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西有一大湖,名为西湖,这一年中秋之夜,一颗巨大的烟花彩星于夜空绽放,平静的湖水倒映彩星,一时美不胜收。

    西湖北岸,宋军斥候代统领“一苇渡江”米洋却无半点心思看一眼那湖中的美景,他割掉最后一名明军夜不收的喉咙,与手下斥候四处查探无误后,向西追随大队往南昌城而去。

    夜不收,乃是朱棣当上明王后,特意改的斥候名称,七州诸多斥候,唯明军称为:夜不收。

    烟花彩星熄灭,“红枪”风行烈收回观星的目光,似是有什么久远的回忆在召唤他,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放下心中关于此事的疑虑,问副将道:“夜不收有消息吗?”

    副将面有惭色道:“全无消息,可能已……”再不敢说下去。

    风行烈却不怪他,因心中早有预料,战必攻城,明军也不太可能绕过临安城去追击,派出那队夜不收,只是稍尽人事。

    明皇朱棣因受惊吓,已率亲卫返回应天府。临行前将明军指挥权交给了风行烈。

    此时风行烈望向临安东门城墙,面容渐趋平静,沉声道:“传我号令,攻城!”

    周二强来自吴州江东府,明军征兵令一出,村子里他第一个报了名。哥哥周大强年过三十、弟弟周小强年仅十七,均因年龄未能选上。

    周二强不怕死。在村子里时,拼了命的在地里刨食,一家五口也仅仅糊口,大哥三十多了还没能娶上媳妇儿,万一自己真的阵亡,光抚恤金就够一家五口吃一辈子,大哥也能娶媳妇了。

    可惜江都无战事,不过上面还是给每个兵卒发了一两银子的赏格。

    骑兵向南而去后,周二强所在的步兵亦紧随其后,于中秋晌午抵达临安城东。众步兵一边于密林歇息,一边看着先到的骑兵在后方伐木。一辆辆投石车、一座座箭塔都逐渐成型。

    那朵烟花熄灭后,周二强随明军攻城。

    第一波攻击失败后撤,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身边一起参军的周大猛死在攻城路上,周三壮死在临安东墙下。

    他心中极为难过,穷人连冲锋都放在了第一波,临安城箭雨、金汤之下,周庄参军的泰半村民都没能活下来。

    放眼看去,投石车、箭塔也毁得七七八八。

    “红枪”风行烈看着临安城上的十六台床弩,眉头微皱。

    宋军的床弩太厉害了,射程可达四百五十丈。白日仓促造成的投石机和箭塔十不存一,第一波冲锋的明军步兵亦死伤惨重。

    风行烈喝道:“前锋营骑兵,散开射击,切记不可距离太近,以防床弩一箭带走一排。”回过头来,对身后的七双将道:“你们随我来,掩在冲锋的步兵之后。目标只有一个:破坏宋军床弩。”

    自“经纬双剑”文卿死后,“洛神剑”蒋申一直痴痴呆呆,浑不知过去了几日。这日忽然一人快速靠近,在她唇上浅浅一吻,蒋申一愣,看清那人是“前尘剑”林慧,林慧口中唤道:“小呆子,快醒来。”

    蒋申恍惚一阵,一直迷茫的眼神终于清明。问道:“现在是何时了?”

    林慧叹道:“已是中秋后第五日。我们挡不住风行烈和七双将,赖以守城的十六台床弩全数被毁。我们唯一的小胜,是在最后一台被毁的床弩边,击杀了七双将中的‘双枪将’熊三毛。如今金汤等早已用磬,临安城,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蒋申心中一震,彻底清醒过来。正待说话,城外呼喊声传来:“换遗骸!”

    是杨七郎。

    他们用杨七郎来换熊三毛。

    “玄机军”总兵耿照、风云雷电四将等,俱是沉默不言。

    一向沉静如山的林慧看到杨七郎后,亦是心中剧痛。他身上插了数十丈箭,双目圆挣,人虽已死多时,目中仍满是不平。

    携熊三毛尸身退去的风行烈声音远远传来:“杨兄到绍兴府后,绍兴知府潘仁美不允其进城,杨兄愤怒之下,一人攻城,身中七十一箭而亡。”

    宋军既沉痛杨七郎之死,更为自己绝望:不会有援军了。

    眼见明军中推着云梯的工事兵和盾牌兵开始移动,后面跟着的是冲撞城墙城门的擂木战车。

    耿照暗忖以风行烈的精明老练,不趁此机会攻城才怪。

    他行至两女身边,低声道:“护城河已被填平,敌人可直接冲击城墙,我们能挨过今晚,战果已相当不错。”

    两女看向他,见耿照身上染满鲜血,恐怕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哪些血是自己的,哪些血是来自敌人的。

    耿照劝道:“两位星使请趁夜色,立即突围而去。它朝一日,为我临安众将兵洒杯水酒,耿照感激不尽。”

    “洛神剑”蒋申看向“前尘剑”林慧,两人心意相通,齐齐摇头。

    耿照长叹一声,知无法再劝。他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知道自己只怕再坚持不了多久。

    他暗运内力,强行压下伤势。心想就算要死,也要多砍杀几个明军。

    临安城破在即。

    蒋申轻轻握住林慧的手,本意只想聊以安慰,却感到似是有什么变化,在握手那一刻发生。

    蒋申抬头望上,月朗星稀,天空万里无云。她一声轻叹:“要是来一场大雨就好了。”

    话音刚落,狂风骤起,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大片乌云,须臾,雨落狂风之夜。

    豆大的雨点照头打来,由疏转密,不片刻变作倾盆大雨,千万火把逐一熄灭。

    耿照仰天长笑道:“感谢老天爷。众将兵,立即突围,风云雷电,随我断后!”

    话音未落,已被“前尘剑”林慧一指点倒。

    林慧声音如大地般沉稳道:“所有人分批撤退,我和蒋申押后,拼死保护你们安全离去。”

    眼见“云中剑”云钰还欲说话,林慧冷喝道:“还不即走,除我们二人,你们谁有把握去接风行烈的丈二红枪。”

    众将见两女义薄云天至此,无不心头激动。拜了三拜,才各自去了。

    雷雨交加下,“前尘剑”林慧和“洛神剑”蒋申衣衫尽湿,两女相视一笑,再不说话。再多话,也说不尽胸中的万丈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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