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鸟,你叫什么名字?”

    “讨厌的人族,爷不与人族说话。”

    “我叫杳杳,不叫人族。”

    “它的意思是,它是鸟,不与人说话。”

    “噢噢,可是它在说人话,不跟人说,跟谁说呢?”

    “有理,你为何不说鸟话?”

    好疼,好吵。

    床幔之中的小男孩眉心紧皱,小脸惨白唇瓣干裂,眼皮动了好几下才迫使自己睁开眼睛,入目便是华丽奢靡的金线纱幔,四周充斥着与恶臭血腥的魔域境不同的香甜味道。

    他动了动鼻尖,想要张嘴让自己的魔宠过来,可嘴里的刺痛让他徒然清醒。

    他死了,又好像没死。

    还听见了小鹦的声音,它没被魔影吃掉吗?

    小鹦是他从小相依为命的魔宠鹦鹉,他唯一的朋友,不会轻易同外人说话,那他听到的声音是谁的?

    他艰难动了一下脖子,这动静瞬间引起了窗口小鹦鹉的注意,扑腾着翅膀就要飞过去,但扑腾几下却啪的一下砸在地上:“痛死爷了。”

    “先生说你翅膀受伤了,暂时不能飞。”

    小越景想要抱它起来,却被小鹦鹉躲开了:“万恶的人族,不许碰爷。”

    它身残志坚地蹦到自己小主人身边,却只能站在床底,飞不到床上,只能仰着脑袋:“小主人!”

    床上的小男孩手脚都被束缚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魔宠焦急跳来跳去。

    然后他的魔宠就被一只小手捧起来,放在了他身边。

    是一个满脑袋呆毛都炸开的——妹弟?满身都是人族的味道。

    而另一个站在床畔的孩子要高一些,锦衣玉饰,黑发束得齐整,白白净净。

    人族长得真五颜六色。

    可他还是忍不住害怕,在魔域境他就不受喜欢,更是被父君嫌弃作践,现在还落到了人族手里,岂不是任人宰割。

    想到这里,他身体就微微发抖,心底升起一股恨意和不甘,瞳色也渐渐变红。

    杳杳认真地打量着这个新哥哥,老师说他叫司敖,被欺负得很厉害的哥哥。

    长得好漂亮呀,眼睛居然是红色的欸,跟电视里一样。

    “司敖哥哥好,我叫杳杳。”杳杳主动自我介绍,又牵起旁边哥哥的小手,“这是景哥哥,我们都是被欺负的小孩。”

    被欺负的——小孩?

    司敖无处可发的全身乱窜的满腔阴郁忽然停滞了一瞬,红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注意到司敖身体在发抖,杳杳马上握住了他的手:“哥哥别怕,杳杳和景哥哥,都会保护你,还有栩栩老师,她是神仙,可厉害啦。”

    神仙?

    世间无神,以仙魔两极为尊,仙最容不得的,就是他这种魔族,又怎么会保护他呢?

    司敖垂下眼看着那双稚嫩的小手。

    这个人族小孩知不知道他是魔族,为何不怕不恨?

    小越景许久没等到这个弟弟说话,就是看他状态越来越不好,忧心地问:“可是疼了?”

    疼是疼的。

    但疼习惯了司敖还能忍。

    他只是不明白现在是什么处境。

    小越景鼓励地望着他:“别怕,你说,我会帮你。”

    他是最大的哥哥,会帮助每一个弟弟妹妹。

    司敖想指指自己的嘴巴,说不出来。

    但唯一能动的那只手刚抬起来就被炸毛的小孩紧紧握住:“哥哥你说!”

    司敖双眸倏忽瞪大:“……”

    别抓了,更痛了!

    “该死的人类,你们果然不安好心!”小鹦踹了小姑娘一脚,“放开我的小主人!”

    杳杳委屈巴巴收回手,蹲在床沿不说话了。

    这个哥哥虽然很可怜,但没有礼貌,她要先生气一分钟。

    “杳杳没有坏心。”小越景拍了拍妹妹的头哄着,又一股正气地对司敖道,“先生不在,我们该照顾你,但你要说话,我们才能知道。”

    司敖盯着这个比自己高一点的男孩看了很久,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君。

    但又明白不管相不相信,他都毫无办法。

    所以他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若是这两个人族孩子也要杀了他,他现在有了一点力气,拼尽全力自爆也要拉上他们的。

    小鹦站在一旁哼哼唧唧翻译:“小主人不会说话。”

    闻言小越景愣了愣,十分自责:“对不住,这并非我本意。”

    生气的杳杳也不生气了,转身趴在床沿,抿着唇:“哥哥对不起。”

    真新鲜,司敖记事以来,头一次有人同他道歉,仅仅是因为他不会说话这件令人耻辱的小事。

    他眨了下眼,不知怎么眼睛就忽然有些酸涩。

    然后另外两个焦急自责的崽崽就看到床上的新伙伴身上开始冒黑烟。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

    “呼呼呼。”杳杳撅着嘴巴一直吹,试图把黑烟吹散,“敖哥哥糊了!”

    小越景头一次见到这个场面,立刻回头找到桌上的水壶,比起杳杳妹妹的那个世界,这个世界他要熟悉得多。

    他打开水壶,凭借这几年跟兄长们斗智斗勇锻炼身体的灵活身手,飞速将水壶里的水尽数倒在了司敖身上,试图灭火,连带那只飞不起来的小鸟也被淋成了落汤鸟。

    “我居然被人族明算了!”小鹦不可置信地抖了抖毛,“鸟落平阳被人欺,简直欺鸟太甚,我要啄死你们!”

    场面一时之间变得十分混乱,一只记仇的小鹦鹉在地上蹦跶追着小姑娘跑。

    而小越景看到司敖弟弟身上的黑烟越冒越多,几乎把所有的水都浇到了对方身上,他觉得一定是床的问题。

    所以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司敖弟弟从床上背了起来,放在椅子上,扯下自己的披风给他盖着:“别担心,待我……你怎么还在冒烟?”

    司敖闭了闭眼。

    整个人几乎都被黑气包围。

    半刻钟后,小越景终于气喘吁吁帮助司敖弟弟脱下了湿透的衣服,床已经湿透不能再睡了,只能让他裹着被子坐着,而自己和杳杳分别坐在他的一侧,避免他掉下去。

    三小只坐在窗前,最中间的崽抱着只骂骂咧咧的鸟,周身黑气冒得不停。

    小越景头一次生出心虚的情绪,小手试图抓住其中一缕黑气:“司敖弟弟,别生气,是我的不对。”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孩子生气了会自己冒烟。

    司敖安安静静的,可是黑气却十分傲娇地从小越景的指尖溜走。

    另外一边,杳杳好奇地抓住黑气扎了好多个蝴蝶结:“敖哥哥,你肉肉里有火在烧吗?”

    这下司敖是真的相信了,这两个人族的孩子对他没有任何恶意。

    至少不会伤害他。

    以他们的智商和实力,还做不到这件事。

    而且他断掉的手脚,此时被人好好的固定了起来,所以他猜想的确有人救了他,就是两个人族孩子口中的“神仙”。

    他疑惑为什么会有修仙界的人会去到魔域境救他,也让小鹦问了这个问题。

    当初从魔影手中救下小鹦时,它还不会说话,他也没有食物,只好用自己的血喂它,反正他每天都会流好多好多血。

    后来小鹦就会口吐人言,若是他能凝神,还能让小鹦说出自己的心中所想。

    “先生很厉害。”小越景认真回答,“她会保护每一个被欺负的孩子,你被欺负了,她自然是要保护你的。”

    司敖垂眸,轻抚着小鹦。

    【哪怕我是魔族?】

    其余两个崽都不明白他的意思。

    “魔族是什么?”杳杳问。

    这个问题,此时的司敖并没有办法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只能想到一个大概,他扭过头用赤红的眼睛盯着身旁的小孩,干裂的唇瓣轻轻张开。

    【魔族与人族为敌,魔吃人,人杀魔。】

    杳杳彻底呆住。

    这超过了她小脑袋能够承受的信息量,她歪了歪脑袋,小小年纪就被村口小卖部电视里的法制频道洗了脑,郑重地说:“但是,杀人犯法。”

    她想了想:“杀魔应该也犯法噢。”

    司敖有些冷酷阴鸷的神色忽然一顿。

    法是什么东西?

    “我们是相亲相爱一家人……”意识到人这个字有些歧义,杳杳又改正,“一家鸟娃。”

    小越景总觉得这话不太对劲:“杳杳,不可以说脏话。”

    “你骂谁脏话呢?”小鹦又气又别扭,“鸟娃就鸟娃,我也有份。”

    竟是连魔宠都会被划分范围,司敖身上的黑气消了点儿。

    “先生既救下你,我们就相信你。”小越景不甘心地盯着抓不到的黑气说,“不管你是何物。”

    【你说的先生,在哪里?】

    杳杳微微坐直身体趴在窗口,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她去买特产啦,会给我们吃零食,敖哥哥就不用吃人了噢。”

    小越景:“……”

    妹妹为什么能把吃人说得跟和酸奶一样随便。

    司敖臭着脸。

    【我没吃过人。】

    魔族的血脉让他看到血肉会兴奋,但人族血脉却又让他极其厌恶这个味道,所以他没有吃过人,这也是他被歧视的原因。

    “乖哥哥。”杳杳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盒旺仔,老师世界的酸奶被喝完了,也带不走。

    但是老师每天去接她上学的时候都会在小卖部买零食,她都囤着呢。

    老师说新来的小朋友受了很重的伤,所以杳杳觉得自己该给新朋友带一点礼物,自己最喜欢的,所以来时她把自己的小书包都装满了旺仔。

    她把吸管插上去:“这个给敖哥哥喝。”

    “我也有。”小越景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袋云片糕,“你吃,我们吃过早饭了。”

    是司敖从来没闻过的味道,他动动鼻尖。

    可是他没有舌头了,再怎么香甜也感受不到。

    司敖下意识动了动喉咙,却觉得嘴里感觉不太对,他的舌头,好像还在?

    他颤抖着手去碰自己的嘴巴,果真触碰到了柔软。

    不是被父君拔了吗?

    啪的一声,杳杳十分严肃地拍下了他的手。

    司敖抿着唇又开始冒黑气。

    “没洗手不能碰嘴巴。”杳杳将旺仔递到哥哥的嘴边,“哥哥嘴巴痛痛,老师才治好呢,杳杳喂噢。”

    此时此刻的司敖哪里顾得上什么痛不痛。

    他想好好感受一下自己的舌头,不管那红色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所以他毫不犹豫张开嘴,将吸管含进嘴里,甜甜的液体涌入舌尖喉管,哪怕混杂着血腥味,也让他无比亢奋。

    红眸骤亮。

    世间居然有如此美味!

    有些丧丧的眼神此时变得十分生动,连带周身萦绕的黑气都开始舞动起来。

    我吸,我再吸!我猛吸!

    另一侧顾及弟弟手不能动的小越景也递过来云片糕:“也吃一点这个!”

    司敖的嘴都要忙不过来了,但他觉得这个应该也很好吃,所以一边咬着吸管,一边努力扯着嘴去吃糕点。

    双重享受。

    这种美味直接让他忘记了自己的舌头才刚合上的事实。

    而小越景惊讶的发现,一片云片糕就能得到弟弟的欢心,还能抓住他的黑气了,所以更加激动地投喂。

    还趁此机会把玩了一下那团黏黏糊糊的黑气。

    所以三个崽完全没有意识到,司敖吃着吃着嘴巴就开始冒血了。

    杳杳觉得敖哥哥很厉害,生气会冒黑气,开心会吐血。

    小越景觉得吐血可能是这个世界小孩的特色,就跟穿吊带的杳杳一样。

    只有吃不到东西、埋着头用脚画诅咒圈圈的小鹦头顶被血滴砸了一下愣住了,抬头后猛然发现是自家小主人的血。

    “!!!”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温栩栩带着满满一袋特产推开门时,轻松的表情忽然凝固。

    房间内乌烟瘴气,中间的那个裹着被子被黑气围绕。

    那些黑气一边被捏成了剑的模样,另一边全是捏了蝴蝶结。

    杳杳和小越景一人在一边投喂,司敖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边吃一边吐血,还吐奶。

    还有只鹦鹉正在用脚猛踹两个人族幼崽,声嘶力竭。

    “住嘴!这奶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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