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你的法子?”林姝蘅低声咬牙。

    从半夜折腾至此,林姝蘅几乎被月三娘压着装扮,光是衣物首饰就换了不下五十,出来时已近正午。

    莳花巷虽带着一个巷字,但其实却是纵横着几条街,是有名的销金窟,故也聚集了一大批商贩于此,做些天南海北的生意。无论是当地有的,还是当地无的,无论是吃食玩意还是玉器珍玩,男人寻的,女人爱的,从来没有找不到的。

    哪怕此时不到寻乐子的时候,这里也实在热闹。

    偏偏林姝蘅又极其打眼,怀里还窝了个角色美人泪眼低垂,去的还是最有名的千金阁。

    路过之处,不少男人扼腕,那模样咬牙切齿,眼睛都喷出火来,恨不得将林姝蘅推开亲身上阵哄哄美人。

    “这法子不妙吗?你一个去千金阁寻乐子的纨绔,而我只是被你逼着上门砸场子的昱京花魁。”说罢低头拭了拭泪,转而却突然大声道:“公子,我只求您莫要折辱奴家。”

    众人眼神更是鄙夷了。

    “你!”林姝蘅尚存理智,却也忍不住低喝一声。

    到底是被人听到了,不由一阵嘘声,更有人出言:“你这小白脸若是不会怜香惜玉,便让小爷来!”

    这话倒是引得一众人喝彩,更有甚者:“我看这小子根本就是个银枪蜡头嘛!小娘子别哭,这哭嘛,本公子也让你换个地方哭。”

    说罢猥琐一笑,引得周围的人也嘿嘿笑起来。

    此时倒是有个书生模样的人,伸手拦住林姝蘅,见人停了下来,作揖道:“我观这位公子也是神清骨秀,又何必为难一个女子。”

    月三娘演起可怜倒是信手拈来,双手借着手绢一捂更显委屈,扭头却借着贴耳朵的功夫小声道:“小十二,这台子可都给你搭好了,可别演砸了。”

    摆明了激将,林姝蘅只好接招。

    面对这人装模作样一番“好意”,眼皮都没抬一下,嘴角噙着笑意仿佛高高在上般吐出一个滚字。

    林姝蘅本就身量高,又被月三娘垫高了几寸,此时垂眼看着那躬身作揖的书生,倒颇有几分盛气凌人纨绔子弟的意味。

    “小爷我初到光州,听说这千金阁包揽了这淮南一路顶级的美人,万紫千红,环肥燕瘦,那花魁娘子更是天上仙娥都自愧不如。百闻不如一见,我这位海棠娘子可是昱京最美的花道魁首,今日我倒要看一看这千金阁是不是名副其实了。”

    哟,这是要找茬了。

    这话说得,把人捧了,偏偏就是傲的没边。

    大家都是花场浪荡的熟手,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带着自己的人上青楼比试的。

    顿时一下来了劲头。

    有好事者还直接跑去千金阁叫门了,直呼着要那花魁现身。

    月三娘头一次看林姝蘅如此浪荡之态,连哭都忘了,竟露出几分玩味笑意,心中想着这小古板倒是会演,连她这个老江湖都自叹弗如。

    哪家青楼也没有正午开门的道理,今日这般闹哄哄,早扰了楼里姑娘的清净。

    “吱嘎——”一声,门后便出来一个略有些富态的美妇,似乎是快跑一路过来的,,那手绢在手里都快扇出火星子。

    “来了,来了,我倒要看看是哪位爷要砸我们千金阁的牌子啊。”饶是这千金阁鸨母每日迎来送往,再是和气生财,这时也起了些气性,话里话外颇有些阴阳怪气。

    只听得一个“我”字从人后传来,那声音颇有些肆意张扬,却带着点雌雄莫辨的少年嗓音。许是气势太足,拦在门口的人群不由自主让出一条道来。

    鸨母闻声望去,抬眼便见一个极俊俏的少年大喇喇揽着一位玉雪般的美人行将过来,视周遭狂浪而不见,彷入无人之境。

    那少年不过弱冠,身姿如松,着一袭暗红色织金暗云纹圆领,腰间一条白玉花鸟纹绦环,一眼便知不是凡品,更是显出几分劲瘦腰身。少年人一只手随意搭在身畔美人肩上,端的是恣意不羁,嘴角噙着几分笑意,一双眼朗若星辰,眉色飞扬,长发由金簪白玉冠高高束起,发尾垂落任由风吹,恰是年少得意,好不轻狂。

    至于那怀中美人紧紧将头埋进那少年怀中,只露出一截皓月般的脖颈及小半张脸来,便知是冰肌玉骨,鲜花似的佳人。

    人都爱颜色好,饶是那鸨母见多识广,一时也软下话头来:“不知这位公子何故来此玩笑啊?”

    边上看热闹的诸位见这鸨母看颜色下菜碟,一时爆出几发嘘声,那鸨母也不是省油的灯,柳眉一竖,啐了一口,捏着帕子叉腰道:“你们这些有事便猖狂的,如今倒看起老娘的热闹来了,莫不是闲出屁来了。”

    千金阁在这地界能当魁首,背后靠山自然不凡,她倒也不怕得罪这群看热闹的。

    “晚娘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可是给你撑腰来了。”

    “对啊,对啊,这小白脸占着这个美人,还要与你们比,我们定然要看顾着点嘛。”

    这个看顾是哪个看顾,自然不言而喻,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带着几分下流的哄笑,以示支持,很有几分男人的心照不宣。

    “这位公子金玉其外,这般强逼行径倒是有辱斯文。”又是那位书生,倒是十分清正的发言,若不是眼睛直勾勾盯着月三娘,还有几分君子模样。

    林姝蘅理也未理,及至晚娘跟前,上下打量了一遍,以扇敲臂,漫不经心道:“你便是这千金阁做主的鸨母?”

    直称人为鸨母,做足了高傲之态,那晚娘一时竟挂不住笑,斜眼看了林姝蘅,神情似笑非笑:“公子唤我晚娘便好,不知......”

    “晚娘?既是能做主的,便将这千金阁的娘子都请出来吧。”不待晚娘说话,林姝蘅作出几分不耐烦,歪了歪脖子,又将月三娘推了出来:“我这位红粉知己可是冠绝昱京的海棠娘子,偏偏有不长眼的说比不上你们千金阁,我倒是要看看怎么个不如法。”

    月三娘被推了个猝不及防,神色倒是转换极快,一时倒有几分凄风苦雨的姿态,回头道:“公子何必如此辱我!”

    时下都爱附庸风雅,对待妓子花魁也讲究个你情我愿、意兴相投,再加上有些名气的都是极有才华的,多是有些捧着的,哪里像林姝蘅这般粗鲁无礼。

    莫说周围群情激愤了,连晚娘脸色都有些冷淡下来:“虽说我这千金阁是迎来送往卖笑的,倒也没有任人揉搓圆扁的道理。既得佳人,公子又何必为难呢。”

    “诶!本公子在吕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要,便要最好的。不管是物,还是人。”

    吕家,当今士族之首。

    自太宗一朝发迹,三朝宰相皆出自吕氏一族,当朝右相便是吕家人,子弟出息以文进士,官居各处,门生无数,又广结姻亲,势力盘根错节,可谓根深叶茂。

    林姝蘅故意提及吕家,便是要借势压人,至于别的,她可从未说过自己这吕家是当朝右相之吕家。

    月三娘此时已退到林姝蘅身边,悄声怪道:“吕家?”

    “张家清贵,子弟做出此举倒是让人难以信服了。”林姝蘅侧仰着头,开扇掩住大半张脸,低声回道。

    虽不确认此人是否是在打诳语,晚娘一时倒也不想随意得罪,故笑道:“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只是我家花魁娘子们尚未梳洗打扮,恐怕累得公子等待。”

    “得见美人,本公子等得。”

    “这......”想不到是个油盐不进的,晚娘一时也有些招架不住,怀中却砸来一叠银票,统共二十来张,每张皆有百两之数,更是说不出话来。

    林姝蘅牵手将月三娘引至身前道:“早闻千金阁大名,不过是想携海棠娘子比上一比,何故如此为难?若是赢过昱京花魁,千金阁自是能够名扬天下。”

    语罢又拿出一叠银票,怕是不下五十张,嘴角一扬,循循善诱道:“何况本公子愿以千金请阁中娘子一观,晚娘又何必拒之门外呢?”

    话到最后又叹了口气。

    方才以势压人,如今以名利诱之,偏偏又有着一张俏脸,饶是晚娘也有些抵挡不住。

    “瞧公子说的,好处竟都是我们千金阁得了。”不忘将林姝蘅手中的银票取走,又媚笑道:“那就请吕公子进来吧,晚娘这就叫花魁娘子们出来比一比。”

    林姝蘅将银票一扯,不叫晚娘拿走:“我要千金阁所有的娘子都比试比试。”

    “这?”晚娘故作为难。

    “再加一码,千金阁赢了,黄金千两。”说完便放手任由晚娘拿走银票,负手走进千金阁,大马金刀坐在主堂椅榻上,自顾自斟上一杯酒,举杯道:“晚娘,请了。”

    屋外众人一时竟也被气势所摄,待反应过来,皆是呼喝一声,直说这热闹倒是少有,接着便是遣友邀朋,鱼贯而入,好不热闹,堂内竟还有些站不下,顾不得许多廊梯处都挤满了人,各个皆是翘首以盼。

    月三娘与林姝蘅相视一眼,人多便好,越乱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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