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匆忙,桑晚除了随身的符纸外再无其他。不像其他弟子,叮叮咣咣,腰间锦囊里的法宝塞得都溢出去了。

    桑晚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眼前人身上。

    殷时溯不语,挽起她的手腕,“北芪路途遥远,你身体刚恢复不久会吃不消。与我一起方便照应。”

    祝星遥踩着剑跟在他们二人身后,目光落在两人拉着的手上,神情狐疑。

    刚刚他们说的话他都听进去了,按理说殷时溯御剑是宫门中最稳的,这有必要一直拉着不放吗?看他那样子还挺享受?

    桑晚站在殷时溯怀前,耳畔传来呼啸风声。看去,祝星遥早已飞出很远。

    众人赶至北芪时,已是深夜。

    彼时雷霆万钧,大雨滂沱。众人收了剑,徒步而行。

    雨水卷携着周遭滚滚黑雾坠入泥土,众人才看清不远处的那道裂痕。

    “这要怎么过去?”有人惊呼。

    这道裂痕足足一人宽,周遭都是战斗后留下的坑坑洼洼。

    对岸那无际的森森白骨在这冷夜中过于彻白,刺得桑晚垂眸。

    刚探出的手还不待感知渊底状况,就被身侧人捞了回去。

    桑晚抬眸,困惑地看向殷时溯。

    “小心。”

    少年松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下一秒,只见渊底喷涌出汹猛的火焰将那堆白骨焚灭。

    桑晚怔愣一瞬,刚刚是她大意了。这也不怪她,修为越高者对潜在的危险越敏锐。

    “谢谢。”

    “一家人,客气什么?”

    殷时溯轻挑了下眉毛,俯身蹲下,根骨分明的手指轻划过地面。

    “这里有禁制。”

    按照裂痕走势以及刚刚喷涌出的火焰来看,这禁制十分强悍。

    似是验证,他自腰间掏出一枚铜币,抛掷渊底。

    瞬间,那枚铜币卷携着一缕火焰从渊底飞至少年掌心,殷时溯嘴角勾起。

    这是真火,绝不是妖物能够留下的。应当是扶桑神树为了保护神图,而激发的一种保护机制。

    “此地有真火,妖物不敢靠近,暂时安全。只不过要想过这道深渊还需要费点功夫。”

    祝星遥喘了口气:“安全就好。”言罢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行人日夜兼程,早已筋疲力尽,闻言纷纷原地休憩。

    桑晚接过铜币,小心观摩起来。

    铜币周身还残留着真火灼烧留下的痕迹,不过并不灼人。当是殷时溯已经处理过了。

    “我或许有办法。”桑晚淡淡开口道。

    “哦?看来我们师妹的小脑袋瓜也不笨?”

    桑晚抿唇,就见殷时溯浅笑着开口:“不过桑师妹,现在可否帮我个小忙?”

    “什么忙?”

    “走得急,没带绢布。”

    殷时溯伸出刚刚那根沾满泥土的手指,递到她面前。

    桑晚会意,取出帕子递给他。

    殷时溯并没有接,反而道:“我另一只手也脏了。”

    桑晚微微蹙眉,将他手指擦拭干净后,见人转身寻了处干净地方坐下,不解地问:“那只手不擦吗?”

    殷时溯腾出一块地方,示意她过来坐下。并未回应,只道:“你刚刚说的办法是什么?”

    “符术。”

    桑晚将帕子揣起来,接着说:“师尊曾提过一种符术,名唤灵渡符。此符术可将两种不同的灵力置换。”

    正巧天降雷霆,若是成功便可将渊底真火与雷霆之力瞬间调换,这样众人也不至于被真火灼烧。

    “想法不错,你会使?”

    “我想试试。”

    这一路,仰仗殷时溯之势,众人对她多有照顾。她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或是出于内心的不甘或是出于歉意。

    总而言之,她想试着靠自己来应对困难。

    “好啊。”

    殷时溯起身,站到桑晚身后,“让我见识见识,师祖的徒弟有多厉害。”

    桑晚浅笑着,从腰间取出一张黄色符纸。

    殷时溯凑过去,目光落在她专注的神情上,眸光微动。

    一瞬,只见一张密布繁琐符文的符纸,被夹在少女纤细的两指之间。

    耳畔有风吹来,淡淡栀子花香的发丝携着少女甜美的喃喃声,一并轻柔地拂过少年隽白的脸庞,心潮荡漾。

    “轰隆——轰隆——”

    一道天雷从空中撤下,割裂浩瀚星空,击落在悬浮于空中的符纸上。

    暗玉紫蒲锦袖下,一只苍劲的手微微蜷起,渊底的真火便争先恐后地涌入符纸之中。

    顷刻,两道银白火光穿过符纸,交相辉映,宛若神龙戏舞,天光乍亮。

    “真厉害。”

    殷时溯留下一句,转身向众人道:“走了。”随后向前走去。

    那一席暗玉紫罗长袍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身躯,桑晚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耳根有些热,抬步跟上。

    一行人沿着窄路走了一个时辰,周遭除了冒着浓烟的废物,连只蚊虫的影子都不见。

    “怎么不见人?”

    祝星遥跟在两人身边,“该不会是被邪祟吓得藏起来了吧?”言罢,又觉不妥。

    按理说北芪一族领域意识强烈,又受此规模重创,族人当协力抵御邪魔入侵,就算外面受禁制保护,可这都要走到北芪内里,却不见一人踪影。

    想到此处,祝星遥面露惊色:难不成北芪一族全族覆灭?

    “你以为谁都像你?”殷时溯拍了拍祝星遥的肩膀,将人吓得一跳。

    “嚯!”

    祝星遥惊魂未定,只见一根冰针从面前射过,最后化作清水浸在距自己不到半拳距离的土中。

    “谁?”

    祝星遥接着吼道:“尔等邪魔,还不快快现形!”随后躲在殷时溯身后,环顾四周。

    “什么人?”

    来者是一女子,身着镂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两条雪白的手腕上各自套着一个金镯子。眼尾上挑,说话时红唇微张,盛气凌人。

    北芪一族是较为神秘的宫门,不像其他宫门之间时常联系,因此外人对北芪一族了解甚少。

    这女子如此装扮,使得又是北芪王族专属兵器,当是如今掌管宫门的玉音帝姬。

    “玉音帝姬。”殷时溯上前一步,“帝姬,我等皆是天宫的弟子,此行是为了神图而来。”

    玉音帝姬:“神图,你们怕是取不了。”

    “何出此言?”祝星遥凑上前,“难不成——”你想独吞?嘴巴被殷时溯捂住。“帝姬可有办法?”

    “自然是有的,”玉音帝姬将眼前的少年里里外外打量个遍。

    少年眉目爽朗,身姿卓越,尽显桀骜风骨。“你就是天宫的首席弟子——殷时溯?”帝姬漫不经心随口问道。

    殷时溯嗯了声,“正是。”

    “那诸位请随本宫来。”几人跟着她往山里走去。

    北芪山脉得天独厚,地处琼瑶之境,万年受灵气滋养。灵物圣宝,数不胜数。天道使然,四季如春。

    而此时的北芪山脉因神图现世,遭万妖重创,密绿的植被被鬼火燃尽,沿途皆是黑黢黢的山脊。

    亭台楼阁虽被摧毁得只剩脆弱支架,但也不难看出昔日辉煌模样。

    都说北芪一族以女为尊,果不其然。

    大殿内

    玉音帝姬半躺在长椅上,身侧站着两排男子。

    其中一位身着鸦青色长袍的男子,擒了颗葡萄递进她的嘴里。

    帝姬瞧了他一眼,坐起身,红唇微张:“神图现世,众人皆想分一杯羹。”

    她继续道:“在你们到之前已经来过好几批弟子了,都是有去无回。你们若是真要去取,可要思量清楚,本宫可不替你们收尸。”

    殷时溯坐在椅子上,轻轻敲着手中杯壁,“是受秘境的缘故。”

    闻言,帝姬适才掀起眼皮朝这边看来,起身走到殷时溯面前,微微俯身,单手勾起他的下巴:“真不愧是天宫的弟子。”

    “一个时辰后,本宫带你们进去。”

    “多谢帝姬。”

    一行人离开,刚刚那位男子站在帝姬身侧,语气淡淡:“帝姬,这么轻易地放他们进去,恐怕——”

    “褚翊,你多虑了。”

    *

    “哎,我怎么觉得这帝姬好像对师兄有意思?”

    “桑师妹觉得呢?”

    “别胡说八道。”殷时溯冲祝星遥吼道,余光扫了一眼身侧人。

    桑晚垂眸不语,看不出情绪。

    想起刚刚帝姬那般行事,桑晚都不为所动,这让殷时溯内心很是烦躁。

    “不高兴?”

    桑晚摇头,抬眸看向殷时溯满脸困惑,“什么?”

    得,这是压根就不在乎。

    “没什么。”

    殷时溯兴致缺缺,“进了秘境后,跟紧我。”桑晚点头。

    自从踏入这里,她心中总是隐隐不安,想起刚刚那位男子看自己的眼神,过于殷切反而令人不适。

    正欲与殷时溯提起,可少年已经走出很远。不知为何,桑晚竟觉得他的背影透出几分哀怨。

    *

    秘境的入口在山脉的最深处,透明的屏障自扶桑神树散下,众人靠近不得。

    玉音帝姬手持一枚雪色玉佩,稍加施力,屏障便迅速褪去,露出里面真实模样。

    脚下是沉沉黄沙,空中弥漫着潮湿的腥气与簌簌风沙混淆,让人看不真切前方的路。

    “走吧。”众人循着向里探去。

    蓦的,手腕被身侧人挽起,桑晚耳边传来少年清冽的声音:“风太大,怕把你吹走。”

    桑晚确实过于纤瘦但也没到弱不禁风的地步,刚想挣脱,人已经被牵着往前走了,也就作罢。

    一行人走了大概一个时辰,视线中渐渐勾勒出一座殿宇的模样。

    “长生殿。”有弟子说道。

    雪银色殿宇的长檐下挂了两盏长生灯。

    灯光宛若皓月,澄澈透亮,将这黢黢黑夜拂去七分萧冷。

    厚重的石门“吱呀”一声打开,划破寂静的夜。

    只见,门后露出半截身子,随后一张胖嘟嘟的小脸闯入众人视线。

    “往事愁,莫回首,今已渡,命轮回。”

    那半人高的娃娃边喃喃低语,边朝这边跑来。手中端着个破碗,碗中汤水随她欢快的步调荡漾着,却并未溢出一滴。

    “又见面了。”

    那女娃娃停到桑晚面前,揪着她的裙摆不撒手,“说好了要给我讲故事的。”

    “故事?”桑晚愣怔,“什么故事?”

    女娃娃撒开手,失落道:“果然。”随后头也不回地跑向殿内。

    “认识?”

    手腕被捏了捏,桑晚回眸与殷时溯视线撞上,随后摇头道:“她是孟婆?”

    “嗯,看样子她对你很好奇。”

    桑晚疑惑,可她并不记得她。“这里怎么会有长生殿?”

    按理说长生殿当在冥界才对,怎么会跑到北芪?

    “当是这里异动造成的乱象,灵力波动过于强大,也许是这里伤亡惨重,冥界刚好派人来收取魂魄。”

    帝姬眸光落在桑晚手腕上的那只手上:“殷公子说的不错。前几日入侵的妖魔皆因扶桑神树神力而残灭,冥界的差事重了些。不过要想找到神图,还需先找到神树才是。”

    起初在天宫时,还能瞧见神树轮廓。如今进入秘境,神树反而不知所踪。

    若是如此,还需找刚刚那位孟婆一叙。

    神树乃天道孕育,唯有任神差的孟婆能感知一二。不过刚刚她好像惹孟婆不开心了。

    桑晚有些无助地看向殷时溯。

    “小孩子,很好哄的。”

    半个时辰后

    殷时溯无奈道:“好吧,确实不太好哄。”

    孟婆神生漫长,她看起来显小却活了万年。刚刚殷时溯那些逗人玩的把戏哄哄傻子还差不多,想到此处孟婆更生气了,合着他是拿她当傻子。

    桑晚盯着孟婆怨气的背影,再看看少年脸上的挫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不许笑。”

    殷时溯自然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随后轻咳一声,看向别处。

    “我去试试。”桑晚揉了揉脸,逃似的消失在他身边。

    “孟婆。”

    一抹桃粉映入眼帘,孟婆难得的收起脾气,抬眸问:“你真不记得我了?”

    桑晚诚实地摇头,“也许之前我是一缕魂魄时,你曾渡化过我。”

    孟婆若有所思,“可你还欠我一个故事没有讲完。”

    桑晚暗疏一口气,这是没那么生气了。“什么故事?”

    “战神的故事。你欠我一个结局。”

    孟婆蹲坐在磐石上,撅着嘴等桑晚的回应。

    桑晚咂舌,她根本不记得她曾给孟婆讲过什么故事,还是个烂尾的故事。倒是守护三界的战神早已在神魔之战中与魔神一同陨灭。

    “战神陨灭了。”桑晚如实说道。

    只见孟婆摇头,“你骗我,你明明说战神会活过来,而且——”

    声音戛然而止,孟婆额头上的神印明晃晃地亮出青色。

    “不说就不说。”

    孟婆低声喃喃后,接着道:“不就是想知道扶桑神树在哪吗?我告诉你们就是。”

    “谢谢,孟婆。”

    孟婆脸上露出一抹狡黠,“这个借我玩玩。”

    桑晚腰间那枚透澈的灵石赫然被孟婆攥在手里,殷时溯不知何时过来,将灵石抢了回来塞到桑晚手中。

    “你想要玩,我陪你玩。”

    孟婆坐地嚎啕大哭:“不告诉你们了,我不告诉你们了!”

    “要不,给她玩玩,她会还的。”

    桑晚揪了揪殷时溯衣袖,“好不好。”

    此刻还是先寻到神树要紧,至于灵石早已与她产生感应,也不怕孟婆霸占。

    “随你,本就是你的东西。”

    孟婆拿了东西,手舞足蹈,“扶桑神树就在那边。”众人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不是刚刚来的地方吗?可此前并未看到扶桑神树啊?”桑晚面露疑虑。

    “这你就不懂了吧,此地镜像环生,你们从北面来并不意味着那里一直都是北面。”

    原来如此。

    “你们快些去吧,晚了这宝贝可就是我的了。”言罢,孟婆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众人眼前,随之整个殿宇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外面黄沙漫天,劲风猛烈,平静的沙土中豁然卷起千层高浪,朝众人袭压而来。

    一道灵光冲天,将众人掩在其内。

    沙势减弱,风声停住。

    只见粼粼黄沙中,探出半截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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