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迷迷糊糊出现一阵香味,我肚子咕噜咕噜叫,睁眼就看见沈业拿了一只烤的黑乎乎的腿递给我让我吃。

    我问他:“这是什么?”

    “雪兔子,吃吧。”他坐在我身边,开始吃另一只腿。

    我又问他:“你趁我睡觉的时候出去抓的?”

    沈业“嗯”了一声,吹了吹滚烫的兔子说:“你一睡着就叫不醒,我只能自己去了。”

    我撇撇嘴,低头啃兔子。

    他的手艺可真烂,好好的兔子烤得焦黑。以前我跟李长季出去玩的时候,他总能烤出来很好吃的鱼和野鸡,吃得我满嘴生香。

    想起李长季,我担心了起来。

    他和我约好了过年来西凉。

    他要是去茶馆见不到我肯定很着急,说不定会四处找我,可是西境这么大,找到我的可能简直太渺茫了。

    他要是知道我不在茶馆的这几天是跟沈业在一起,会是什么反应呢?

    想到他或许会难过,我连兔子都不想吃了。

    我低落的模样被沈业看在眼里,他冷不丁问我:“怎么,想你那位青梅竹马了?”

    我别过身去懒得理他。

    沈业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是为了他,给我写和离书然后和他私奔,你也真能做得出来,有夫之妇,寡廉鲜耻。”

    我简直有嘴说不清,不过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我吐出几个字:“随你怎么想。”

    我这么一说可把他惹怒了,他把吃剩的骨头随手扔进白骨堆里,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指着我说:“早知道你和他有私情,我当初就不该娶你!”

    我怒极反笑,毫不客气地怼他:“沈业你有这个能耐吗?你那位当皇上的弟弟指婚的时候你怎么屁都不放一个,你怎么不去违抗圣旨迎你的宝贝侧妃当正妃呢?你不想娶我,你以为我就想嫁给你了?”

    他气得手直抖,半天才说:“粗俗!没教养!”

    “我就是没教养怎么了,你不稀罕有的是人稀罕我,要你在这儿说三道四!”

    沈业几乎要暴跳如雷了,他径直向洞口走去,走了两步看见雪太大又回来了,抢过我手里还剩几口的兔子边吃边说:“给你吃也是浪费。”

    我目瞪口呆看他吃完兔子,坐在干草上休息。

    他坐了一会又起来了,把外袍脱下来挂在火堆旁边烘干,自顾自在那儿烤火。

    我自己待着很没意思,划拉了一堆草躺了上去。

    今天是走不了了,不如好好休息。

    我看着黑漆漆地洞顶胡思乱想,怎么能说服沈业还我自由…

    想着想着我就困了,感觉身上忽然一沉,伸手摸了摸居然是件烤得暖烘烘的外袍,睁眼一看这衣裳是沈业披给我的,他坐在我身边冻得直发抖。

    他对我好,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索性坐了起来把外袍展开,勉强能盖住我和他,这样我们两个人都能暖和一点。

    无意间碰到了沈业的手,冷得像冰一样。

    我有些感动,对他说:“谢谢。”

    沈业朝我笑了笑:“你还会跟我说谢。”

    “难不成你以为我只会骂你?”我说,“你又没欺负,我骂你干什么。”

    他眨眨眼睛,问我:“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他这么一说我就翻起了旧账,把他对我坏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比如五月五端阳节,内廷给王府分发赏赐都是按照签子写好的,其中有一对白玉碗,用上好的羊脂玉雕成,薄的几乎可以透光,那是皇后赏给我的,沈业见那碗好看,让人拿去送给了孟妃。

    比如我在王府花园钓鱼,甩起的鱼钩不小心挂到了孟妃的石榴裙,勾坏了她的衣裳,他以为我是故意要害孟妃,跑到我的房中骂了我好久,还让我给孟妃赔礼道歉。

    再比如我闲得无聊邀孟妃来打叶子牌,她吃了我让人切的水果后喘不上来气浑身起红点,差点死了。后来才知道孟妃吃香瓜会起风疹,而丫头们切完香瓜后没有换刀就切了木瓜,孟妃虽然没吃香瓜,但还是沾了香瓜的汁液。

    沈业为此勃然大怒,下令王府不许再出现香瓜违者立刻打死,他还问我是不是想害死孟妃,故意做了手脚。

    最后他让我禁足在自己院里一个月思过。

    我是真的很冤枉,从来没人告诉过我孟妃不能吃香瓜。

    还有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路边薄荷的味怎么这么重,被有心人听见传给孟妃,她在沈业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说我指责她不会打理府务。

    这时候大英雄沈业又来替她出头了,说我自己没能耐管不了家就算了,有人替我遮丑我还挑三拣四。

    还有我亲手给他做了一碗芝麻圆子,想让他尝尝,他看都没看就随手赏了下人。

    我受了委屈回相府哭,我爹却说他送我进王府享受荣华富贵,是为了监视沈业的动向,我没用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就算了,还有脸回家哭。

    我不是不知道我爹让我干什么,出嫁之前他跟我说了很久要以大局为重,只是我喜欢沈业,不想他被人抓了把柄,不想他为那些事烦心,所以我从来不会跟我爹提起一个字。

    我一口气滔滔不绝,把那些不让我开心的事都说了出来。

    我还以为我说完又得哭,可我没有。

    大概是喜欢他的时候一丁点委屈都会觉得难过,现在不想再喜欢他了,反而很坦然。

    沈业听完我的话,默默不语很久。

    我怕他自责,故作轻松道:“都是以前的事啦你别往心里去,或许我的喜欢对你来说是负担,现在我离开上京,就再也没人挡在你和孟妃中间了。”

    他听见这句话猛地回头,嘴角抽了抽。

    他说:“是我做的太过了。”

    我摆手:“不说这个了。”

    我忽然又笑了起来:“我很羡慕你和孟妃,两情相悦郎才女貌,又对彼此真心诚意…我是真的很羡慕…”

    听府里的人说,沈业和孟妃是自幼相识,孟妃为长公主伴读,在宫中认识了三皇子沈业,二人日久生情,若不是横生枝节赐婚了我,孟妃就是王妃了。

    “采瑶是个好妻子。”他说。

    既然说了这么多,再多说几句也无妨,我心下一横,问他:“你还记得我们成亲那天晚上吗?”

    沈业说记得。

    我问他还记得自己说什么了吗?

    他显得记不清了,因为他是喝醉了来的。

    我说:“那天晚上,你喊了孟妃的名字。”

    我永远都不会忘,于我而言是多么的耻辱。

    我的丈夫,在新婚之夜喊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

    他甚至都无法在神志清醒时和我圆房,只能借着醉意把我当成孟妃,来完成这个任务。

    不止这一次啊,他很多时候来和我睡觉都是喝多了来的。

    我看到沈业闭上了眼睛,露出懊悔和痛苦的神情。

    他像昨晚那样抱了我,他的声音哑哑的,一遍遍在我耳边说:“对不起阿言…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大理寺做什么呢。

    我没有再推开他,如果这样就能抵消他心中的愧疚从而放过我的话,让他抱抱也无妨。

    沈业就这么抱着我坐了很久,久到我腿都麻了他依然不放手,他轻柔地拍着我的肩像哄小孩似的哄我。

    我忽然想起孟妃,我问他:“孟妃快要生了吧…可知男女了?”

    “大夫说总得正月了,不过也快了。”他语气变得柔软了起来,“章太医诊了脉,是个男孩。”

    “挺好的。”我说,“等孩子生下来过不了半年,孟妃就能扶正为王妃,孩子也能顺理成章的册封世子。恭喜你,得偿所愿了。”

    他现在明面上还为亡妻服着齐衰,要一年后才能另娶。

    我之所以这样贺他,是有次他和我吵架时放狠话,说总有一天要休了我,让孟妃做王妃,以后他的王位绝不会让我的孩子继承。

    沈业根本就没想过让我怀他的孩子,每次过夜后他都让人端药给我,可千防万防,我还是有了身孕。

    不知道该说避子药太没用,还是要夸沈业太能干。

    我靠在他肩上看不到他的神情,可我说了这句话后他把我抱得更紧了。

    他亲上了我的额头和脸颊,抚摸着我的脸朝我唇边试探着,就在他要吻上我的唇时,我一侧脸就躲过去了。

    以前同房那么多次他都没有亲过我,现在分开了反而要亲我,我才不要。

    我察觉到沈业身子一僵,继而从胸口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怪不了我。

    我喜欢他时什么都好说,就算他让我为他去死,我也能犹豫一阵再答应他。

    现在不会了。

    我们俩都不再说话,只抱在一起取暖。

    山洞不大,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我还能听得见沈业的心跳,快得好像胡旋舞的鼓声。

    洞口的雪还在下,就像有人扯了棉絮从空中扔下来白茫茫的一片,只有火堆周围湿漉漉一片干净,没有被雪花侵蚀。

    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想这个一会想那个,终于想起一件事。

    沈业为什么要来西境。

    他又不知道我在这儿,除非李长季出卖了我告诉了沈业我的下落,但这怎么可能。

    我用胳膊肘戳了戳沈业,问他:“你来西境干嘛,不会是专门来抓我的吧?”

    他说:“西境最近常常出现骚乱,边境百姓深受其害,皇帝派我来平乱。”

    他指的骚乱,大概就是土萨新国主继位后总骚扰周边各国的事吧。

    我说:“都护府不就靠近西境吗,有韦将军坐镇,怎么要你亲自来。”

    他说:“皇帝让我替他向西凉王求亲,迎娶公主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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