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史隐婚两年后》/子不语经年——晋江独发

    一夜万籁俱寂,次日一早,萧懿鸾身披厚氅出门,跟谢恂商量道:“我先去御书台,巳时左右再去广春园。”

    谢恂则道:“我要先去同安巷瞧瞧,时候到了直接去广春园。”

    两人互望一眼,期待着在广春园相会。

    单伯一见萧懿鸾便道:“少夫人,我昨日打听仔细了,西市沁竹街的新宅,要一千五百两。”

    萧懿鸾错愕:“要这么多?”她的钱还差一大半。

    单伯小心地问道:“少夫人是有什么安排吗?”

    萧懿鸾想到,单伯昨日甚至都未对谢恂提起这件事,便解释一番:“这不是什么私密事,我买新宅是为了安置一个朋友,谢恂也认识的。”

    单伯点头后缓缓笑道:“少夫人交代给我的事,我便要对少夫人尽责,即便是在公子面前,我也不能胡言乱语。”

    萧懿鸾笑赞:“单伯真是周密之人。”

    萧懿鸾在倏忽间领悟,单伯的话放在朝堂上也是一样,莫要将不相干之事告诉不相干之人,即便看上去是相干的。

    来到御书台,萧懿鸾脱下了厚氅,一抬眼,竟看到了久未相见的欧阳瑜,一时惊喜万分。

    欧阳瑜从一群前来寒暄的同僚身旁走开,上前同萧懿鸾热忱道:“萧大人,听说你双喜临门,我回来得可还算及时吗?”

    萧懿鸾想到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百感交集,开口关心着:“你的伤都好了?”

    “自然都好了。萧大人,你怎么没把我派到你手下?难道是瞧我办事不够仔细?”欧阳瑜休养一段日子,变得牙尖嘴利的。

    “怎么会?”萧懿鸾为难,“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在我手下……我只是运气好而已。”

    “你也太见外了,咱们可是说过苟富贵勿相忘的,萧大人难道忘了?”

    萧懿鸾盈盈笑道:“不敢忘。”

    欧阳瑜又打听:“孔姣近来如何?你知道她在何处吗?”

    萧懿鸾不想将孔姣跟顺亲王世子的事宣扬出去,只好含糊道:“她行事神秘,我也不知她究竟在何处。”

    杨琉征求二人同意,把欧阳瑜分派在萧懿鸾的手下听差,两人都觉杨琉知人善用。

    因阔别重逢,欧阳瑜分外高兴,闲暇时又对萧懿鸾道:“听说官舍快修好了,孔姣若暂时不回来,我可以跟你一起住吗?”

    萧懿鸾朗声笑道:“就算孔姣回来,咱们也可以一起住,大不了我还睡地铺。”

    欧阳瑜捏腔取笑她:“那可不敢再让你睡地铺,我怕谢恂大人说我们苛待你。”

    萧懿鸾低头不作声,眼看巳时将到,惦记着还要去广春园,便跟杨琉和欧阳瑜她们交代妥善,匆匆离去。

    广春园是猎场改建的,四周百草萋萋,天气清朗润泽时,宫中的赛马和野宴常在此地举行。

    萧懿鸾没披厚氅,利落地一路走了来,此时园内已是一片喧嚷,前朝和后宫都有不少贵客施施然而至。萧懿鸾没见识过太子的庆生宴,但也看得出来兴王已让宫城内外劳师动众。

    此时午宴还未正式开始,来宾或在殿内品茶听曲儿,或在殿外赏景闲话。

    萧懿鸾从未参加过这类宫宴,来到之后无所适从,原本颇担心刘贵妃会不会寻机会套她的话,但目之所及并未见刘贵妃及兴王身影,渐渐意识到自己只是众多官吏中不起眼的一位而已,也就不拘束了。四处打量后注意到,扬城公主今日也在场。

    扬城公主早看到了她,绕开三三两两的官员,走过来悄声道:“我在听他们议论同安巷那桩命案。”

    萧懿鸾甚觉意外,也随扬城公主走过去旁听,远远地便听到刑部一个侍郎慷慨道:“詹员外的爱妾鲁氏与人勾搭成奸,被詹员外逐出家门,之后詹员外越想越气不过,遂买凶杀人,他请的那个杀手,之前犯下十几条命案,一直行踪诡异,这次可算把他逮到。”

    随后便有人接着道:“这可多亏太子殿下明察秋毫,一早就看出其中内情,及时出手,不仅肃清了冤屈,还一举将那作恶多端的杀手缉拿归案。”

    萧懿鸾听出来了,此事让太子威望大增。

    萧懿鸾还欲再往下听,扬城公主将她拉到一旁僻静处道:“听说你当时也被卷入那桩命案了,上次见面怎么没听你提起?”

    “一场小波折而已,没什么了不得的。”萧懿鸾淡然解释着,心内不免感慨,南罗国的使臣被遣回之后,扬城公主对京城的消息果然无从掌握了。

    扬城公主唏嘘:“我也要自顾不暇了,马上要入冬,鸿胪寺居然不给我供应炭火,你有空可否陪我去买一些?”

    萧懿鸾一听,想着事不宜迟,打算跟她商量搬到西市沁竹街如何,这时忽听身后有人呼道——

    “萧大人来了?”

    众人皆缄口,萧懿鸾茫然回头,看到太子身系赤色披风站在不远处,忙低头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在场官员也恭敬行礼,随后大家都默不出声。太子站着未动,萧懿鸾意会,这是叫她过去说话的意思。

    萧懿鸾只好屏气迎上前,太子见状,转身往人少的开阔角落走去,一面回头轻语道:“你卷入的那桩命案,确实大有文章。”

    萧懿鸾无意向太子打听其中原委,只是谢道:“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殿下当日出手相救。”

    太子向远处张望一眼,转回头又问:“扬城公主的事,现在由本宫全权负责,她方才同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鸿胪寺无法供应炭火。”萧懿鸾如实相告,又壮着胆子问,“今日是殿下请她过来的吗?”

    “这样的人,还是在眼皮子底下让人放心些。”

    萧懿鸾抬眸,顺势恳求:“她已是孤身一人,殿下可否允许她离开鸿胪寺?退一步说,她若真的在鸿胪寺出了事,大利对南罗国也不好交代。”

    太子眼如明泉,喃喃不解:“你帮她,于你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下官以为,这世上除了利益,应当还有道义。利益可衡量,也可转变,但道义始终长存。”

    太子蓦然动容,沉吟片刻后便应允道:“行,本宫暂可准许,只要她人还在京城,便不干涉其自由。”

    谢恂一赶到,离老远就看到萧懿鸾在跟太子密切交谈。

    萧懿鸾得到允诺,想把这消息赶紧告诉扬城公主,庄重行礼后便从太子面前匆匆告退。

    一晃眼的功夫,扬城公主不知往何处去了,萧懿鸾沿着一片凤尾竹沿路观望着,不料在转角处被谢恂挡住了去路。

    “你来了?”萧懿鸾顿住脚,露出欣喜而清莹的目光。

    谢恂稍显冷峻,对她瓮声瓮气道:“太子跟你说什么呢?”

    耳边竹叶沙沙,萧懿鸾无奈道:“在说扬城公主的事。”

    谢恂哦了一声没有再往下问,萧懿鸾故意给他出了个难题:“谢大人,我需要一千五百两。”

    谢恂诧异地眯着眼,没有问她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只是玩笑道:“你难道在外面养小白脸了?”

    萧懿鸾掩面失笑,抬起头却有恃无恐地回答着:“嗯,正是。”

    谢恂叉着腰陪她说笑,又气势汹汹道:“我要去宰了他,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别闹了,我是为了扬城公主。”萧懿鸾上前附在他耳边,将鸿胪寺不宜久留、太子答应她可让扬城公主离开、她打算在西市沁竹街买一处宅子等一一说给了谢恂。

    谢恂听罢,神色乍然严肃起来:“你不能出面做这件事。”

    “为何?”

    “你可以借钱给她,至于她是否愿意住在沁竹街,要看她自己的选择,你不能出面安置她,这是大忌。”

    萧懿鸾一时还没有弄清其中利害,两人站在凤尾竹后面正商议着,此时园外有人招呼道:“慕容良娣来了。”

    慕容璇玑自从被选为太子侧妃后,萧懿鸾便再没见过她,听说她被封为良娣,宫中上下皆称慕容良娣。

    萧懿鸾朝园外望去,见慕容璇玑前簇后拥,一身裁剪得体的华贵罗绮,满头璀璨夺目的明翠珠钗,通身赫赫扬扬之派。从前她在御书台当女史时便已不同凡响,但和眼前的珠光宝气相比,从前那个花枝招展的小女史也略显寒酸了。

    太子正在屏风后的交椅上闲坐,慕容璇玑身姿娉婷地朝他走去,太子目光一扫,越过那块凤尾竹看到了谢恂,谢恂不好再躲在暗处,于是和萧懿鸾一起从凤尾竹后面走出。

    萧懿鸾想避嫌,恰巧这时扬城公主不知从哪边回来,萧懿鸾便折身喊道:“你往哪儿去了?”

    扬城公主边走边笑:“我刚才去瞧那只梅花鹿去了,打猎回来这阵子,它竟长胖了不少呢。”

    谢恂则来到太子面前沉着道:“殿下,我来了。”

    太子面色红润地款款道:“同安巷那件事,多亏你从中推动。”

    谢恂谦逊道:“还是多亏殿下当机立断。”

    彼此闲谈几回琐事,刘贵妃领着兴王从殿内走出,母子二人都笑吟吟地见过太子和朝臣。兴王刚刚十岁,还是一副孩童面孔,他向太子行完礼后朗声笑道:“多谢太子殿下送臣弟梅花鹿,臣弟一定好生饲养。”

    声音稚嫩但已彰显着来日稳重风范。

    望着眼前的言笑晏晏,萧懿鸾不知怎地竟心有隐忧,仿佛看见一片乌云从角落里猝然划过。

    鼓乐齐鸣,午宴正式开始,并不见皇后出现,萧懿鸾由宫女领着和仪妃娘娘坐在同一宴桌,随后扬城公主也在萧懿鸾身旁落座。

    谢恂本应跟随太子坐在另一张宴桌,两张桌相邻,他就座前从萧懿鸾身后经过,特意停留一下,望着她的衣香鬓影默默含笑。

    太子亦暗自思忖,坐定片刻倏地扭头道:“扬城公主——”似有要事相商。

    扬城公主闻声,悠然回头,双眸深沉如渊,顿了顿才展唇一笑道:“太子殿下有何指教?”

    太子也迟疑了一下,随后肃然吩咐一旁的宫女:“将这两桌合为一桌吧,本宫有事要同扬城公主商谈。”

    宫女不敢不允,刘贵妃亦不敢公然怠慢,于是两张宴桌依照太子的指示拼合成一张大宴桌,谢恂也乐意地起身帮忙,并抢先坐在了萧懿鸾身旁的空座上。大庭广众之下,萧懿鸾局促地侧过身和扬城公主说些小话,刻意不看谢恂。

    仪妃娘娘起身将上座让给太子,被太子以家宴无需拘束推托了。之后太子和慕容璇玑纷纷在大宴桌落座,此桌明明宾客最多,却比别桌都安静。

    良久后,太子才漫不经心对扬城公主道:“马上要入冬了,扬城公主在鸿胪寺还住得惯吗?”

    扬城公主轻抬眼梢,粲然道:“南罗人从未经历过寒冬,恐怕我会水土不服,不知殿下有何安排?”

    太子避开她深邃的目光,轻飘飘道:“本宫想着,京城繁华秀丽,有数不尽的好山好水,扬城公主一直待在鸿胪寺未免可惜了,若有雅兴在京城各处转一转,即便是搬出鸿胪寺,本宫也是乐见其成的。”

    谢恂垂眸,参破了太子那一点儿谋算,笑而不语。这件事明明是萧懿鸾替扬城公主求来的,太子这番说辞,倒显得是他额外开恩了。

    扬城公主自然也知其中缘由,装模作样地称谢,随后场上再度恢复安静,谢恂也未开口附和。

    因萧懿鸾曾替仪妃娘娘的婧安公主抄过《诗经》和《论语》,仪妃娘娘又是这宴桌上的尊辈,于是转而举杯笑道:“听闻萧大人三个月便与谢大人喜结连理,本宫今日有幸见得一对璧人,甚觉赏心悦目,便趁今日这机会,提前恭贺二位成婚之喜了。”

    谢恂连忙收下祝福,喜笑颜开道:“多谢仪妃娘娘。”

    慕容璇玑坐在太子身旁,斜瞄了不远处的萧懿鸾一眼,眸色森寒,随后又在席间娇慵开口道:“听闻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兰髻坊,最近售出去一笔三千两的货票,不知是哪家夫人有这么大手笔,三千两的首饰,就算是专挑贵的买,摆出来也要一大桌案吧。”

    萧懿鸾听慕容璇玑提起此事,眉心微蹙,看她说话前的那个眼神,分明是知道那三千两货票是谢家订的,当众说起这个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呢?

    谢恂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不疾不徐地转头望向太子笑道:“殿下听见了吗?慕容良娣这是有所指呢。”

    对于慕容璇玑的讨赏,太子只波澜不惊道:“宫里的首饰不够吗?何必惦记宫外的?”两句话说得不咸不淡,看似在回应谢恂,实则是打发了慕容璇玑。

    慕容璇玑怕太子不高兴,忙恭顺道:“嫔妾只是当成趣闻说出来而已,并不敢有别的念想。”随后垂下头没有再朝任何方向顾盼,不时端起酒杯自饮。

    宴席前方是宽阔的舞剑台,不多时,台上开始有伶人起舞,兰髻坊一事无人再提。舞剑台上的七个伶人像是在摆什么阵法,将剑耍成凌空之势,清妙壮观。扬城公主看得津津有味,谢恂也多看了两眼,萧懿鸾朝他斜了斜身,笑不露齿地小声问道:“好看吗?”

    谢恂听出她的语气,忙回头瞥着她,讪讪地动了动唇道:“一般吧。”然后把玩着桌上酒杯不再观看。

    刘贵妃带着兴王敬了三巡酒,觥筹交错间,在场众人皆是喜气祥和之貌。

    谢恂在喧嚣中向邻桌略瞅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对萧懿鸾道:“那边就是顺亲王和世子。”

    萧懿鸾轻轻转眸望过去,一眼就认出了这对父子。顺亲王世子正是先前在孔姣身旁出现的那位,今日换了身不太张扬的衣裳,倒显得像个闲云野鹤的世外之人。而顺亲王面相实在奇特,萧懿鸾虽然深知不可以貌取人的道理,但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她见过陛下,所以更觉顺亲王不可小觑,单论不苟言笑时的威慑力,他甚至比陛下还要略胜一筹。

    恰在此时,忽见顺亲王世子目光一移开始往这边瞧,萧懿鸾连忙低头品尝桌上点心,不过眼角余光却注意到,世子似乎是在望谢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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