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史隐婚两年后》/子不语经年——晋江独发

    听到侍女端盆进来的脚步声,二人忙从拉扯中分开。

    洗漱过后,早饭已摆上了桌,谢恂勉强用左手拿着汤匙喝粥,府里的侍女们多少都服侍过老夫人,所以一看到谢恂这般不利落,便主动上前体贴道:“公子需要喂吗?”

    萧懿鸾低头吃饭,忍不住抬眼望了望谢恂。

    谢恂注意到她的脸色,手停在桌上犹豫了一下,然后面带为难地回绝了侍女:“不必了。”

    萧懿鸾附和道:“正是呢,昨日还能用左手吃饭呢,怎么今日便娇贵了,可别把他惯懒了。”

    随后谢恂使了个眼色,侍女们依次退下。

    “我隐约觉得有人在拈酸。”谢恂压着声音揶揄。

    萧懿鸾也不否认:“嗯,近墨者黑。”

    谢恂垂头笑出了声,想了想又道:“那不一样,我可比你辛苦多了。”

    萧懿鸾眸光一瞥,故意激他:“我昨晚在枕边那本《诗经》里看到了一幅画像,应该是从东宫飞来的吧?”

    谢恂闻言放下手中汤匙,不回答问题却道:“你的画像本就该保存在我手上。”

    萧懿鸾问:“太子送给你的?”

    “我偷的。”谢恂说得理直气壮。

    萧懿鸾惊呆了:“太子会不会追究?”

    “就算他知道是我拿的又怎么样?”

    看谢恂一副不把太子放在眼里的架势,萧懿鸾不安地摇了摇头,又一脸操心地问:“你是不是太放肆了?”

    “我放肆吗?”谢恂不以为然,“我对太子而言的分量,要重于太子对我而言的分量,现在朝中除了我和伏将军,还有谁真心助他顺利继位,我从他宫里拿一张画像怎么了?”

    萧懿鸾疑惑地问:“太子这么不得朝臣之心吗?”

    谢恂嗯了一声然后举了个例子:“那日去山上打猎,半路遇到先前的太傅大人,人家还当面提醒太子不要玩物丧志呢。”

    这太傅大人倒高高在上的,哪里是对储君的态度,分明是教书先生对学生的态度。

    萧懿鸾抬眸觑谢恂:“有你的帮助,他如果真的登基了呢?”

    谢恂的神情定住,虽说当今的陛下正当壮年,但江山总有易主的一日,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后,太子若在他的鼎力相助下顺利继位,对他究竟是感激多一些还是怨念更多一些,还有待商榷。

    看见他星眸闪烁,不知在打什么主意,萧懿鸾忙道:“谢恂,你可不要做傻事。”

    谢恂回过神,憨笑一下:“我能做什么傻事?大不了我趁早辞官不做。”

    萧懿鸾转而说起眼前事:“太子昨日还提醒过我,如果陛下召见我的时候提到了我们的婚事,就让我在陛下面前请求,喜礼由皇后送出,这样就能使陛下决定宽恕皇后了吗?”

    谢恂面带苦涩:“也不是宽恕,只是决定不再追查下去,太子遇袭一事看来是要不了了之了。”

    两人边谈心边吃饭,一顿早饭吃了将近两刻钟。饭后,谢恂想让萧懿鸾陪她去后花园走走,萧懿鸾欣然说好。

    话音刚落,谢恂的随从谢兆又找了来,站在门外道:“公子,宫里的太监来问夫人是不是在家,说是陛下召见。”

    谢恂和萧懿鸾互望一眼,心想陛下果然宣召了,萧懿鸾却颇汗然,在外人看来,他们目前的关系停留在谢恂上书求陛下赐婚,陛下应允了。昨日关心则乱,随谢恂来到谢家,传出去必然引人非议了。

    萧懿鸾抬脚道:“我现在到西院客房去。”

    谢恂阻止:“别忙活了,我陪你去前院见宫里来的人。”

    前院正厅已摆好了待客的茶,因谢恂事先没有交代,小厮和侍女们不知如何回话,皆佯装不知萧懿鸾究竟是否在府上。

    谢恂先过来应酬道:“公公一早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要事?”

    那太监悠然道:“陛下要请萧女史入宫觐见,小的不知到何处去寻萧女史,还是太子殿下提醒,才知道萧女史昨日跟谢大人一起回来了,萧女史现下还在贵府吧?”

    谢恂装模作样地吩咐近旁侍女:“去西院请萧女史过来吧,陛下跟前的路公公大驾光临了。”

    路公公不过是金銮殿的跑腿小太监,听谢恂这样恭维,当下笑逐颜开:“听闻萧女史昨日来谢大人府上,是因为谢大人受了伤,谢大人久经沙场,想来这伤没有大碍吧?”

    “皮外伤而已。”谢恂又笑着解释道,“萧女史本就是家母认的干女儿,昨日来寒舍是为了取走家母为她置备的寒衣,我不过是沾了家母的光,才能让萧女史随我一同回来。”

    说着,示意侍女奉上一张信封,信封里是二百两银票,那太监明知信封中是何物,仍款款收下,笑意盈盈。

    谢恂含蓄道:“路公公难得来府上一趟,这是小小心意。”

    过了一会儿,萧懿鸾才姗姗出现在正厅,谢恂收敛了眼神,假装这是今日第一次看见她,淡淡对她道:“路公公宣陛下旨意,召你觐见,你速去吧。”

    萧懿鸾也语气平常道:“那我这便告辞了,多谢谢大人款待。”

    谢恂又吩咐谢兆道:“你备马车送一送萧女史。”

    谢兆应了一声便去准备,之后代替单伯为萧懿鸾驱车。

    萧懿鸾坐马车离开谢家后,便开始默想如何应对陛下今日传召。谢恂已交代过她:陛下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答不上来就不要勉强自己,要让陛下看到你的诚恳。

    金銮殿位于第二重宫墙的最中心处,萧懿鸾在宫城外便下了马车,一路低头往前走着,随行的路公公也不开口说话,两人无声地走到金碧辉煌的路段,稍稍抬眼便看到前面站着一列举止稳重而挺拔的殿前侍卫,路公公悄声道:“这便到了。”

    路公公进去通传,萧懿鸾在殿外等候,暗忖这金銮殿的确比别处更威严肃穆,以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来开开眼。

    不多时,路公公轻脚出来,向前对萧懿鸾耳语道:“太子殿下也在。”

    萧懿鸾轻轻点头,表面上默不作声,心里却忐忑不定,太子居然也在,难道他也有问题要问她吗?

    陛下端坐于龙椅上,身后的龙纹障扇宏伟壮阔,萧懿鸾俯身行礼,他开口便道:“萧女史,听说你这几日奉命去鸿胪寺接洽了南罗的扬城公主?”

    萧懿鸾屏气答道:“回禀陛下,臣奉命和扬城公主相处了五六日,还与她一同去了山上打猎。”

    “她有无可疑之处?”

    他的问话掷地有声,萧懿鸾不知道他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她是大利的御书台女史,理应偏向大利,但平心而论,她又不愿对扬城公主落井下石,便沉声道:“臣以为,扬城公主只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公主而已,她日常爱做的事以享乐玩耍居多,即便这是她的障眼法,臣也不认为她能构成什么威胁,这不是在南罗,纵使她别有居心,到头来也不过处处受阻罢了。”

    太子在一旁静静听着萧懿鸾的回答,心想她这番话倒是滴水不漏,无意中抬眸,却窥见她耳下一片红印,便立刻别过脸假装没看见。太子自认为不动声色,竟没意识到自己的十指已被紧紧攥在手心。

    陛下兀自沉吟道:“话虽如此,但太子和谢恂被她邀请去山上打猎,结果谢恂居然被野兽袭击,岂非太过巧合?”

    萧懿鸾斟酌一下然后道:“扬城公主是否有意将太子殿下引到那边山头,臣不敢妄加论断,陛下若希望彻查此事,臣便请缨再去接洽扬城公主一段日子,届时再给陛下答复。”

    “如此也好,那你可要多加用心了。”陛下言简意赅,又不乏恩威并施。

    一直缄默旁听的太子这时开口道:“父皇,萧女史即将与太子詹事谢恂成婚,儿臣斗胆为萧女史求一份贺礼。”

    萧懿鸾诧异地凝眸,不知太子为何突然提出这个请求。

    陛下瞟了太子一眼:“萧女史代表大利去见扬城公主,本就有功,既然太子开了口,朕便提拔萧女史为御书台主事,太子以为如何?”

    太子行礼答谢,萧懿鸾却不安道:“御书台主事杨琉勤恳正直,资历又深,臣不敢与他并肩。”

    陛下无意提拔杨琉,便折中道:“那你便做副主事吧,一年薪俸比原先多一百两。”

    “多谢陛下。”

    大殿短暂地寂静片刻,太子和陛下各自怀揣心事,萧懿鸾察觉到他们的气息起伏,好似暗流涌动。

    半晌,陛下缓缓挪了挪身,淡然开口道:“方才提到了萧女史的婚事,倒让朕想起另外一件事。”

    太子和萧懿鸾都恭敬地倾听。

    “御书台女史嫁朝臣,又是朕亲自赐婚,理应由皇后赐下喜礼,但皇后恐抽不开身,朕想着是否可让刘贵妃代行,但这毕竟事关重大,所以朕想听听萧女史的意见。”

    萧懿鸾没想到陛下竟然会这样客气,想了想,这其中应该还有谢恂一半的关系,又记起太子先前的嘱托,于是有理有据地争取道:“不管是皇后娘娘还是刘贵赐予臣喜礼,对臣而言都是天大的荣幸,但臣当日在东宫参选一事已是刘贵妃主持,若再由刘贵妃操劳臣和谢大人的婚事,恐有不祥,所以臣斗胆恳求陛下,让皇后出面筹备臣的喜礼,如此才圆满。”

    太子面不改色,静心等候陛下的决定。

    陛下长眉一挑:“你们读书人就是讲究多,这大婚喜礼,一辈子也终有一次,朕便依你,让皇后为你筹备吧。”

    萧懿鸾郑重行礼谢恩,琢磨着陛下如此爽快地就答应了,分明是早有此心,今日只不过是借着她的话顺水推舟罢了。

    但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要和皇后扯上干系了?

    她事先可没想到这一层,皇后若因此摆脱当下困境,必然是要来谢她的。萧懿鸾不觉得这是好事,那后宫之中,有用的人互相利用,有野心的人互相算计,相比之下御书台的日子真是太过安逸。

    诸事完毕,陛下扬手示意太子和萧懿鸾可以离开。

    二人行礼告退,安静来到殿外。

    四下无人,萧懿鸾和太子并肩而行,忙放缓脚步轻声道:“多谢殿下在陛下面前为下官美言,不然下官今日也得不到副主事这个位置。”

    太子却别有深意道:“萧主事,一个副主事你便满足了吗?”

    萧懿鸾不敢贪心,便道:“于眼下而言,已是满足了。”

    往前走了一段路,太子又道:“你在御书台扎根两年,成了婚可不要变成只会在后院打转的内宅妇人。”

    萧懿鸾喃喃:“多谢殿下教诲。”

    “靠人不如靠己,即便嫁给谢恂也不能保证你下半辈子就能高枕无忧,你的路还长,要多为自己打算。”太子说罢,带着东宫的随从往左边去了。

    “下官明白。”

    萧懿鸾对着他的背影虽利落应答,但甚觉困惑,太子对她说的话,好像超出了君臣界限,但她又不得不承认,太子说的有道理。

    同样的道理,扬城公主也说过,但萧懿鸾的感受却完全不同。扬城公主说的时候,是真心实意地在鼓励她,而太子说这些话时却是另外一种微妙语气,他仿佛见不得她和谢恂过上琴瑟和谐的日子,萧懿鸾甚至有隐约错觉,太子请求陛下升她的官职,便是这个心思。

    想到谢恂,萧懿鸾开始提醒自己要理智。她这阵子不能再回谢家了,谢恂整日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迟早要对她做出荒唐事不可,趁现在有空,她要赶紧把宅子侍弄好。

    萧懿鸾想好之后,便去北芝院找出宅子的钥匙,然后直奔宫外。

    早上谢兆送她进宫,之后她便让他折返回家去了。单伯近来知道她没去御书台上值,因此这几日没有出现在街巷处,他们都不在,正合萧懿鸾心意,她另外雇了马车往东市同安巷去。

    先在锁匠铺买了一把新锁,出来后路过了医馆百草堂,和一位提着药箱出门的姑娘直面相遇,萧懿鸾走得急,险些碰到她的药箱。

    萧懿鸾讪笑致歉,停下来让路,那姑娘也浅浅一笑,然后两人保持礼貌距离一前一后走着。

    萧懿鸾走在后面,转了个弯后,注意到这姑娘好像也是要往同安巷走。萧懿鸾觉得新奇,便快走两步跟上去道:“大夫,你是要去同安巷吗?”

    对方蓦然回首,声色柔和道:“正是,我去给一个病人送药。”

    “这么巧,我也要去同安巷,我刚在同安巷买了宅子。”萧懿鸾解释罢又好奇道,“不知左邻右舍是何人病了?”

    “不是病了,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手被烧伤了。”

    萧懿鸾一面赞叹:“大夫果然是医者仁心。”一面又在心里怪道:烧伤?还是手?

    怎么会有人和孔姣出了同样的事,也太巧合了些,当时离开北芝院时,孔姣说她自有去处,近来也没有书信往来,不知她到底身在何处。

    萧懿鸾想着住在同安巷,以后对百草堂的大夫难免有事相求,便快意道:“我叫萧懿鸾,敢问大夫尊姓大名?”

    大夫也不拘束,张口就笑着道出二字:“唐芸。”

    萧懿鸾如遇知己,随即发出邀请:“唐大夫,我在这附近没有熟人,等我收拾好了宅子,请你过来喝酒如何?”

    唐芸应声道:“萧姑娘请我喝酒,我自然却之不恭,只不过我并不是大夫,只是医馆的学徒而已。”

    “那是因为唐姑娘还年轻,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悬壶济世的名医。”

    “那便承萧姑娘吉言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转眼间萧懿鸾已来到自家宅子门前,而唐芸一路与她同行,看来要送药的那一家还在前面。

    萧懿鸾便关心道:“不知唐姑娘的病人住在何处?”

    唐芸指了指斜对面那户人家。

    萧懿鸾望了过去,她还记得,第一次来看宅子的时候,听到这户人家的主仆对话,那小厮请主子回府,主子不答应,当时萧懿鸾便猜测,这是哪个王孙公子买的私宅。

    按唐芸所说,他家有年轻姑娘的手被烧伤了,难道是他家的丫头?

    萧懿鸾没有再打听,从袖中取过钥匙准备去开自己宅子的大门,不料竟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不由得回忆一番,上次离开时是没有锁门吗?

    与此同时,唐芸也扣响了斜对面那户人家的大门,很快便有人来开门,听到门后的脚步声,萧懿鸾觉得十分耳熟,不自觉向门后瞥了一眼,随后大惊。

    “姐姐?”

    开门的人居然是多日未见的孔姣,萧懿鸾忙转身上前唤了一声。

    孔姣也深感意外,来到门外既惊又喜道:“懿鸾,你怎么会来这里?”

    萧懿鸾指着身后的宅子解释:“我之前和姐姐说过我买了一处宅子,就是这一户。”

    孔姣神情微怔,似乎有很多想说但克制住了,她对萧懿鸾道:“等我得空,便过去找你说话。”

    没有请萧懿鸾进去的意思。

    萧懿鸾没有计较什么,转身又来到自己的宅门前,看着那扇虚掩的门,越想越觉不对劲。

    唐芸已进了孔姣家中,萧懿鸾只好壮着胆子推开自家的门,院子里很安静,不像有人,萧懿鸾还惦记着孔姣怎么会在这儿,心不在焉地往正屋走去。

    闻到一股腥气后,萧懿鸾警觉地停住脚,顺着味道一抬头,赫然看见一个衣着光鲜的女子仰躺在门外廊下,胸前还插着一把刀,伤口的血流了一地,萧懿鸾震惊失色,吓得连连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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