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正是沈清的父亲沈复,他和许渊一样都是驰骋一方的将领,两人都位高权重,皇帝本就让他俩互相制衡,谁也不怕得罪谁。

    沈复跨步出列,道:“微臣以为,这的确是国事,但更是家事。既是家事,又有谁家动辄就要决断、处决的呢?如若都是那样,将国不国,家不家了。”

    许渊早就看这个人不爽,许渊是个火爆性子,很是看不上沈复这个阴沉圆滑的性格,他正准备回骂回去,就听沈复接着说道:“若是论家事,不过是儿女情长之间的事情,左不过是两个孩子间互相不喜欢的玩闹。皇上只需要把两个孩子分开,不见面也就不会再闹别扭了。公主的确是让许家小将军受伤了,但公主是主,你我皆是仆,哪有主人责罚仆人,还要惩罚主人的道理呢?”

    沈复的一番话,看似是把公主的罪责撇干净,其实才是真正绝了公主的希望,在许渊看来就是把许家拉出火坑。许渊本就是想把公主的亲事给退掉,以为沈复这个老狐狸是来和稀泥,没想到居然会帮自己讲话。但在皇帝看来可就不是这样了,皇帝一门心思地想给女儿配个良婿,还想拉拢许家的势力,这下联盟被沈复打破了。

    皇帝黑着脸不说话,但沈复已经定调了,而许渊也没反驳,明眼的大臣们觉得二比一也知道该站哪个边,尤其是在明面上还是帮公主脱罪,于是纷纷上疏请旨。

    皇帝没有办法,只得感叹:“的确,孩子们的事本就是两厢情愿的事,即使朕是皇帝也不能乱点鸳鸯谱。昭阳在本次事件中确有错处,我也应严加管教,就罚她禁足半个月,无故不许再召见许之念。”

    “臣谢恩。”

    散朝后,许渊拦住了沈复:“沈大人请留步。”

    沈复停住脚步,侧对着许渊。

    “今日之事,感谢沈大人沈援助。”

    “呵,我也是看中贤侄,仪表堂堂,年少有为,在下甚是喜欢。”

    许渊抱手答谢:“沈大人若是不嫌弃,等他日犬子痊愈,请来家一聚。”

    二人互相鞠礼道别。

    等许渊回到家的时候,就听到好消息,许之念已经醒了,就是还比较虚弱。许渊朝服都没来及脱,就匆匆冲到许之念房间。

    “念儿,感觉怎么样?”许之念想向许渊行李,被许渊一把按在床上。

    “孩儿觉得好多了,今日朝堂上的事,谢谢父亲替孩儿争取。”许渊刚一到家,身边小厮就迫不及待分享老爷今日朝堂上英勇的行为,所以许之念已经知道了。

    “说这是什么话,你是我的孩子,难道我不应护你周全吗?”

    “是……”许之念为骗他的事感到深深的不安,看着鬓角已生出白发的父亲,许之念唔得心疼了一下。

    “念儿,这次帮你找来神医的是那日你强出头的男子,他到底是谁?为父希望你能够回头是岸,别再来往。”

    “父亲放心,我一定不会有辱家风。他的身份我不便说,还请父亲理解,终有一日,我会像父亲解释的。”

    许渊也不再说什么,毕竟许之念的身体还没康复,日后再说也不晚。

    “赶紧找赛华佗过来看看。”许渊焦急地咐阿吉去叫赛华佗。

    赛华佗号着脉不禁啧啧称奇:“脉象平稳,到底是年轻人,居然这么快就醒了。”随即又把他胳膊腿都拉一拉,确认就是个凡人。

    “赛神医,请问接下来该怎么治?”许父许母都期盼地问。

    “我有言在先,这个治疗过程会非常痛苦,你不能一听到小将军叫就要杀我,更不允许碰静怡师太一根汗毛,不然我下毒毒死他。”

    许渊很是无语,但也只得赔笑:“神医你放心,我们之前就讲好,无论治好与否,都绝不为难你和尊夫人。”

    静怡师太生气地说:“呸,谁是他夫人,你莫要满口胡言,对出家人口出狂言,也不嫌臊得慌。”

    只有许母抓住了重点:“很疼吗?”随即眼里噙满了泪水。

    “我不喊。”许之念结束了这一边搞笑,一边温情的画面。

    “那请你们都出去吧,我们要给他治疗了。”然后他把许家人都轰了出去,只留下了静怡师太。

    虽然十几年为与媳妇合作,但那感觉就是如此熟悉。“去给我烧桶热水,放冷了,加入大量的盐。准备几个大盆和纱布。”

    静怡师太也不含糊,不一会儿就把这些事做好了。待材料都准备好,赛华佗又吩咐静怡把许之念背下来,放到地上,腿下多垫一些纱布。

    “准备好了吗?”静怡师太点了点头。赛华佗把手放进了冒着热气的水中,使劲浸泡,半晌说道:“那开始吧。”

    说着静怡就把一块纱布往许之念嘴巴里放。还没等许之念反应过来,一盆盐水就淋泼而至。许之念当即就抓紧了衣服,几寸关节捏地发白,额头上渗出密密一层汗,眼睛痛苦地闭上,连眉毛都拧在一起。

    还没等歇息,又一盆盐水浇下来,许之念不禁吸了一口冷气,屏住了呼吸,半天不敢喘气。接着华佗把手伸进那几寸烂肉揉搓。许之念只感觉这是在拿一柄锈刀在割肉,刀刀锥心。最后又是一大盆盐水畅快地淋下来。许之念已经疼得感觉五脏六腑都在连续炸开,但是他不敢喊,外面父亲母亲还在听着,切莫再让他们再操心了。

    “你还真是个英雄好汉,之前也有人这样治疗过,哭爹喊娘,恨不得去死,也不愿意治了。”赛华佗边收拾东西,边说。静怡师太给他缠上纱布。

    许之念疼得没力气说话,缓了缓才问:“赛神医医术如此高明,只是为何要等病人醒了再救治呢?昏迷着岂不是更容易?又或者说神医是为了报复把你绑来之仇?”

    神医冷哼一声:“我能保住你的腿已至情至性,难道许府要过河拆桥。”

    “那自不会,定要好好答谢神医的。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床?”许之念听说沈清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内心的欣喜冲淡了疼痛,急迫地想见她。

    “你这样子还想下床?在床上待个十天半个月,才能逐渐恢复。”

    许府好生礼待地送走了赛华佗夫妇,许母又不放心地和许之念交代了几句,便让他好生休息。

    “阿吉,她这两日有没有来?”

    “谁呀?来看公子的人可多了,沈玥姑娘来的多,秦思忆小姐也来过几次,太子和桓王都来过几次,还有……”阿吉故作不知,逗弄许之念。

    “够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阿吉故作思考:“那我可得仔细回忆回忆。”许之念期盼的眼神落空,眼底的神色渐渐暗淡。

    “大约是每日都来吧,还托我把这个送给你。”说着阿吉像变戏法一样,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平安福。

    许之念一把抢过来,红色的福袋上绣着一个福字,里面塞满草药,散发出淡淡的药香。许之念拿过来使劲嗅了嗅。

    “她有没有说什么?”

    “沈小姐问就是打听你的情况,问问多久能好。让我转告你努力加餐饭,早日好起来。”

    许之念感觉自己像嗑了毒药一样,沉迷在这温柔乡里,甚至想溺毙其中,如果可以日日如此,他宁愿腿伤一直不好。他一直努力地隐忍克制,可是心底的欲望呼之欲出。

    而沈清最近因为忧心也消瘦不少,原本就纤细的人儿变得更加柔弱。许之念的近况看不见,摸不着。虽然日日叫春桃去打探消息,但不亲自见见总是不安心。日日看着学堂上空落落的座椅,心里总是焦急。有时候还会对上李胤那饶有意味的眼神,更加神色惊惧。自从她把静怡师太绑去要挟赛华佗治病,李胤就知道是她也是带着记忆重生的。沈清知道,她和许之念一定会迎来铺天盖地般的反击,李胤一定会扫除他登基的绊脚石,甚至会提前除掉他们,而不会等他们羽翼渐丰。目前还碍于世家的身份,李胤没有着急动手,想到这些沈清就头痛不已,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见许之念一面,亲自查看近况才好。

    回到屋后,沈清再一次换上了男装,让春桃顶替她,自己要潜入许府,去探望许之念。

    春桃不解地问:“小姐,你为什么这样大费周章地去看许将军,前两天少爷带大小姐去看的时候,你怎么不顺道去看望。”

    “傻春桃,跟着他俩就讲不上话了,而且沈许两家向来交集不深,估计就是许夫人出来接待,客套寒暄两句。更是见不着他的面。”

    “我说小姐,你为许将军也做的够多的了,也未见许将军对小姐你做什么,你要是被老爷发现,得被打死,这样做值得吗?”

    沈清顿了顿,道:“值得,他值得被这样对待。”

    沈清着急出门,便匆匆结束了与春桃的对话,快步向许府奔去。

    许府也因许之念苏醒,治好了腿疾而重新焕发往日的活力。门口又恢复了叮叮当当的车马上,小厮们忙着去采购,丫鬟们也嬉笑追打,往来不绝的人来许府拜见,求得官场的庇护。

    沈清来到后门处,趁着无人,一跃而上,正巧有个小厮从墙下经过,险些看到沈清,沈清一躲,跳了下去。本以为是一片空地,只听“啊——”的一声,沈清压到了一个人,一起滚落在地。

    是一个小丫鬟,她惊惧不已,大声呼救,沈清吓得捂住她的嘴巴,但是丫鬟不停地挣扎,手脚乱踢,沈清无奈,只好一个用力掌劈,把丫鬟打晕在地。

    但是小丫鬟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家中的府丁,沈清见来人了,躲在了假山后面,险些撞上来人。府丁一看,丫鬟都被打晕了,四处嚷嚷:“快来人呀,家中进贼啦!”

    越来越多的家丁提着棍聚集过来,沈清见假山后已经不安全,又侧身躲到柱子后面,想伺机进入某个房间躲一躲。但是这里住着的都不知道是谁,冒冒失失闯进去,恐风险更大。

    就这这时,沈清感觉手上有个温热的触感,一个柔软的手触碰到了她,沈清对视上,只见他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她说:“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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