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瑜忙看了看四周,见几个宫女都离得远远的,垂首各自当值,方才安心些,对永昭公主道:“殿下,小声些,此事不便张扬。”

    永昭公主捂了嘴,压低了声音:“这里不方便说话,不如去我屋里,你再好好给我讲讲。”

    两人便往西偏殿去,一路上永昭公主兴致勃勃地介绍,“这未央宫呢是父皇特意整修过的,不过母后不喜奢华,也就没添什么,只多种了许多茶花。这是姚黄魏紫,那是羽衣霓裳。”

    萧清瑜放眼望去,各色茶花争相开放,一派春意盎然,只是有些疑惑地问道:“我原以为宫中会更偏爱牡丹多些,皇后娘娘竟更喜欢茶花吗?”

    永昭公主道:“母后倒是什么花都喜欢,早些年也种了好些牡丹,可外面的人为了讨好她,流水似的送名种来,为此又闹出些事端,之后就不种了。母后说茶花易养活,不似牡丹那般娇贵,可省了花匠许多工夫。”

    萧清瑜在京中,自然也听说过,昔年宫中嫔妃喜爱牡丹,上行下效,掀起了赏花热潮。为培育出新的名种,各世家贵族出尽百宝,最后竟为了争一盆并蒂牡丹闹出人命来。

    而这茶花,花期长也易打理,是寻常百姓家也会种来赏玩的。

    萧清瑜暗自揣度着谢皇后的性子,她虽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享天下百姓供奉,却似乎并不爱奢靡的生活。

    宫女替二人掀开珠帘,永昭公主便携着萧清瑜坐下,她的闺房布置得清新淡雅,案上正供着一枝杏花。

    “快说说你和赵喆的事情,难不成游春宴后他怀恨在心,又找上你了?”永昭公主才坐下,就忍不住发问。

    萧清瑜笑了,怎么前世她没有发觉,这位公主端庄的模样下藏着一颗孩子般的心,分明是个顽童。

    “怎么会,游春宴上诸位殿下都是见证,他岂敢无事生非。”

    萧清瑜便将早上的事细细说了,只隐去了救下刘家父女后托付与李承泽之事。

    永昭公主听了,大怒道:“他竟这样胆大妄为,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清瑜,你该再抽他几鞭子才是。只是,荣阳侯夫人和晋王妃,不会来找你的麻烦吗?”

    荣阳侯夫人膝下只有一子一女,溺爱幼子,那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情。

    萧清瑜笑道:“一来,赵喆有错在先,我打他在后,这事说出去他更不光彩,荣阳侯府必然不会大肆张扬。二来,我今年还未及笄,赵喆也还未娶亲,真论起来也不过是两个小孩子打打闹闹。三来,荣阳侯夫人虽然疼爱儿子,侯爷却还有好几个庶子,殿下说荣阳侯夫人会告诉她家侯爷自己儿子强抢民女不成还被打了吗?”

    萧清瑜接过宫女送来的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而且,我力道虽然用得大,却不会留下太深的印子。侯夫人和晋王妃看了,也能少心疼些。”

    永昭公主有些诧异,“我以为你是一时冲动救了人,原来你想了这么多,清瑜,你跟外头说的可不一样。”

    这话说出口,永昭公主便觉得有些不妥,却是覆水难收,面上有些尴尬。

    萧清瑜不以为然,笑吟吟地望向公主,“外头都说我粗野张狂,大字不识一个是不是。”

    永昭公主捏着帕子,有些为难地说道:“倒也没有这般难听,都是些以讹传讹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事实上,应该是还要再难听几分。什么如村姑野妇般粗陋不堪,气哭了家中的女夫子,惹得郡主娘娘动家法之类云云。

    这其中许多私密内情,自然是她的好姐妹宋成曦添油加醋传出去的。

    这些传言由来已久,并非一两日工夫便能澄清,萧清瑜暂且撇了这件事去,问道:“公主找我来宫中只是为了有人说话解解闷?”

    永昭公主神情略严肃了些,终于说起了正事,她满怀期望问道:“清瑜,你可愿意做我的伴读?”

    公主伴读,向来是选取朝中官员或宗亲之女,是个极抢手的活儿。陪伴公主读书,既能与皇家拉近关系,又可在婚前为家中光耀门楣,找个更好的夫家。永昭公主年已十三,早该到了选伴读的年纪,朝中多少人都在翘首以盼。

    “我,做伴读?”萧清瑜有些疑惑,她记得选伴读最看中贤良淑德四字,必要京中最出众的大家闺秀,这皇后能答应吗?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事,永昭公主道:“此次不同于以往在宫中由女官教导,而是要到太学去。我选了许久,总没有中意的,直到游春宴上见了你。”

    “太学?”那可是天下学子梦寐以求的圣地。近些年虽进了不少赵喆之辈,却也还是英才汇聚,佼佼者众多。

    永昭公主点点头,“正是太学,母后筹建女学,一直遭到众臣反对,索性就把太学西苑荒废的园子收拾出来,这下总没有人说劳民伤财了。另外,上行下效,本公主就亲自入学,看谁还敢说三道四。清瑜,你可愿意与我一起吗?”

    萧清瑜自是情愿,不过她如今实在也不晓得自己诗书是个什么样子。前世,她只在国公府自己读了几年书,有所体悟,并没有夫子教导。

    “我自是愿意,可若是功课每每垫底……”

    那也是相当丢人啊!

    永昭公主笑道:“你大可放心,女学中功课与男子所学相同,诗书礼乐骑射,你是将门之女,只骑射两件便全是头名了。”

    萧清瑜又一惊:“女子学骑射?”

    京中女子中习武者寥寥无几,便是有,也是将门出身家学如此。这样提到明面上的,还是头一遭,也难怪有许多臣子反对了。

    永昭公主倒像是对此十分满意,“母后说,如今大周女子多崇尚弱柳扶风之态,力求清瘦,此风不可长。一来损失身体,二来损害精神。”

    萧清瑜细细品着这句话,她与谢皇后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每顿吃那么些饭,饿得前胸贴后背,哪里还有力气去做事,可不是只能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了。长此以往,体质愈发虚弱,冬日里一场风寒就可夺了性命去。

    而那杨柳细腰,能作掌上舞的纤纤身量,最终不过为了讨好男子。若说是豪门贵族的女子不事生产,只有家中主君做官经商那也就罢了。可贫寒之家,多少女人操持家务、耕种织布,其辛劳并不逊于男子,家中之事也无甚话语权。

    处处讨好男子,这样,真的对吗?

    萧清瑜自小习武,却被认做是离经叛道。像她一般的贵女,就该深居闺房,读书绣花,将来嫁得贵婿,做个贤良的好主母。

    几个哥哥都有自己的志向,大哥爱文、二哥擅武,将来自有一番宽广天地,可女子的天总是那么窄。

    谢皇后所举,或许并不能立刻改变天下女子的现状,可做了总比没有做的好。

    萧清瑜思索了一会,道:“好,我做殿下的伴读。”

    永昭公主顿时高兴起来,“清瑜,我就知道你会答应,听你说宫外那些事情,可叫我羡慕坏了。这下,我也能出宫去了。”

    萧清瑜也笑着说,“公主大喜,不过那太学里功课严厉,可没有许多空闲出门去。”

    两个哥哥在太学读书,休沐之日寥寥,因而萧清瑜对那里并没有什么向往之情。只是谢皇后和永昭公主一番好意,又兼着她母亲定陶郡主就要回来了,太学里的夫子再严厉,总要好过母亲。

    永昭公主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中,又拉着萧清瑜看她珍藏的书画玩意,兴致颇高。

    大约天潢贵胄,兄弟姐妹们也隔着许多东西,不似普通人家亲近,平日里能陪着这位尊贵公主的,也只有宫女了。可宫女对她毕恭毕敬,生怕僭越,想来也是孤单得很。

    萧清瑜自小有哥哥姐姐陪伴,对永昭公主更多了几分爱怜,直到黄昏时分才提醒道:“殿下,宫门快下钥了,我也该回去了。”

    永昭公主还在兴头上,眉头微皱,复又舒展开,“天黑之后马车行驶多有不便,不如你就留下来歇一晚。”

    萧清瑜面露难色,祖母和婶婶不知在家中如何着急呢。

    永昭公主又道:“听说京中女子未出阁前,可邀女伴到家中秉烛夜谈,赏月饮酒。我几个皇姐都早早出嫁了,从没有人陪我做这些。”

    萧清瑜微微叹气,她虽有个亲姐姐,可前世闹得并不愉快。她怨母亲偏心,连带着也不待见姐姐,是以这样的亲密场景,她也未尝有过。

    “那我就留下,只一夜,还请殿下差人去回了我祖母和婶婶,叫她们不要担心。”

    永昭公主面露喜色,似乎吃准了萧清瑜会同意,“好,我即刻让人去回了母后。”

    这一晚月色正好,两人就在院中设小宴,投壶喝酒,好不畅快。到酒浓之时,永昭公主道:“咱们再想些新的玩意,不如猜拳,输的人要回答问题,答不出就罚一杯。”

    萧清瑜已醉了三分,“这个玩法我从没有听说过,是公主自己想出来的吗?”

    永昭公主摇摇头,“这是我母后想的,比行酒令还有趣些,叫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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