旁还是坐不久,抗议的人太多,认错态度又不行,最后就被淘汰出局了。

    安愉坐在桌旁被人嘲笑了一会,起身去了趟卫生间。

    背靠洗手台,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登录社交软件去看安博言的动态。

    今天是他的生日,但依旧什么都没更新。

    安愉点开私信,指尖在上方点点停停删删减减,最后发了一句:听说你准备回来了?

    就这么几个字,心跳却莫名失了节奏,胸腔有种紧凑的荒谬感。

    尤其在已读标志显示之后,紧张的情绪立马窜至高峰。

    然而又在毫无动静中,迅速的落于平地,仿佛万丈高楼坍塌,支离破碎间,仅剩了难以言说的无力感。

    没意思。

    安愉将手机放回口袋,太没意思了。

    她回到席间,前后也没几分钟,多了一个人。

    付聿礼就坐在她的位置旁,看唐婉使过来的眼色,明显是故意为之。

    穿着一身灰色常服,袖口撩至手肘处,腕骨上圈着一根很普通的黑绳,然而衬着分明白净的骨节看过去竟让人觉得挺养眼。

    安愉不动声色的坐下,扭头看了他一眼,“怎么想着过来了?”

    “正巧路过。”付聿礼低头抿了口杯中的橙汁。

    侧脸清隽俊秀,漫不经心落下的眉眼,在昏沉的暖光中,让安愉错觉见到了旧人。

    为了显得不那么刻意,她笑眯眯的,伸胳膊拿了一串金针菇,目光又落回他身上,“年轻人多出来走走不是坏事,我们工作室那么多小姑娘是不是。”

    “你要给我相亲?”

    “也不是不可以。”安愉歪头凑过去,将声音压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只是觉得我可能更合适。”

    付聿礼手上的竹签轻轻转了个圈,薄唇微微抿起些许。

    他应该反驳的,有各种借口,可以用各种语气,却在对上安愉含笑的双眸时,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付聿礼的到来让大家更兴奋了些,跟唐僧进盘丝洞有一拼,唯一的区别可能是付聿礼不会如唐僧般表现的拘谨无措,眼前的莺莺燕燕就好似没看到,除非必要不然就不开口。

    最开始的高潮过去,后面也就渐渐消停下来。

    付聿礼帮忙去烤串,坐在那头拿着工具,轻缓的动作间这种对着炭火干活的工作也成了艺术品。

    唐婉怂恿安愉过去,安愉没搭理她。

    “水满则溢,攻势太猛烈也是不行的。”安愉手中的杯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酒。

    她酒量还可以,可能心情不佳的关系,没喝多少就有点醉。

    唐婉没发现她的异样,还在那头高谈论阔自己的辉煌史。

    安愉盯着杯子,晃了晃里面的褐色液体,仰头一饮而尽。

    “再给我倒点。”

    唐婉要去捞橙汁。

    安愉:“不要橙汁,换酒。”

    唐婉顺从的拿酒瓶给她满上,一边笑的不怀好意,“是不是打算趁着酒醉干点什么?没事没事,你不用说,姐姐懂。”

    安愉心想你懂个屁。

    不过这天她确实醉了,没有到断片,就是走起路来腿有些发软,很难走直线。

    她靠在大门上,看着其他人一个个结伴走人,唐婉给了她一记眼色,也毫不犹豫的上了车。

    真是天下第一好友,这么放心的把她剩给了付聿礼。

    这人心大的怕不是装了太平洋吧?

    安愉按了按太阳穴,随后额角搭在了金属门框上,传来的凉意让她舒服的眯了眯眼。

    “走吧,我送你。”付聿礼说。

    他会说这话一点不意外,不管是心甘情愿,还是出于绅士礼节。

    安愉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但她没心情去细究,自己也并非要借用酒醉来做点什么。

    “我找代驾吧。”安愉摆了摆手。

    跟预期中的反应不一样。

    按之前相处下来的了解,对他的建议安愉应该是乐见其成的,结果今天却反着来了。

    倒谈不上失落,就是有种轻飘飘的微妙感,让付聿礼有些不是滋味。

    车子停的不远,安愉没管他,径自晃悠着过去,付聿礼稍作停顿后沉默的跟在她身后。

    远处的光线将两人的身影不断拉长。

    安愉踉跄了一下,扶住车身,微微弓着身体,侧头看边上的人。

    “你怎么还跟着我?”

    付聿礼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女人的脸颊带着绯色,目光缱绻迷离,大晚上一个长相貌美的醉酒女人,对于眼下这个人心浮躁的社会来说,危险指数并不低。

    他说:“我在想你现在这个模样找代驾安不安全。”

    然而他的话让安愉一下子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候刚来安家不久,某个雨夜,她跟胡慧丽发生争吵跑出门。

    巧遇刚外出回来的安博言,他半路下了车,举着伞跟在她身后。

    那时两人的关系还不亲近,安愉问他跟着自己做什么。

    安博言说了句差不多的意思:“大晚上的不安全,他们怎么会放你一个人出来?”

    这个画面以前没怎么想起过,当下却突然蹦出来,且格外的清晰。

    安愉盯着付聿礼逆光看不清表情的脸,就像看着那时的安博言,有瞬间的眼眶发热。

    她低下头,闭了闭眼,将鼻头的酸涩努力压下去,声音低低地说:“既然你喜欢这么周到,那还是你来吧。”

    付聿礼只是简单的上前一步,拽住她的胳膊,让她借力直起身体。

    “钥匙呢?”

    安愉从包里掏出钥匙递给他。

    说了小区地址后,安愉便闭上了眼。

    车子一路无声的行进,付聿礼不是第一次驾驶这辆车,前一次安愉也是喝了酒,只是没这次多,还能扯上几句。

    车子停进地面车位。

    付聿礼熄火,转头看副驾。

    安愉脑袋抵着车窗,似乎已经睡熟,双手抓着胸前的安全带,像睡梦中仍显紧张的小朋友。

    跟清醒时的乖张不正经不同,睡着了的安愉看起来可爱无害很多。

    付聿礼帮她解开安全带,以防收速过快,一手握着扣子往上,身体难免倾斜过去。

    刚收稳,听见她低声说:“你在做什么?”

    付聿礼下意识低头,视线一撞,她的眼睛又黑又亮,没有半点迷茫。

    “解安全带,你能睡得舒服点。”

    付聿礼往后退,紧接着身子停顿,视线又往下落了点,几根润泽白皙的手指轻轻揪着自己的衣服。

    “我发现你这个角度看过去,更帅了。”安愉笑的毫无防备,“我一个人回不了家,你还得送我上去。”

    “这个点,跟一个陌生男人说这样的话,你不知道很危险吗?”

    “怎么就是陌生了?”安愉松开他,食指中指在他腰腹处慢慢往上攀爬,勾住他的领子,指骨在他喉结上无意蹭过,“是因为我们见的次数不够多,还是关系不够近?”

    付聿礼握住她的手扯下,压在她的膝盖上,“下车。”

    话说的干净利落,转身落荒而逃的背影却让安愉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人跟安博言还是不一样的,那个人老奸巨猾,哪有这么青涩好玩的一面。

    游戏还没开始,安愉都忍不住要有愧疚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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