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大骇,连忙拔剑挡在萧韫身前。

    不料来人对着他们“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激动道:“属下李梧拜见郎君!不知郎君失踪这几日,可有恙否?”

    许妙仪定睛一看,此人赫然正是上次被她吊到树上的侍卫。

    看来他这次学聪明了。

    萧韫则是拧眉思索了一会儿,方想起来这人是打小就跟着他的侍卫李梧,于是从容道了声“起来吧”。

    李梧应下,起身来到萧韫身边,关切问道:“郎君,您这几日都去哪儿了?可让属下们好找!”

    许妙仪简明扼要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郎君,您现在还记得多少?”李梧忙问。

    萧韫想了想,道:“十五岁以后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李梧道:“郎君莫急,万郎中医术超群,必定能让您早日康复!”

    “万郎中?”萧韫问,“可是此前一直跟在父亲身边的那位?”

    “正是,他此番随您南下监察江南五州。”

    许妙仪可没闲心看两人主仆情深,插话道:“你家郎君失忆了就罢了,还非觉得我是他夫人。你来告诉他,我究竟是他的谁。”

    她见李梧面相老实憨厚,又十分关怀萧韫,想必会如实告知他真相。

    萧韫无奈一笑,又斜睨了李梧一眼。

    李梧却从这淡淡的目光中理会到了另一种意思,脑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郎君该不会……是装失忆吧?

    霎时间,李梧脑中思绪纷纷。

    他斟酌片刻,顶着许妙仪期待的目光,郑重道:“您虽还不是夫人,在郎君心中,您比夫人还亲。”

    经他对郎君的了解,郎君必定是想引诱这女人坠入情网,以此套出些秘密。作为郎君最得力的属下,他自然要顺着郎君意思来。

    这话让许妙仪大为震撼,一会儿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一会儿觉得李梧脑子有问题。

    萧韫面色也不好看,心道自己怎么会和不是妻子的人亲吻呢?不过转念一想,“胜似夫人”这话应当是说,他在失忆前就喜欢她。这么一来,他心中便好受了几分。

    李梧及时转移了话题:“郎君,要不现在就去万郎中那儿?”

    萧韫点头:“可以。”

    “那请郎君夫人稍候,属下去寻车。”李梧说罢就离开了。

    萧韫注意到许妙仪冷着一张脸,于是揶揄问道:“阿双怎的又生气了?老是生气,容易折煞福运。”

    许妙仪并不作答,只冷笑一声,还把头扭到了一边。

    其实这时候她的气头已经下去了,此时更多的是对李梧回答的难以接受。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李梧为何会那样说……

    “真生气了?”伴随着清悦的声音,萧韫的脸忽然探入许妙仪眼帘。

    许妙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巴掌拍了过去。

    “啪”的清脆一声,萧韫面上登时泛起五指红印。

    许妙仪虽觉确实下手重了,但也不好拉下脸道歉,于是骂道:“谁让你突然凑过来的?!”说罢,她愤愤地走远了些。

    萧韫愣愣地摸着脸,望着许妙仪离去的背影,心中竟生出些许惶恐。

    她好像真的生气了……

    李梧很快就回来了,引二人上了牛车。他们先去接了郑嫣,将她送上了去青州的车,然后来到了一处小院。

    慈眉善目的万郎中要为萧韫诊脉,萧韫却道:“阿双先来。”

    其余人惊异不已,许妙仪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前去,跟万郎中进了内间。

    萧韫亦步亦趋地跟了进来,许妙仪没有理他。

    许妙仪伤势不重,单诊脉、开方子用不了多久,很快就结束了。

    全程,她都没有给过萧韫一个眼神,近乎于逃避。

    坐在外堂等候时,她仍苦苦思索着那个问题。

    倏地,她脑中闪过一个惊悚的念头:莫非……萧韫这厮没失忆前就喜欢上她了?

    这、这太荒谬了!

    此时李梧就站了不远处,许妙仪纠结半晌,终于还是决定上前一问:“喂,你今日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梧一脸懵:“哪句话?”

    许妙仪强忍着羞赧,咬牙道:“你说,在你们郎君心中,我比夫人还亲。”

    李梧“哦”了一声,道:“就是字面意思。”

    许妙仪并不满意这个答案,追问道:“你是说,他在没失忆前就……喜欢我?”

    李梧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许妙仪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逃也似地退了回去。

    她一直以为,萧韫只把她当普通的盟友。毕竟在萧韫失忆前,他们俩一天到晚除了商讨“正事”,就是吵架斗嘴。

    他如今对她的“好”,只不过是因为撞坏脑子产生的错误认知,所以她才敢坦然接受,甚至还想着,事后一定要好好嘲讽他一顿。

    没承想,他居然是真的……喜欢她!

    这、这叫她以后怎么与他相处?

    没多久,萧韫和万郎中一道出来了。

    万郎中叮嘱道:“郎君,这药每日都要服用,每五日还得来扎一次针。”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可多以热水沐浴,有助于颅内淤血扩散。”

    “说起来,阳泉附近有许多温泉。”李梧询问萧韫,“要不属下现在就去安排?”

    许妙仪被说话声拉回现实,蹙眉道:“过两日吧,我们得先回镖局复命。”

    “郎君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李梧道。

    萧韫道:“听夫人的。”

    李梧一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应了声“是”。

    李梧送萧许两人出门。上车前,李梧特地将萧韫拉到一边,低声道:“郎君,您可要注意度,千万别叫这女人反过来骗了。”

    萧韫觉得莫名其妙,奇怪地看了李梧一眼。

    李梧一脸意味深长,仿佛在说:“郎君放心,属下都懂。”

    回程的路上,萧韫能明显感觉到许妙仪对他刻意的疏远。他想跟她说话,可张了唇,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纠结纠结着,两人就走到了镖局门口。

    开门的管事见了他们,十分惊讶,忙问:“你们这两日都去哪儿了?”

    许妙仪做出一副惭愧的表情,道:“我们那夜在外头喝醉了,回镖局的路上与人起了冲突,不幸跌入河中,被水冲走了。”

    “你们也真是的!前两日,郎君可是派了许多人寻你们呢。”管事道,“你们自己去跟郎君解释吧。”

    两人应下,直接向蓝钰私院而去。

    “郎君正在会客,你们且等一等。”私院门口的护卫如是告知。

    两人应下,站在一旁等候。

    不多时,院门打开,几个男子走了出来。许妙仪抬眼一瞧,顿时面色微变。

    ——为首那青年正是那日和他们抢飞夏草的人!

    但很快,她重新冷静了下来:当日缠斗时,她和萧韫一直都是戴着面具的,这青年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面貌。

    如她所料,那青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快步从他们身边掠过。

    许妙仪忍不住又回头瞧了一眼,恰见杨明自拐角处走出,与那青年迎面相遇。杨明眼中晃过一抹惊异,随即侧身让开。

    许妙仪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蓝钰看上去心情很差。平日里她还会装和蔼,如今却是连装都懒得装了,全程板着脸。

    好在她目前的心思并不在他们身上,又见他们确实形容狼狈,便没怎么为难他们,只斥责了几句,再以“醉酒误事”之名扣了他们三个月工钱。

    回到院门口,许妙仪向那侍卫打听道:“兄台可知方才那青年是做什么的?趾高气扬的,看着就让人讨厌!”

    那人犹豫了片刻,道:“告诉你也无妨——他是剑玄楼少主身边的薛护法。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三郎君与大郎君素来交恶,而那剑玄楼少主又与大郎君交好。这薛护法,此番偷偷摸摸跑到我们阳泉来寻一个什么草药,那必定是不安好心啊。郎君知道了,就派人将他‘请’来了。”

    许妙仪心头一震,表情都有些挂不住了。但很快她又敛起情绪,故作恍然:“原是如此,多谢兄解惑。”

    萧韫敏锐察觉到许妙仪情绪不对,待走远了些,便立刻关切地询问:“阿双怎么了?”

    许妙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这下头的人虽不知那人寻的是飞夏草,但姓蓝的肯定是知晓的,并且可能已经将其功用打听得一清二楚了。所以,这飞夏草没用了。”

    “想我们这几天出生入死,为的都是它。”许妙仪说着,愧疚地看了萧韫一眼,“若此行只有我一人倒也无所谓,可是你……”

    “没关系的,阿双。是我自己决定要与你同去黑市,也是我自己要救你的,与你何干?”萧韫温声安慰,“再说了,我们是夫妻,何必计较这么多呢?”

    经他这么一说,许妙仪心中愧疚更甚了。

    萧韫转移了话题:“我们当务之急是想一个新的法子。”

    许妙仪点点头,决定暂时放下情绪,重新抖擞起精神。

    两人陷入沉思,无声地走了一路,直到回到房中,许妙仪方灵光一现:“既然蓝家内部关系不好,想必是会在彼此阵营中安插卧底的吧?”

    “确然如此。”萧韫道,“但那女贼首精明,未尝不会察觉。”

    “世上的聪明人多着呢,究竟有没有卧底,试试才知道。”许妙眼中透出几分狡黠。

    萧韫挑眉:“阿双可是有好法子?”

    许妙仪颔首,道:“是,不过要想成事,还得请萧兄鼎力相助。”

    两人就此商量好了一阵,结束时天色已经黑了。

    “一同去用晚膳吧。”萧韫道。

    许妙仪迟疑片刻,道:“你先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萧韫墨眉微蹙。方才谈论试探卧底一事时,许妙仪神采奕奕,如今一结束那了话题,她就变得冷淡了。

    沉默半晌,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双,你能否告诉我,为何生气?我……实在不懂。”

    许妙仪闻言,心中泛起一种难言的滋味儿。

    真是没想到,这个促狭鬼还有这样小心翼翼时候。

    她轻叹一声,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我有些事情一直想不明白。你就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萧韫担忧而谨慎地看了许妙仪一眼,妥协道了声“好吧”,缓缓起身离开。

    房中重新静默下来,许妙仪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微凉的夜风灌了进来,吹得她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很小的事情。

    去江阳途中的第一晚,许妙仪做了噩梦。翌日醒来,她问萧韫自己有没有说梦话,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而后来萧韫失忆后,无意中说他曾在一个雨哄她入睡。

    细细想来,应当就是那晚发生的事,是当时的萧韫对她撒谎了。这个善意的谎言,保护了她的自尊心。

    其实……萧韫除了嘴巴讨厌一点,人……还挺好的。

    刚开始知道萧韫喜欢她时,她实在是难以接受。但冷静下来一想,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并非什么情窦未开的青涩少女,于情-爱方面看得颇开,觉得双方合眼缘就可以尝试尝试。

    他文武双全,又生得一副好皮囊,本就是个不错的儿郎。

    更重要的是,他作为一个世家贵族、朝廷命官,却敢只身潜入明远镖局这等龙潭虎穴,又敢从熊爪下救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姑娘,是何等气魄、何等大义?

    许妙仪不得不承认,其实她是有点点欣赏他的。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们算半个同道中人。

    或许,她可以试着……喜欢他。

    许妙仪下定了决心,关好窗户,转身出门去了。谁知刚迈出一步,余光便瞥见一道黑影晃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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