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付氏不信。

    闵意安将白日席间与闵家姐妹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直言方兰絮并非闵令娇的良人。

    周婉儿与闵修仁、闵尚文看闵意安的眼神俱是惊讶,不料她还藏了这么多事。随着另一个疑问又来了,她什么时候知道的?她肚子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当真如此?”付氏不可置信。

    “大伯母不信可回去问堂姐,此事白日我已向她提过。”

    话到此,闵意安觉得自己能做不能做的都已做了。

    付氏默了一会儿,似是想通什么,而后道了与闵令娇一样的话,“不过文人风流罢了。读书人寻求风雅,追求雅士之道,并非下作不入流之类。”

    至此,闵意安彻底绝了劝解的心思。

    何必强求。

    “既然大伯母认定我会带累堂姐的婚事,我避便是。”

    “妹妹!”闵尚文阻止。

    好像只要她点了头就是承认了什么。那些一直萦绕的闲言碎语,难道伤她还不够吗?如今还要她自己承认。

    费檀那个蠢货,真真害人不浅。

    “不可!”

    闵修仁和周婉儿站出来阻止她。

    不管外面名声再传得难听,他们断不能容她在自己身上扎刀子,这时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

    闵意安却像是是下定了决心,反劝双亲,“不过出门月余,转眼便回来了。”

    “成人之美,何妨避开。”

    何妨走一趟。

    “你大伯父那边……”付氏有些不放心。

    “大伯母放心,跟你无关。”

    得道她的保证,付氏彻底放心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愧疚。“意意啊,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同我说,我和你大伯父……”

    闵意安打断她的话,“我也盼得堂姐早日觅良缘,有好归宿。”但愿她真能如愿才是。

    付氏点点头,心头一阵感动,眼眶都有些红。还是这个孩子懂事。虽然她心头愧疚,但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也只能如此了。

    得到想要的答复,付氏向周婉儿夫妇告了谢,领着丫鬟回了双云街府。

    屋内静得可怕

    谁都以为周婉儿会雷霆大发,都做好了接怒火的准备。

    然而周婉儿开口却是一反常态温柔,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好像是怕触碰了闵意安的伤心事。

    “你便是不应下这件事付氏又能如何!不是还有阿爹阿娘在,你这般委屈自己作何?!”周婉儿满眼都是心疼。

    她一向对儿女严苛。如今见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女儿这样懂事她太心疼了。

    闵意安倒是反过来安慰她阿娘,“阿娘不是从小就教育我们姊妹间要互相疼爱。既然大堂姐需要我,我退一退又能如何,又不会少块肉。”

    “没有人要求你需退让至这样的地步,意意,你明不明白?”

    闵意安搂着她的阿娘,像个小姑娘。“我当然明白。只是大堂姐不是外人,若她能因此寻得终身依靠,我退得也算值得。便是将来不如意,我也问心无愧。”她只求问心无愧。

    闵意安议道:“正好,六月十四舅舅生辰,我走一趟山阴,正好我也想外祖母了。”

    “正大光明的去,何必这般委屈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闵意安楼主她阿娘的脖子撒娇,“我都知道。阿娘只当我是出门游玩一趟,这样想会不会好受一点?”

    闵府与闵尚文看着她,心疼极了。

    这个孩子,明明懂事,偏要遭那样的罪,老天真是不公。

    明明是她受了委屈还要来安慰在场的人,一这样想,闵尚文心头便更不好受了。

    闵意安转移话题谈起去山阴的事,那件事情才揭过。

    “给舅舅、外祖母的东西可都备好了?”

    “早就备好了。”周婉儿总算有了点笑意。

    “让尚文把东西带去便是,书信告知你舅舅不去了。付氏不敢把你如何。”他舍不得闺女出远门,一去月余见不着,于是提议让闵尚文把东西稍过去,闵意安便留在星都。

    此话引来周婉儿一瞪眼,出的什么馊主意。

    “意意是去看外祖母与她舅舅的,又不是专程送礼。你让尚文稍了东西就走,像什么话!”周婉儿不悦。

    “好好好,夫人息怒。”闵修仁连连哄人,怕她炸了。

    兄妹两相视一笑,闵尚文眼里满是心疼。

    第二日

    闵意安差流云将自己的对牌送去墨云书林。账房那边她已提前打过招呼,可凭对牌支使她留在账上一万两银子。

    其他的事情便只能书信往来,再次回到星都成不知道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铺子的事都暂时交还她的母亲周婉儿打理。

    周家本是从商,周婉儿出生商贾,嫁到闵家是靠她撑起这个家的。这些年铺子由儿女打理,再转至她手中,一时感慨良多。

    临到离别,纷纷不舍。

    周婉儿站在门口叮嘱闵尚文:“出门在外,别让她受委屈了。若是想要什么都给她买,听到没有?”

    闵意安在一旁听着“……”

    她的阿娘真拿她当稚童了,在外还会盯着兄长要东西。要吃要喝、要这要那的,自己又不是小孩子。

    “阿娘,我都可以打理铺子了。”她忍不住提醒她的娘亲。

    “你再大也是我的孩子,还能越过为娘的岁数去不成!”周婉儿道。

    这话闵意安不知道如何接。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闵尚文笑,“阿娘放心吧,委屈不了她。”最主要的是这丫头机灵着,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她自己。还不了解她!

    闵修仁在一旁撺掇,“你要是想家了就回来,反正水路回来也快。”周婉儿一拍他的手,“你就不能盼点儿好。”他就是不想女儿出门,谁不知道他那点心思。

    闵意安笑,“放心吧阿爹,我很快回来的。”

    “阿爹阿娘,你们在家保重身子,我去了。”

    东西已经装得差不多了,马车和车夫都站在门口等人。

    闵夫人抚了抚女儿的脸,笑了笑,而后道:“去吧,莫要挂念。”

    闵意安抱抱她的阿爹,恋恋不舍。

    “走吧走吧”周婉儿赶人。

    “那我走了。阿爹阿娘保重。”

    周婉儿与闵修仁站在门口挥挥手,红了眼眶。

    闵意安一步三回头上了马车,坐上马车立马掀开帘子,示意他们放心。

    马车渐渐远去,站在门口的两人迟迟未动身 ,目送幺女出门。心头空落落的,仿佛被掏走了一大片。

    “进屋,我要跟你算那书的账!”回过神的周婉儿拎了闵修仁的耳朵就往门内走。

    “疼疼疼”闵修仁护着耳朵往里去。这一刻他觉得天塌了。前几日她没发作,只当已经忘记这回事了,今是要秋后算账。没有儿女在家护身的日子,他都不敢想。

    马车向城南驶去,闵意安带了流云与秀秀两个丫头同坐一车,后面跟了一辆马车装满带去山阴的东西。

    闵尚文坐在高马上行在前头,给他们领路。

    一路安静

    马车里,秀秀拿出自己的刺绣做手工活,马车颠来颠去的,几次险些扎到手。

    秀秀实在看不过了。

    “你也不怕把十根手指扎成塞子,这个时候做什么绣活。”马车上做绣工,亏她想得出来。

    流云放下手中的绣绷,“这一路到山阴还要半个月呢。你坐得住,我可闲不住。”

    “闲不住就扎手指玩儿?”秀秀嗤笑。

    流云放下绣绷不做了。算了,还是等马车下榻庄子再做这些吧,忍忍。

    “你俩要是无聊就帮我把这些都算了。”闵意安丢给她们一人一本厚厚的账本。

    流云苦着脸,不知道为何姑娘看得津津有味,竟比话本还入迷,一看就是几个时辰。

    “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闵意安似乎是会读心术,猜中流云的心思。“赚银子的事情,难道不值得花心思费心力吗?”

    流云点点头,不得不承认赚银子是大事。不过光看几本旧账能看出什么?

    “这些都是陈年的旧账,姑娘还看它做什么。”

    “虽说陈年烂账算不清楚,但是能窥天机……。”闵意安神秘一笑。

    这是前几年鸡鸣巷那家布桩的账本,掌柜的贪了店铺里的银钱,还做了假账。那时家里事物繁多,阿娘没来得及照看,派闵意安监督,被她揪出来了。那时的闵意安只十七,却以雷霆之速处理了贪污的掌柜,迅速换了新的人上去,堪称霹雳神速。

    不得不佩服掌柜做账的能力,移花接木堪称天衣无缝。若不是她无意中得知店铺中的布不是来自供货的那个织坊,还真要被他瞒天过海了。

    这些年她打理店铺见识了各式各样的人,什么样的手段都见过了,但是这样移花接木以假乱真的把戏她印象十足。

    一模一样的货,原也算不上以次充好,但是许多顾客都是冲着织坊的品质与名声而来,给的却不是织坊的东西。

    掌柜大概也没有料到这个东家闺阁小姐竟然双目如炬。他使这样的手段经营店铺从来都没有出过差池,却被她识出破绽。

    他真是恨!

    但是只能自认倒霉。

    他不明白,一样的东西,能以更低的价格进货,利润也大,为何东家不允。

    闵意安轻笑见杀伐决断:“薛掌柜只知逐利,可知商人亦有商道。你今日能以假乱真,来日便能尝到作茧自缚的苦。”

    掌柜的不服气,“一样的东西,怎就以次充好了。做生意的不就是讲究一本万利。”

    “好个一本万利!这些织布从何处来的薛掌柜莫不是忘记了?”

    自此,她以雷霆之速换了人,没有人再敢造次。

    外人只知闵家行商,却极少有人知道这个外人看不起的闵家幺女担了闵家一半的担子,甚至青出于蓝,大有不可阻挡之势。

    她似乎天生就是行商的料,脑子灵活,胆大心细,做事有魄力,更有决断的勇气。人前却仍旧是那个与人退婚被人诟病的商贾之女。

    闵尚文有一批货是要接应去往宣城关的,定好在溪亭碰面。他把闵意安安排在离溪亭不远的庄子上,自己去接应。

    两人商定由闵意安在庄子上等他接货,之后二人乘水路往山阴去。

    “阿兄注意安全,早去早归。”闵意安懂事地应下,并兄长小心些。

    “放心吧。你早些歇着,莫要累着自己。”

    天尚未黑,闵尚文将闵意安送至庄子上后领着亲信出了门。

    闵意安望着兄长的背影,算着他归来的时间。这里里溪亭只有二十公里,时间赶些今夜应该就能回来,迟些明日也能回来了。

    流云将东西搬进屋子里,嘱咐秀秀两人收拾屋子,屋里太久没有人住积了厚厚一层灰。

    庄子是闵家的产业,因为在都城事务繁忙,只有三五个婆子丫鬟打理。

    闵意安独自出门去了后院小屋子。

    婆子见了闵意安一时有些意外。

    “姑娘来了,可有什么吩咐我婆子的?”

    “无事,我来看看姑姑。”

    婆子道,“姑小姐这会子不在庄上,我们也不知道去了何处,也不敢问呐。”

    闵意安没有细问的意思,只道:“无妨,我进屋等她回来。”

    婆子将人迎了进去,闵意安让她去忙自己的,不用拘束,婆子便退下了。

    闵意安打量着姑姑住的地方,一时思绪回到了六岁哪一年。坦白说,她已经快记不得姑姑的样子了,但是姑姑那时的眼神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记忆里,那是她唯一对姑姑的印象。

    当时,闵家的人聚在一处,对着那个满面尘霜的陌生女子声声劝诫:“当年阿爹便不应该让你出去闯荡,你一个女子,好好在家相夫教子便是最好的归宿,学什么男人家舞刀弄枪。现在好了,弄得一身伤归来,还失去了一双手。”

    那时的闵意安站在门后面小心翼翼地往门外看那个站在屋中间被人指点的女子。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看阿爹与伯父们的神情,那般疾言厉色,仿佛那个女子犯了天大的错,不可饶恕。

    然而站在们中间的女子一身旧衣亦挡不住她铮铮傲骨,虽然满面尘霜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确没有弯腰脊背,她站在中间,直面兄长们的劝诫和恨其不争。

    十三载过去了,闵意安的记忆已经模糊到甚至记不清姑姑的面容,但是当日她的话却出奇的萦绕在耳边十三载没有散去。

    “我知这世间千难险阻,然纵是我满面尘霜归来,世间千万个不生的理由,仍旧有一个我活着的理由。兄长若执意要教我忘记前尘往事,我便只能割袍断恩,此生兄妹不复相见。”

    闵意安想得入神,门从外面推开。一个白衣女子推门进来,跟她六七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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