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岁末,昨夜风急雪骤,腊梅枝头挂满了寒霜,城北长公主府前彼时门庭若市。

    数十辆各色装潢华贵的马车,犹如飘落的雪花般自四面八方纷至沓来。

    今日长公主设宴款待的是秋闱选拔上来的新科进士。

    自然这其中也不乏京中名流前来慕名拜访,为的不过是结交新贵暗中培养自家势力。

    顾时玥呼着热气暖手,踱着脚步将怀中拜帖递给府门前的门童。。

    “贵人请进。”

    门童恭敬地朝她请了个礼。

    说罢,又来了一身着天青色对襟短袄的小丫鬟在前引路带她入府。

    她亦是今朝新科进士中的一个。

    此番女扮男装冒险重返京城,为的绝不止是攀龙附凤谋得一个好仕途,而是为昔日武侯府满门抄斩来申冤。

    她欲查清楚当年父亲被一封密函所害之事的真相。

    无论如何都叫她难以相信,伴随先祖皇帝征战四方,辅佐三代君主,为大周朝立下汗马功劳的父亲会是通敌叛国的奸臣。

    忽而发觉,长公主府内与外面光景大不一样。

    只见月桂树枝桠间缠绕着玄黑与暗红双色交叠的绢绸,绵延百步的廊道屋檐下悬着墨青色的灯笼,颇有些诡异恐怖的气氛。

    顾时玥对此熟悉中又夹杂着些陌生。

    犹忆往昔雪日,武侯父亲时常为了逗她开心于庭院摆上一个箩筐支起个陷阱,撒下些谷粮,只待寒雪过后饥肠辘辘的雀儿走进去自投罗网。

    时过境迁,这世道早已大变了。

    顾时玥又紧紧拢了拢领口,万不敢将皮肤露在外面,她衣襟单薄只填了二两棉花,远抵不住这寒风刺骨的冬日。

    小丫鬟带着她绕过雕梁画栋的亭台与熙熙攘攘的人群,反倒去了侧殿上了二楼推开一间门,“贵人,衣橱内有应季的衣物,您可以择选一二,免得在筵席上失礼。”

    方才还颇有些疑惑,此时却烟消云散了,原来是嫌她穿的太过寒酸了。

    顾时玥初抵京师时就早有耳闻,这长公主性情凶狠暴戾,又格外看重礼法。曾经春猎时有位皇室宗亲只是佩剑有误,就被她砍去了一条臂膀。

    若长公主生作男儿身,又幸继承大统,必然是要被史官于青史上口诛笔伐,冠上暴君的罪名。

    “多谢。”

    待侍女出了门,顾时玥恐耽误了筵席开始的时辰,以极快的速度换了件青色长袍,长袍只绣了几簇竹叶点缀。

    “贵人身量清瘦,这件长袍倒是正合身。”侍女为她打理了下身后乱的头发,“筵席即将开始,请随我来吧。”

    等二人来了正厅,宴席上高朋满座,最中间的是身份高贵的皇室宗亲与天子近臣,遥遥望去,只剩下角落处寥寥几个座位。

    顾时玥方要悄无声息的绕过去,却忽然中间席位处有人招呼她过去,“淮安,来,坐近些。”

    陈淮安,是她假身份的名字。

    顾时玥抬眼瞧去,招呼她的不是别人,乃是她恩师的挚友,当今丞相,符岚。

    二人不曾见过几面,只是她初来京师皆拜其照拂,算作她的恩人。

    她识趣走近,面露难色道,“符世伯,这恐不合规矩……”

    “世伯”这个称谓本也不合规矩,但却是符岚让她唤的,她再推辞不过只得遵从。

    符相像是看出她的为难所在,捋着花白的胡须慈善地笑道:“莫怕,长公主总要给吾这倚老卖老的家伙些薄面,汝只管坐。”

    他随手拍了拍一旁的俊秀少年,笑谈:“卿远,这就是为父那日给汝说的人,汝二人今朝同为进士,入仕后不论在何处任职,也该自当彼此照应。”

    那少年听罢,面色阴沉地瞥了她一眼,她见状报之以笑,却听对方不屑地轻呵一声。

    “阿父,看人还得要日久天长地去看,莫轻易下结论。”

    符相脸面虽有些挂不住,然而对他这个骄纵得无法无天的独子,却也没说些什么。

    顾时玥不懂这少年哪里生来的恶意。

    “淮安,想好了想去何处了吗?”符相谈吐间有种族亲长辈的亲切感,“这几日却是听闻汝向刑部清吏司郎中孟德玄投了名帖,进士及第本是要由吏部选任不必担忧其他,投了名帖看来是有去刑部的志向啊。”

    “不瞒世伯,晚生确有此心愿。”顾时玥老实回答。

    符相又问:“不想去工部,又或是户部?这可是天下人趋之若鹜,挤破头去抢的好差事。”

    工部,户部,乃是公认的肥差,最是那些出身穷苦譬如她这般身份的人想去的。再看刑部,见惯了血腥杀戮,染了一身的晦气、煞气。

    正所谓,若得了这两部的差,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光耀门楣的好机会。

    顾时玥婉拒:“晚生不愿麻烦世伯,也只想去刑部这一处。”

    符相也不再劝,只叹了口气。

    “背靠大树好乘凉,何苦又装作这两袖清风的假模样。”椅背传来指尖敲击的声音,符卿远不知何时绕到她身后,低声含笑嘲讽她道,“陈公子,汝说是不是啊?”

    符相忍不住管教:“卿远,不得无礼。”

    “我只说请淮安兄等会儿去赏梅,父亲,有何无礼之处啊?”符卿远挑眉反过来问她,“陈公子,汝说是不是?”

    这戏实在假,她身份卑微亦不好发作,只得配合他演下去。

    “符公子同小人玩笑罢了。”

    初来乍到,她有更要紧的事去做,断不可多生事端。

    “长公主莫非是公务缠身?”人群稍有些躁动,忌惮其“威名”也不敢直接催促,只旁敲侧击问询。

    掌事管家轻挑眼眸,只见他淡淡地悠然道:“催什么,长公主寅时进宫此刻正和圣上共商国事呢,急不得,诸位擎等着吧。”

    正所谓狗仗人势,这长公主骄纵矜贵,养的狗奴才也是目中无人。

    众人听罢虽心中有怨,却也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陈淮安是何人?”掌事忽而清嗓道。

    猛然被叫到名字,她有些不知所措,未曾和这公主打过半分交道……

    符卿远摩挲着扳指,语气挑逗地问她,“叫你作甚?”

    顾时玥未曾理会这问题,只站起了身。掌事目光顺势投向了这边,眼神从不屑转为探究,嘴角扯出一抹笑,“陈氏公子请随我来。”

    她侧眸向符相投去不知所措,颇为难为的信号,符岚只是笑笑,“去吧,淮安。”

    在众目睽睽之下,顾时玥只得硬着头皮穿过人群,心怀忐忑由着管家带到了一处望月阁,“主子在此等候许久了,请进。”

    顾时玥问:“我仿佛并未与长公主殿下见过,您是不是找错人了。”

    “不会错的。”可看管家此刻信誓旦旦的神情又不似在说谎。

    难不成是被发现了身份?

    还是名帖上出了纰漏?

    这缘由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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