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谢扶桑睡醒的时候,外面已是骄阳高悬。

    方一起身,她就被银花告知上京城萧府的萧公子今日邀她到云香阁一叙。

    “上京城萧府的萧公子?”

    谢扶桑满头雾水,她才刚来上京,哪里认得什么上京城的萧公子。

    “哎呀!就是姑娘在掖城被抓后带回来的那位萧公子啊!”

    银花同谢扶桑解释。

    “哦,我想起来了。”谢扶桑恍然大悟道。

    “不过他要邀我叙话?”

    她和萧铭按理说如今应是没什么瓜葛才对,平白无故地邀她做什么。

    “他有说什么事吗?”

    “说了,他说有重要的事。”

    银花一本正经答道。

    谢扶桑:……

    总归今日也没什么事,况且难得冬日有这么好的天气,谢扶桑便起身洗漱,坐马车去云香阁赴约了。

    云香阁是上京城最为著名的品茶馆,来往皆是皇亲贵胄和达官显贵,上京城的富户都不一定能进的去,萧铭竟然邀她来这里叙话,她心中倒是更加疑惑了。

    不过这云香阁装潢的还真是清逸雅致,还有不绝于耳的丝竹管弦之音,也难怪受到上京城达官贵族的追捧。

    谢扶桑进去后报了萧铭的名字,有人为她引路,将她带到了三楼的一间上等隔间。

    她敲门进去,便瞧见萧铭正坐在窗前独自品茗着清茶。

    屋中还燃着她从未闻过的清淡香料,眼前的画面倒是古色古香,令人心旷神怡。

    见谢扶桑到了,萧铭立刻放下茶杯,转过身对她讲:“你可终于来了,我都在此品了两盏茶了。若是你再慢些我晚间便不用用饭了,靠这茶水度日便行。”

    萧铭冲谢扶桑晃了晃杯中的清茶。

    谢扶桑有些抱歉,她解释道:“昨日睡的有些晚了,不过你有什么事还需要找我解决?”

    她扫了一眼这房中装饰,虽不至于用金碧辉煌去形容,可瞧这古色古香的装潢摆设也能知所造不菲。

    都说青楼是销金窟,可在她看来云香阁比之毫不逊色。

    能定到云香阁的上房,萧家想来也不会是普通的商贾之家。

    萧铭道:“你还记得在陇州时,我曾问过你是否会抹去别人的记忆吗?”

    “我想请你帮忙抹去我阿姐的一段记忆。”

    谢扶桑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瞧萧铭神情严肃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抹去,你阿姐的记忆?”

    谢扶桑向他确认道。

    见萧铭点头,谢扶桑心中顿时波涛汹涌,她看了下四周,也不知道这里隔音效果如何,为安心起见,她拉开椅子坐在萧铭旁边,向他小声询问道:“你和你阿姐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谢扶桑知道古代虽极为重视血缘,可有时凭借血缘联系的亲人之间往往会因为各种利益而手足相残,尤其是在高门大户中,亲人之间大都没有什么亲情可言。

    所以,萧府也是如此吗?

    萧铭看着谢扶桑一脸好奇想探听消息的八卦神情,顿时有些怀疑自己找她帮忙是不是有些不妥。

    不过目前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人选,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和阿姐一母同胞,关系自然是极好的。”

    萧铭知道谢扶桑误会了,便同她解释:“我之所以想找你帮忙抹去我阿姐的记忆,是因为……”他神色有些为难,不知如何开口。

    谢扶桑见他吞吞吐吐,十分为难的样子,便开口道:“你放心,我这人嘴很严的,绝对不告诉第三个人。”

    她举起右手同他保证。

    萧铭眉梢微挑,左手拖着下巴,斜靠着墙,嘴角微扬,神色莫测地盯着谢扶桑,一言不发。

    谢扶桑见对方笑的有些恶劣,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真挚’的保证受到了无情的嘲讽,不满地对他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信我会保密?”

    萧铭见女孩儿有些生气了,立刻正襟危坐,恢复严肃的神情,哄她道:“没有,没有。”

    他顿了顿:“只是,这件事涉及到阿姐的清誉,我有些不想开口罢了。”

    谢扶桑看着他突然严肃的神情,闻言,倒也猜出了几分。

    “阿姐自幼便对经商感兴趣,且在经商上有极大的天赋,早在四年前阿姐便接手了萧家七成的产业,可就在去年。”

    萧铭神色更加沉重,话语微顿,他继续说:“阿姐外出行商时,被恶人凌|辱,此后她便性情大变。”萧铭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谢扶桑看出他的为难,接过他的话说道:“所以,你想让我帮你阿姐忘掉那些事情,让她走出灰暗?”

    “确是如此,不过自那件事后,阿姐便十分抗拒家中为她请的治病大夫,所以我们不能明目张胆的为她治病。”萧铭对谢扶桑讲道。

    “那该如何?我本就不擅长治疗别人的心理疾病,再见不到对方更束手无策了。”

    谢扶桑有些为难,她在现代本就没涉猎过心理学的知识,奈何如今到了古代一个两个都要她去开导心理问题。

    专业不对口,真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所以,我想邀你来我们萧府住一段时间,和阿姐以朋友的身份相处,进而再想出治疗办法,到底是抹去记忆还是用其它的法子,只要能让阿姐走出困境如从前一般开心快乐便可。”

    谢扶桑警铃大作,如果是在现代去朋友家暂住些日子那没什么问题。

    可如今可是在宗教礼法森严的古代,虽然她不像大凉自小养在闺阁中的小姐一般恪守礼法,父母也很宠溺她,可这不代表她可以在古代也能如现代一般行为。

    毕竟入乡随俗,既然到了这里,还是应当遵守些当代的规则制度的。

    她身为一名未出阁的少女,贸然住到萧府,定会被人说三道四,到时候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何况这种事情爹娘也定不会同意的。

    于是谢扶桑闻言后立即摇头拒绝。

    萧铭知她顾忌什么,同她解释:“你放心,我会对外称阿姐近来对医术颇为感兴趣,以阿姐的名义给你下拜帖,就称萧家为答谢你当初在掖城对我的救命之恩,听闻你又懂医术,便邀你前来萧府小住,顺便指点一下她。”

    萧铭继续说:“我们萧家的府邸无论是从风水上还是建筑布局上在整个大凉都是数一数二的,院中还有一株上百年的流苏树,如今虽还未至它的花期,可冬日雪景中的流苏树也是极为漂亮的。”

    “素日京中便有许多人想找机会参观我萧家的府邸。谢府如今尚在修葺,到时你若住进来,外人只当我们萧家是拿你当做救命恩人对待的,想来也不会多说什么。”

    “你,意下如何?”

    萧铭问道,似是怕谢扶桑拒绝,他看着谢扶桑,满是期待的眸中夹杂了几丝担忧。

    “若是你觉得独自一人会孤单,也可邀请苏姑娘同你一起来萧府。若是真的能让我阿姐走出阴霾,作为答谢,日后你在萧家产业买的任何东西都不会收取你钱财。”萧铭补充道。

    谢扶桑闻言眸中一亮,虽说谢府也不缺钱,可白嫖这种事,她总会有所心动。

    “那你们萧家共有多少间铺子?”

    她好奇极了,她虽知道萧家有钱,却不知萧家富足到何种地步。

    “在上京城,大大小小的铺子加起来应该有两百多间,至于整个大凉……”

    萧铭顿了顿,“家中的经商之事向来都是我父母和阿姐打理,我向来不插手过问的,如今具体的个数我还不太清楚,但想来上千间铺子总还是有的。”

    谢扶桑闻言心中满是震惊。

    从她的浅薄历史认知来看,历代王朝不都忌讳商户太过富足吗?

    当今圣上自布衣践祚不过近二十载,朝廷内外动荡繁多,皇位尚未稳固,萧家资产如此之多,难道皇上不会猜忌的吗?

    在她看来,自古帝王无论是否生性多疑,在深处高位后,总会忍不住去猜忌臣子百姓。毕竟九五之尊的位子被太多人虎视眈眈的觊觎了。

    她有些不放心,开口问道:“不过,你借你阿姐的名义下拜帖,你阿姐知道了会同意?”

    萧铭闻言,面上闪过一丝羞赧,他眼神飘忽不定,支支吾吾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阿姐会同意的。”

    “既是要治病,那定是越快越好,我回去便同爹娘说一下,明日给你答复。”

    虽说萧铭是以长姐萧虞的名义邀谢扶桑入萧府小住,谢家父母也不是迂腐之人。

    可谢家初到京城,对如今上京的局势尚不甚清楚,况且传闻中萧家长女萧虞素来以端庄稳重、聪慧贤淑名满京城,怎么也不像会因一时之兴,想要研究医术才邀谢扶桑入府小住的人。

    而且就算想要探究医术,为何非要邀人入府居住?

    毕竟四方馆离萧府也谈不上远,更何况这上京城中医术高明的大夫多的是,再不济也有一些医女,为何非要请谢扶桑不可。

    这其中疑窦太多,谢家父母本不愿女儿前往,奈何谢扶桑铁了心要去,崔婉和谢衍知道她自小便有自己的主意,行事也不会太过荒唐,最后勉强同意。

    不过要求谢扶桑十日内便要回来。

    谢扶桑不能将其中的真正原由关键同父母讲清楚,只能暂时认领了一个叛逆荒唐的形象。

    她行事向来迅速,翌日,她便带着苏合入住了萧府。

    萧府确是如传闻所言,装潢的大气雅致,庭院布局也别有一番风味,像是把江南的水榭庭院恰当好处地融入了上京城的建筑风格之中,楼榭屋宇比之其它富户的庭院也高大恢弘不少。

    也难怪上京城达官显贵都想来萧府一观,谢扶桑心想。

    萧铭派下人将她们二人的东西放置到房中,便带着谢扶桑和苏合去见萧虞。

    “阿姐,客人到了。”

    萧铭扣了扣门,对里面的人喊道。

    “进来吧。”

    一轻柔悦耳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谢扶桑跟着萧铭进入房内,见屋内一端庄秀丽的女子端坐在桌前,手中还在誊抄着什么。

    房中的窗户开了半扇,冬日的风夹带着冷意吹动着萧虞的衣袂飘飞,她却像全然不觉一般,毫不在意地继续淡然做着手中的事。

    如此情景,像极了画卷中散入凡间的神女一般,高洁无比,不容人走近一步。

    谢扶桑正这般想着,萧虞誊抄完最后一字,放下了手中的笔,对她和苏合露出亲切的笑容,朝着她们走了过来,像是神女坠入凡间,多了几分烟火气。

    如今到了正午,按上京城的作息,正是用午饭的时辰。

    萧虞走在前面,招呼着谢扶桑和苏合去前厅用饭。

    谢扶桑悄无声息地拉着萧铭退后了几步,对他窃窃私语道:“你阿姐长的也太好看了吧!”

    “那是自然,我阿姐长相肖似姑母。”

    萧铭对谢扶桑解释道。

    “和你姑母像?”

    谢扶桑有些不明白,和他姑母像怎么了。

    萧铭看着谢扶桑满脸疑惑的模样,有些想扶额 :“我姑母便是当今圣上以容貌著称的萧贵妃。”

    谢扶桑:“!!!你说什么?!”

    她不可置信道:“萧贵妃,是你姑母?!”

    未等萧铭回答,谢扶桑突然拍了拍脑袋,顿时觉得拨云见日,之前的种种疑惑全都一扫而空。

    当今陛下尚是布衣之时,曾有一户富商倾全族之力,助其平乱世,开新朝,定疆土,护国安。

    因着这份功劳,那商户在如今“重农抑商”的局势下,不仅成了皇商,赚的盆满钵满,并且当年那商户还将女儿嫁给了圣上,便是如今地位稳固,恩宠不绝的萧贵妃。

    因着从龙之功和皇亲国戚的缘故,那商户一族虽未有实权,也未有人在朝中为官,可地位却毫不亚于当朝任何官员。

    原来那商户便是萧铭所在的萧家。

    谢扶桑在掖城结识的萧铭,她知道萧铭家中是从商的,却只是以为他们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富裕商贾之家罢了,如何也没联想到竟和萧贵妃有关系,不过也是,上京城能有几个萧府。

    她暗骂自己一句猪脑子,刹那间她突然想起在陇州时,萧铭从怀中掏出的一枚玉牌。

    她曾听人说过,当年陛下之所以会有众多有才之人相助,使他最后登上帝位并平定乱世,稳其皇位,其中一条关键的原因便是陛下亲自断了“狡兔死,走狗烹”的谶言,才让众人无后顾之忧,全心全力相助于他。

    据说当年陛下在平阳举行的歃血之盟,同众人推心置腹,不仅是当年众人津津乐道的美谈,还将当时的老腐儒都感动的痛哭流涕,时隔多年,至今坊间百姓听到此事仍会激动无比,恨不得敲锣打鼓继续赞美一番。

    谢扶桑知道陛下当年能够说服众人尽全力帮他,靠的定不仅仅是花言巧语。

    人们向来只看实质性东西,能到手的保证才能让人更放心。

    任他有一张巧舌如簧的嘴,舌灿莲花,将保证说的天花乱坠,给不了人们实质性保证,又有谁会真正放下戒备,肯全心全力相助于他。

    毕竟千年来,王朝更迭变换,唯一不变的便是开国君主往往会在坐稳皇位后,开始诛杀或贬谪有功之臣,以加强皇权,保其王朝永固。

    历史给人以经验教训,当年那些追随陛下的人又有谁不知道这些道理。

    是以陛下当年发以重誓,向众人保证道:“非犯上作乱之忤逆大罪,不得诛杀有功之臣;不得以莫须有之罪,随意贬谪或削其权……”

    最后,陛下还给了众多功臣不同的信物,做其定心丸,以安功臣之心。

    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一枚玉佩。

    那玉佩质地谈不上稀世罕见,甚至都算不上是一块美玉,但因其是当今陛下自小佩戴的贴身之物,其中象征的寓意也是不同凡响。

    示其玉者,一如圣上亲临。

    所以当初萧铭手中拿的便是那枚玉佩?

    是以当时的官员才会对她们二人恭敬相待?

    “想什么呢?快跟上。”

    萧铭将谢扶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饭厅内,萧虞待谢扶桑很是热情,举手投足之间也尽是自然亲昵,可谢扶桑怎么瞧都很难将她和萧铭口中的阿姐联想到一处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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