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业走后的第二天,街上就传来了西凉铁骑出征的消息。

    沈业也没来找过我,我和以前一样开始卖茶卖点心,可第三天早上刚开门生炉子,康英就火急火燎的进来了,他也不和我打招呼,而是打开每间房门进去看了一圈,又看了房梁和储藏食物用的地窖,什么都没找到后才问我:“藏哪儿了?”

    我刚起床就开始收拾店面,这时依然很困,只懒懒应了声:“你在找什么啊…”

    就算是王子,也不能擅闯民宅,我都懒得跟他计较,他还凶巴巴地质问我。

    康英声音大了几分,又压制住了怒意:“我妹呢?”

    受了潮的柴火格外难点着,风一吹直往外冒浓烟,呛得我不停咳嗽,听到这句话我也顾不上和柴火较劲了,关上风门问他:“公主不见了?”

    康英屏退手下的人,三言两语告诉了我实情。

    昨日西凉军队出征,王宫举行了欢送仪式,仪式结束后还见到了康米娜,一同吃完午饭才散开,等到今天早上王后要见康米娜才发现人不见了。

    她殿里的侍女道康米娜下午要出宫找我玩,等回来就直接去王后殿里住了,两下都瞒得一丝不漏,康英急了,以为康米娜住在了我这里,才着急忙慌来找人。

    我摇头否认,康米娜昨日一整天没来过茶馆,又怎么能在这儿过夜呢。

    “这丫头!”康英以拳击掌,十分懊恼,“早知道她要逃婚,就该好好看住她,外面兵荒马乱她一个姑娘家…”

    话说到一半就有人进来,说是全城都搜遍了也没找到康米娜,康英更加焦躁,但事情紧急他不敢耽搁,匆匆带着手下回去了。

    康米娜逃婚这件事使我也静不下心,生了几遍炉子都没生着。索性出门去街上看看,就看到了鬼鬼祟祟的两个人,我径直朝他俩走了过去,问道:“你家主子呢?”

    个高的答道:“王爷回营里了,西凉出兵,王爷也得备战了。”

    “带我去见他。”我说。

    他俩相互交流着眼神,迟疑不决。我说:“你们主子连去打仗都不忘让你俩监视我,你俩还看不出来我对他有多重要吗,我有事必须见他,要是耽误了,你俩可吃罪不起。”

    我这话虽然是诓他俩,但效果还不错,一番折腾下我总算在营地见到了沈业,他乍然见我惊讶之余笑了出来,手在我脸上摸了摸,又捻了捻指尖:“脸怎么花成这样?”

    我用手背蹭蹭脸,黑乎乎一块,应该是早上起炉子不小心蹭的灰,可我顾得上这个,我见四周无人才道:“七公主失踪了。”

    沈业惊道:“失踪?你怎么知道?”

    我把康英的话挑拣了几句说给他听,急道:“你帮帮我,一定要找到她,外面这么乱,她又不会武功万一出事怎么办。”

    沈业起先还很着急,很快又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悠悠道:“七公主即将和亲,和亲前失踪未必是她自己逃婚,也有可能是西凉把人藏起来故意不让我们带走,这样我岂不是有理由对西凉发兵…你倒真是来帮我的。”

    他这么一说,我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愚蠢的事。

    和亲公主失踪,西凉王定然不想让中原先知道,才会私底下秘密寻找。我急昏了头,又无人能帮我,我只能求沈业,却把康米娜失踪的事泄露给他,给了他们朝西凉发难的机会。

    眼下求人未果还授人以柄,实在得不偿失。

    我气道:“不帮就算了,反正我也从来没指望过你,但你要敢拿这个去威胁西凉,我拼死也不放过你。”

    我放完狠话抬腿就走,刚走两步就被沈业拽住了胳膊,他脸色阴沉压低了眉头,可瞬间又笑了起来。

    “我当这一年你能学得沉稳点,没想到还是这么经不得激,没说两句就炸了毛。”他目光坦然对着我说,“看你好不容易低头求我一次,我帮你就是。”

    我心中一喜,顿觉轻松许多。

    “可是,西境这么大,我去哪儿帮你找她,我还有正事要干。”他问我。

    我说:“我知道一个地方,她有可能在那,不过我也不确定…”

    沈业皱了皱眉,没有做声。

    我以为他反悔了,忙道:“这样吧,你是要去打仗吧,我跟着你去,要是找到她我俩一起回城里…”

    他沉沉道:“那怎么行,战场凶险,我哪分得出精力保护你,帮不了忙还添乱,你不许去。”

    “我一定要去…”

    “不行。”

    “沈业!”

    “宋卿言你给我老实点!”

    沈业的语气比以前哪次吵架都凶,一开口就把我吓蒙了,他此时在我面前摆出王爷的姿态,有种天潢贵胄不怒自威的气势。

    沈业意识到他可能吓到了我,忙收敛架子,恢复成方才和蔼可亲的模样。

    他侧着脸,带着歉意笑了一下:“我不是凶你,沙场刀剑无眼,我都未必能全身而退,又怎么能让你以身犯险。”

    沈业,是在担心我的安危吗?

    不会的,我忙制止自己胡思乱想,对他说:“我又不傻,不会跟你去前线,我只跟着你就行,安营扎寨后我再去找她。”

    沈业点头,算是答应,又找来一副男装给我,让我扮做士兵的模样,以贴身侍卫的身份跟在他身旁。

    这样一来,我无法与其他士兵同住营帐,沈业只能把我留在他身边,和他同吃同住,到了晚上就寝时,他睡床我睡短榻,也能凑合睡个好觉。

    大军出发是在两天后,沈业一队带了三万人,直逼土萨。

    前往土萨的路上,沈业又带了一队人,前往回赫谈判,希望和他们联手,给土萨致命一击。

    回赫王模棱两可,态度晦暗不明,只想要好处,却不愿承担任何风险,沈业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晚上睡觉脸色便比白天难看许多。

    “蛮夷之地,不知好歹。”他将外袍重重扔在架子上,冷不丁道。

    我缩了缩脖子,不敢多说话。

    西境诸国中,西凉离中原最近,两国商队常有往来,商贸兴盛,故而西凉与中原关系最为密切。随着西凉王逐渐年老手下虎师疏于训练,各部落城主野心勃勃,西凉王不得不依靠中原来平定内忧外患。

    而回赫离中原最远,版图大人又多,凭借本国兵力就可应付土萨,对中原无欲无求,自然不把□□使臣放在眼里,沈业一向心气高,遇到冷待不生气才怪。

    这个时候我本该去讨好他让他心情好点,可连续几日奔波加上天气尚冷,去年小产留下的头疼病趁机复发,我缩在榻上尚自顾不暇,哪还有多余的力气顾得上他。

    沈业发了会脾气就睡了,我刚好有空想想还如何去找康米娜。

    年前闲暇时,我和她出城在周边游玩,王城外有一条宽而浅的河,到了冬季降雨稀少,河面变得狭窄,我俩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伴着冬日暖阳,静静享受生活的美好。

    她年纪小活泼好动,坐了会就开始四处乱走,捡了一堆石头往河面上扔,冬日的河水清得一眼就能望到底,青苔如同春天的柳枝绿油油地晃着,大片大片的青苔绿而腻,好像沾了艾草粉的糯米糕,偶尔从水底泛出一串空气,引得人能看好久。

    我将中原的各种糕点说给康米娜听,她好奇地睁大眼睛问我:“这东西很好吃吗?”

    看她的样子,我就知道她又犯馋了。

    西凉昼夜温差大,每年寒冷的时间久,为了抗饥保暖西凉人多以牛羊肉和面饼为食,而西凉不产糯米,她自己也没吃过这些。

    看我说得天花乱坠,康米娜来了兴致,跟我说总有一天她要吃遍中原所有的美食。

    我说中原很大,等她吃遍中原后再回西凉不知得多少年后了。

    康米娜说:“那我就和你一样,先走完西境,再去中原,阿言你不能回中原,到时候我就带着你家乡的食物来看你。”

    我被她雄心壮志逗笑了,装作很郑重的模样答应她。

    而我,也很久没吃到过家乡的食物了。

    我想念娘亲做的胡麻饼和羊肉汤,想念西市那家每回去都座无虚席的鸭血粉丝汤,想念王府厨子做的炙猪肉,想念很多很多东西。

    那时我就在想,是不是所有人都一样,离家在外无论吃过多少美味,在饥肠辘辘时最先想到的,都是刻在记忆深处的家乡味道。

    康米娜逃离王宫,恐怕不只是贪图一口吃的。在她心里,嫁去中原千里迢迢,她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踏入故土,完成她与我一样遍历西境的梦想,她怕是想在临走之前完成着这最后的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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