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清闲,两人卧在榻上,就这么散漫地消磨了一个下午。

    等时辰差不多了,才准备动身。

    阮玄亲自候在相府门口,与裴则毓寒暄几句,便引他入了书房,阮笺云则径直去了后院寻阮筝云。

    到院门前,透过窗子瞧见阮筝云正专注地做着什么,便对门口的侍女“嘘”了一声,故意放轻脚步,站在阮筝云身后看着她忙手里的活计。

    阮筝云低头许久,颈子酸痛,抬起来活动一番时,才注意到身后不声不响站了个人,吓了一大跳,连忙将手上的物什藏起来。

    阮笺云笑吟吟道:“藏什么,早便瞧见了。”

    阮筝云闻言才有些赧然地将东西重新拿出来,口中嗔她:“姐姐进来怎么也没个声响。”

    原来是一件朱红的盖头。

    中间绣着一朵灼灼的合欢花,四周均有金穗垂落,针脚密实,纹样细腻精美,足见做工者的用心。

    阮笺云有些爱不释手地抚着那盖头,赞叹道:“真美……是你自己绣的?”

    阮筝云的脸被红艳艳的绸缎映得也染上几分赤色,弯了弯眼睛:“是。”

    “嫁衣呢,可都准备好了?”

    “都妥当了的。”阮筝云起身,绕过屏风,将嫁衣拿出来与她看。

    是与盖头相同的手法,凤凰高飞,花枝低垂,红绸流光溢彩,拿出来时几乎映亮了整座屋子。

    阮笺云拿着嫁衣往她身上比对,止不住地叹道:“从前我只知道你手巧,不想竟有如此手艺,你若开绣坊,恐怕京城的绣娘日后都无事可做了。”

    阮筝云被她夸得脸热,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哪有姐姐说得这样夸张。”

    时至今日,官家小姐出嫁时,几乎都是找的绣娘制喜服,哪还有自己一针一线亲手绣的。

    而且看阮筝云这件嫁衣的做工,恐怕不是朝夕之间便能完成的,少说也需要几年的功夫了。

    阮笺云心中生出一个猜测,故意促狭道:“说,从何时开始缝的?”

    阮筝云闻言一怔,随即意识过来被她看穿,脸颊一红,偏过头不肯承认:“自然是婚期定下来后。”

    阮笺云自然不信,两人笑闹了一阵,还是前院来传人,才堪堪停住。

    一路走过抄手游廊,阮筝云方才记起问:“姐姐今日怎么来了?”

    昨日之事乃皇家辛秘,消息封锁得极严,从大殿中的随从只卢进保一人便可见一斑。

    阮笺云自然不能泄密,便道:“殿下昨日回京,陛下体恤他辛苦,特赐休沐两日,便来拜见一下岳父,正好我也顺路来看看你。”

    “昨日多谢你留下侍女陪我,为报答你——”

    阮笺云转身,朝着她眨眨眼:“成亲时堵门,想要你姐夫严些,还是放放水?”

    阮玄只有两女,也并无十分亲近的旁支,故而那日能帮忙堵门的,唯有裴则毓一人。

    阮筝云到底未出阁,脸皮薄,听她这么问,便刻意装出一副不在意的神情道:“当然严些。”

    她堂堂相府嫡女,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娶到的?

    阮笺云但笑不语。

    果不其然,阮筝云沉默片刻,又小声松了口:“不过……也不要太为难他。”

    阮笺云闻言忍俊不禁,推着她的肩往前走:“还没嫁过去,便开始心疼人了,当真是女大不中留。”

    阮筝云这才反应过来阮笺云原来是在逗她,红着耳尖,无奈地唤了声“姐姐”。

    绕过前面这个拐角,便到了厅堂。

    恰巧此时徐氏也正从另一侧走来,口中还不解道:“老爷,是何人来了?怎得如此隆重……”

    话音未落,不经意瞥到阮笺云时,却陡然僵在原地。

    面色霎时惨白,眼神更是如见厉鬼一般。

    如此不同寻常,连阮筝云都发觉了端倪。

    “母亲,怎么了?”

    徐氏退后半步,抖着唇,连声音都发颤。

    “你怎会在这儿?”

    这话是对着阮笺云说的。

    阮笺云面色平静,道:“夫人这话问得好生奇怪。”

    “若我不在这儿,应在何处?”

    裴则毓此时也与阮玄从书房中走出,听到两人交流,脑中莫名闪过一丝灵光。

    他直觉地生出不对,但如一团模糊阴影,抓不住线索。

    阮玄见此情形不由皱眉,冷声道:“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他近来越发不喜徐氏,此人不仅自作主张地做些蠢事,还总在人前现眼,连累他这个丈夫也跟着丢脸。

    还是跟在徐氏身边的嬷嬷机灵,忙上前代她赔礼道:“老爷、殿下见谅,我家夫人这几日身子不适,有些梦魇,如有冒犯,还望您们体恤。”

    随着她这话说出,徐氏也如梦初醒,立刻连忙道:“是妾身失言。”

    理由让不让人信服不重要,礼数充足,能下得台阶便足够了。

    阮玄闻言脸色稍霁,道:“既然身子不舒服,还不快扶夫人下去休息。”

    也省得她在人前出丑。

    嬷嬷诺诺应是,扶着魂不守舍的徐氏下去了。

    四人用膳,桌上也不过聊些家事,八月将近,其中大多便是在说阮筝云出嫁之事。

    裴则毓拟了长长一份礼单,权当作阮筝云的又一份陪嫁。

    阮玄凝眉:“这怕有些不妥。”

    裴则毓微笑道:“有何不可?笺云只有小姨一个妹妹,自然爱重非常,她这个做姐姐的送些薄礼,不过聊表心意罢了。”

    阮筝云闻言也有些踌躇,扯了扯阮笺云的衣袖,轻声道:“姐姐,这太贵重了。”

    阮笺云将手覆盖在她手背上,安抚她:“你我姐妹,这不算什么。”

    一番推辞,终究还是收下了。

    阮玄看着那礼单,沉吟片刻,意味深长道:“殿下有心了。”

    晚膳用完,时辰已不早,两人便告辞了。

    回府的马车上,阮笺云自己琢磨了片刻,对裴则毓道:“今日徐夫人的反应不对。”

    那时已近晚膳时辰,若中午梦魇,早该醒了才是,何至于一下午的时间都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看到裴则毓的脸色,心中了然。

    “你也发现了。”

    裴则毓轻轻颔首。

    “她似乎笃定你今日不该在此。”

    阮笺云认同这一点,凝眸沉思着。

    在徐氏的设想里,她此刻应在何处?

    然而想了许久,还是没有头绪,索性暂且放弃。

    宫中成帝和皇后定然是不会放过幕后之人的,好不容易两人团聚,能过几日清闲日子,也不愿再被不相干的人打搅了兴致。

    两人今日都午歇了一阵,晚上沐浴完也未生困意,便在院中支了两支躺椅,一把小桌,仰看万顷星河。

    夜风习习,清凉如薄绸,吹动阮笺云未束起的乌发,有皂角的清香从发间溢散。

    “好美。”她仰头望着浩渺天穹,衷心感叹。

    裴则毓表情淡淡。

    时良不懂眼色,摆了两把躺椅,不然此时这人应在自己怀中看。

    他儿时时常自己一个人望天,早便看腻烦了。

    于是侧过头去,静静看着身旁之人。

    她此时正看得入神,温柔灯火映在面上,照得那双清凌的眸也柔软。

    即便是仰头的姿势,身子也不自觉地往他这便侧着。

    纵与这张脸朝夕相见几十年,亦不会让人感到腻味。

    他想,原来自己对阮笺云的耐心,远胜于这一片无垠星海。

    阮笺云睁着眼睛看了许久,陡然一阵风吹来,不觉被细小沙粒迷了眼。

    她下意识“啊”了一声,伸手去揉眼睛。

    下一秒,浅淡桃花香靠近,有人温柔扶住她手臂,声音清润关切:“怎么了?”

    阮笺云缓了缓,才勉强睁开眼。

    眼睛被生理性的泪水糊住,将那人近在咫尺的脸也变得模糊。

    一阵细微的清风吹进眼眶,将酸麻的锐痛减轻不少。

    是裴则毓在帮她往眼睛里吹着气。

    “可好些了?”

    阮笺云再揉了揉眼睛,才道:“好了。”

    她想起身侧之人方才的举动,一时有些忍俊不禁。

    “含渊从前被风迷了眼时,也是让宫人这样做的吗?”

    裴则毓不解,却也诚实地点了点头。

    阮笺云眼中笑意愈发深重,故作高深地拉长音:“哦——”

    “我明白了。”

    她停在这里,迟迟不肯展开下去,只是瞧着他笑。

    裴则毓明知她在卖关子,却也忍不住配合:“明白什么了?”

    阮笺云却摇了摇头,打定主意不肯继续说。

    裴则毓再迟钝也看出她是在笑话自己,于是将人压在身下,去作弄她腰间的痒肉,直把人弄得蜷起身子,左右躲闪,连连求饶。

    等人实在没力气了,才居高临下撑起身子,道:

    “说不说?”

    阮笺云笑得太急,连腹部肌肉都酸痛,弓着身子虾米一样喘了许久,才缓过来。

    见裴则毓作势又要下手,便喘着告饶道:“裴大人饶命!”

    分明是讨饶的话,她却叫的是裴则毓的官名,气氛顿时被牵扯出一丝不一样的旖旎。

    裴则毓挑了挑眉,垂首逼近,鼻尖几乎挨到她鼻尖,

    “这位小娘子……”

    薄唇轻启,吐出的话却让人意想不到。

    “本官向来清正秉公,你若如实相告,说不定你家郎君的罪,还可酌情处置。”

    阮笺云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这都什么跟什么?

    然而这人表情却正经,面对她的惊疑,也只是平静地回视她,甚至微微一笑。

    她有些招架不住,扭身想要从这人的钳制下逃出来,却轻而易举被人捉回怀里。

    “跑什么。”

    如玉的手指修长,扣住她下颌时却有力。

    “你不想救你家郎君了吗?”

    阮笺云自背后被那人牢牢压着,被迫抬起下颌,露出修长如天鹅的雪颈子。

    敏感的耳尖滚烫,正被人细密地啄吻着。

    “说话,嗯?”

    阮笺云挣脱不得,感受到腰间的手越扣越紧,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别,我招……!”

    然而……

    “晚了。”

    身后之人声音低哑,强硬掰过她脸颊,就着背后的姿势,以一吻封缄。

    未尽的话语被交缠唇舌尽数吞去,纵偶尔有一两声喘息,也被暧昧的水声掩盖。

    不知过了多久,阮笺云忽觉身子一轻,被人拦腰抱起。

    须臾之间,身下便已是柔软的床铺。

    来不及反应,眼前便骤然昏暗下来。

    是有人顺手熄了烛火,落下帷幔。

    方才沐浴夜风的清爽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燥热。

    进一步是灼人的胸膛,退一步是冰冷的墙壁。

    她被堵在冰与火之间,进退不得,只能僵着身子,生涩地承受来自他的给予。

    比起昨夜,裴则毓显然食髓知味,动作间少了几分摸索,多了几分有意的试探。

    至最深处时,甚至十分礼貌地问她“可以吗?”

    阮笺云早被搅得神智昏沉,只能咬含着他手指,无力地摇头又点头。

    惹得身上那人轻笑出声,爱怜地吻她眉心鼻尖,力道却丝毫不减。

    月至中空,万籁俱寂。

    夜还长。

章节目录

夫君是朵夹竹桃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鱼不妄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鱼不妄并收藏夫君是朵夹竹桃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