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黄月里吃五黄,病魔霉气都远走!最后一道咸蛋黄豆腐羹,齐喽!”

    圆桌上如同开了朵大彩花,汤盆落在正中,补全了黄色的花心。

    庄二就着围兜揩着手,满意地咧了咧嘴,余光见慕昕回来了,他立马上前几步迎道:“主子怎么说,还忙呢?”

    慕昕摇了摇头,“她说马上就来,不过咱们得再多摆一套用具,穆侯爷来了,说要留下用膳呢。”

    “穆侯爷?”庄二面上露出疑惑,不过片刻,他双眼陡然睁大,“那打下塞西的定西侯?!”

    在慕昕肯定的目光中,庄二缓缓收回了下巴。

    想了想,他靠近慕昕悄声问道:“慕哥儿,你同那穆侯爷见面多么,他是怎样的人?”他询问时双眼盯着慕昕,那眼里透着不安,又隐隐载着期待,然而都在下一刻,得到对方“蛮不讲理”“残暴凶恶”的回复后消灭了个干净。

    庄二心沉入谷底,一声不响地返回去将大彩花从里到外又扫了一遍,突然,他一拍大腿:“瞧我,差点把最要紧的雄黄酒给忘了!”

    忙不迭地转身出门钻进伙房,刚进门,却撞上了一个人,在向后倒的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撞到了一堵墙。

    “诶哟——”

    后倾的身子却突然停住,庄二愣了愣,一下睁开眼,发现胸口处一个粗糙的手揪住了他的衣领,顺着手臂上凸起的青筋向上看去——是王伯花白的头,他身子定定地站在门口,另一只手上正捧着装着雄黄酒的陶坛。

    只见布满青筋的手臂向后一扯,庄二身子立马回正,站定后,他长吁了口气,说:“多亏王伯了,不然我指定得摔上一跤。”

    王伯打眼瞧着他,问:“你跑来,作甚?”

    庄二回说:“可不就是来拿这个雄黄酒!”手还指了指他手里的坛子。

    王伯顺着他的手指向看去 ,随即了然地笑了笑:“不急。”

    缓过劲庄二便说还要去里头拿一套新的用具,王伯让了路,自己仍向厅堂走去,刚跨过槛便听到慕昕的询问:“王伯,我越想越不对劲,你方才有给穆侯爷开过门么?”

    王伯将陶坛放在一旁的方几上,摇了摇头。

    慕昕摸着下巴:“那穆侯爷是怎么进来的?方才主子回来后头也没跟着人呀……”

    王伯弯腰看他面前摆成盘的香包,又摇了摇头。

    他视线从上到下扫过,定在右下角鞋型的香包,那鞋尖的朝向是往右的,与去年他那个朝向为左的鞋正好能凑成一对,他指了指,问:“这是,我的?”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应,他抬起头,便见对方皱着脸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

    “……”王伯在他眼前招了招手,再问了一遍,慕昕回过神,当即小脸一亮,眉飞色舞地同王伯介绍起他今年置办的香包。王伯目不别视地听讲,时不时认同地点头,慕昕一时大受鼓舞,慷慨激昂地,将明年的想法也透了个底朝天。

    王伯看着琳琅夺目的五彩香包,心里头想:“人自然是从后墙进来的,有了那第一回生,第二回还不熟么?”他伸出指尖翻了翻属于他的左脚鞋,淡淡的艾草味从鞋底飘了上来,不禁又想:“第一回还能叫他碰上,这回可丁点儿没听着声……哟!指不定已经第三回了,不,更多嘞!”

    不过他并未过多纠结,早在第一回他遇上对方翻进院子说找白猫时,他便已经同裴瑾说过了,照如今看是没有阻止的。王伯点了点头,也是,按两人的关系,衣带都解得,跨个墙见个面怎么了?

    突然间,身前喋喋不休的人突然没了声。

    王伯停止脑子里的想入非非看向对方,紧接着又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门口——正是萧淮,他不知从哪回来,右手扶着肩上的一只粗布包袱,左袖、腰间则是触目可见的大片黑污,他跨进门,被遮挡在身后的人便显露出来,却是尤典,同一位鹤发松姿的老人。

    慕昕一把拿起盛香包的檀木盘走到他们面前,从檀木盘里先拿起一个月牙状的银素纹香包递给老人,说:“安先生,清风明月祝平安呀!”话音落下,老人面上怔了怔,片刻接过香包收下。

    紧接着,慕昕从檀木盘中拿出虎头香包递给尤典,说:“尤叔,瑞兽驱邪,诸事皆宜!”这词讨喜得很,尤典笑容满面地接下了香包。

    最后,他又拿出绿纹角粽香包递给萧淮,说:“萧大哥,岁岁年年,粽在身旁,无忧亦无恼!”

    “……”萧淮面色抗拒地接过香囊,拎着五色丝作的索晃了晃,一言难尽地看着香包上那个不容忽视的“饱”字,忽然想到这角粽或许可以塞进去年的“碗”里。

    这几个香包发完,慕昕如释重负般地呼了口气,余光里,忽而看到了门外徐徐走来的两人,他精神又一振,绕开众人迎了上去,从盘里拿出一个锦缎香袋递给进屋的裴瑾,递到了对方手上却没有同方才一般将祝词脱口而出,他望着对方手中的香袋,下角的“安”字横竖间微微有写扭曲,这字小,他初学还把控不好针脚,但这是他绣的最好的一个了。

    须臾他抬眸对上对方视线,缓缓又清晰地说:“望主子,平安无恙。”

    穆之恒扫视着一室众人,都是熟面孔,他们每人手里头都拿着一个香包,随后他看向裴瑾手心的香袋,面上是蓝底的花卉雕纹,又勾了蝶,不知是他心头作祟,与拿着它的人作配总透着些许女气,却又不得不说——十分相称。

    手下意识摸向腰间挂着的细长锦袋,感受到锦袋下的坚硬,他抿起了嘴角。

    视线中忽而出现一个豆绿色褡裢荷包,微微侧过视线,便见原本在旁边的人已经站在他身前,朝着他的面孔紧绷着,满脸写着“不情不愿”,只听他说:“侯爷……给您这个,虽是荷包样式,我也放了艾草和香料,既是香囊也可作荷包,一物两用呢!”说完不管对方收不收,一股脑塞给了他,似是生怕多看到一眼便舍不得放手。

    穆之恒脸上僵了一瞬,手里的荷包绣着红底的花纹,尺寸仅是一掌大小的长形,中间开着口,顶部用五色丝线弦扣成索,可挂于腰间也可手上提着,实用是实用,然而——这怎么看也不是他使得的啊,配那小孩倒是正好。

    正犹豫着是否收下,目光瞥见躲进裴瑾身后的人正探出头盯着自己瞧,见自己看去又装作不在意地避开视线,他眉梢轻轻抬了抬,笑说:“那便多谢了。”

章节目录

只道天海蓝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鹑衣风流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鹑衣风流并收藏只道天海蓝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