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钱仪莺打着复诊的名头来看我。

    卧室里,我懒懒靠在真丝枕头上,她身如幽兰端正。

    “你觉得我有病吗?”

    钱仪莺笑着摇了摇头,“颖颖怎么会有病呢。颖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子。”

    “那你觉得夏家人哪个有病?”我忽然来了兴致,背地里蛐蛐这个家里不正常的人。

    或多或少,夏家一家四口都病得不轻。

    “夏愿吧,他脑子最有问题了。”钱仪莺不咸不淡。

    “想听听他在我面前都说了什么吗。”钱仪莺把玩指甲,漫不经心。

    夏愿暗恋,或者准确些明恋钱仪莺,在她面前简直是摇尾乞怜。

    可怜巴巴似的样儿。

    “他在我面前大谈你的坏话,说你是不折不扣的神经病。辛苦我为了看你奔波劳碌,走一遭又一遭。”

    我笑了笑,“你肯定没说全。”

    钱仪莺也笑,于是一字不落地把夏愿的诋毁全然告诉我。

    “你怎么回应夏愿的。”

    “当然是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认可他的看法喽。”钱仪莺面颊上的笑意带上几分冷嘲。

    可怜的夏愿,以为在钱仪莺面前对我大加踏阀,得到女神的认可。

    还不知道自己已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我拉着钱仪莺离我再近一点儿,索性便把柔软的身躯靠在了她身上,

    “你说,他要是知道我靠在你身上,被你温声软语地哄着,他会不会气死。”

    钱仪莺撩我鬓发,一丝一缕,手中有沁人凉意。

    “大概会吧。”

    “可我还没看够他的丑态毕露,我还不想公布我跟颖颖你的关系。”

    15

    夏愿不待见我,是觉得我抢了夏云霓的。

    可我根本对夏家的荣华富贵百亿财富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还是那种思想,再多的财富不过过眼云烟。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觉得夏云霓可怜,

    承受了本来不属于她的财富,以至于思想空洞乏味,没有可取之处。而且这股愧疚感,在她毫不遮掩地露出本来面目后,更浓重。

    直白白地把她的恶毒本相显露给我看,

    我更觉得她幼稚低级。

    果然在温室里长大的娇花,连伪装也不会,真可怜。

    夏家父母给我安排的宴会在三天后,

    届时会以名门千金的身份将我介绍给他们交游的圈子里的人。

    夏愿找我,面色像涂了锡箔灰,他希望我能开口跟夏家父母说取消宴会。

    我问,“为什么?”

    夏愿一脸不耐烦,“都是因为你。现在云霓每天以泪洗面,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认识到叔叔阿姨。”

    我困惑,“该怎么面对就怎么面对啊。”

    “她犯什么错了吗?还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会觉得无法面对?”

    夏愿阴狠着嘴角,“赵琪颖,你别在这搁这明白装糊涂。你是真千金回来了,她是假货无地自容了,明白了吗。”

    我顿时了然,“噢,原来是因为正主回来,所以她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似的怕了。”

    理是这个理,

    同时我的比喻也打得十分精巧。

    夏愿却炸了,“你说谁是老鼠。”

    他扬起手,迅速落下,巴掌却没落在我脸上,我躲了过去,“钱医生挺关心你的。”

    听到钱仪莺的名字,他的眼眸一亮。

    我把我们俩闺蜜私下的谈话告诉了他,“钱医生说你从各方面表现来看都像是个超雄。”

    “但是碍于两家的情分,她不好意思跟你直说,你是超雄。”

    我乐得做好人,原话转达。

    他那么讨厌我,我却以德报怨,希望他不要再作妖,伤害我们根本就不存在的兄妹之谊。

    夏愿一耳光抡在我脸上,分毫不落,“你他妈胡说。”

    我委屈地淌下两滴眼泪,“说了你是超雄,你还不承认。”

    夏愿跳脚,气得要再打我。

    我眼疾手快躲了出去,等他从房间撤出,我再回屋检查那个斥巨资购买的小仪器是否一直忠实地工作。

    16

    三日后的宴会之上,名门豪富衣着光鲜,衣香鬓影间其乐融融地续上一段段上等人的交游。

    在认亲宴会上看见我养母时,我惊了一跳。

    夏家父母也脸色一变,“她怎么会到这里来?”

    养母瞧见我,声泪俱下,“琪颖,妈妈的好女儿。”

    我一懵,我不是送她去精神病院里去感恩她多年以来的关怀,仇报仇来冤报冤。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养母身子消瘦了不少,但肚子上一个硕大游泳圈却褪不下去,冲向我的地面都似乎抖了一抖。

    被请来的客人们无不震惊的眼光看向她,“这是?”

    养母兀自攀上我的手臂,见我眉中显露明显的厌恶,

    她吭哧一下就跪了下来,“都是妈妈不好,妈妈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但是你别再送妈妈去精神病院了好吗。”

    “妈妈实在是怕了。”

    宾客们的震惊神情更上一层楼,这是让他们吃上了不得的大瓜了?

    我冷冷淡淡地瞄她一眼,“你谁啊?”

    “我是妈妈啊。我养了你那么多年,就因为我是农村的,所以都不肯认我了,给你丢人了是吗,琪颖。”

    17

    我机械地重复,“你谁啊?”

    不管大家吃瓜的眼神有多灼热,她要死要活的做派有多激烈,我都只是讷讷地开口,“你谁啊?”

    到底谁把她从精神病院里放出来的,

    没有她在精神病院里,

    我以后想搞行为艺术找不着人扇耳光怎么办。

    夏云霓红着眼圈出来拉跪地不起的养母,“姐姐,妈妈丢你人了,是妈妈她不识相。我现在就拉妈妈走。”

    这下大家都恍然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早听说夏家抱错了孩子,

    养了二十年的是假的,流落在外的是真的。

    看这架势是那个一直受穷受苦的孩子一朝得势,翻脸不认人了。

    我管他们怎么想,

    人机似的重复,“你谁啊?”

    大家又觉得他们的猜测太早,看这情况分明有猫腻。人都是聪明的,从细节里仿佛嗅到了一点豪门内斗的气味。

    真货不是好人,

    假货看上去更不像好东西。

    而且真货跟仿生人似的一直在重复,“你谁啊?”

    癫癫的。

    似乎精神不太正常。

    19

    夏愿跳出来,主持正义,“赵琪颖,不管怎么样赵伯母养了你那么多年,现在你装疯卖傻说不认识?”

    “你做人没有一点良心的吗。”

    神金。

    我不是知恩图报给人整精神病院里去了,他却指责我没良心。

    “我当然有知恩图报。”

    “她小的时候锻炼我洗碗擦地,做得不好就哐哐一顿耳光,把我教得多勤劳。”

    “她也不给我打疫苗,卡介苗什么的都没有,差点把我弄死过去。”我亮出胳膊,上方平洁光滑,“锻炼我的免疫力。”

    “她还让我住猪圈,锻炼我的意志力。”

    “她对我那么好,磨练我的经历我都有好好地铭记于心,写下来。”

    “哥哥你怎么可以胡说八道,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说我没良心呢?”我冲到舞台正中央,夺过话筒,大声地说,“我的个人传记已经发布在网上,笔名:小桃渚。”

    “大家想看的话,欢迎捧场,绝对真实。”

    宴会上顷刻一片哗然。

    养母刚刚鬼哭狼嚎,现在却一脸尴尬。

    夏家父母看着夏愿和夏云霓两兄妹,恨不得一人一个大嘴巴子。

    17

    我轻轻地哂笑。

    跟台下的钱仪莺四目相对,心有灵犀地笑开了。

    没有钱仪莺的条子,夏云霓不可能把人从精神病院里带出来。

    她想在这里抹黑我,

    我便顺着她布的陷阱,为自己炒作。

    现在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邀请来的还有电视台、自媒体的工作人员,

    虽然我是文采过人的大作家,

    但是作家也需要小小地炒作一下。

    她让养母来揭穿我狼心狗肺不孝顺,

    可我确实委屈,

    我至诚至善地把这些年来她的养育之恩,公之于众。

    顿时网上就掀起一股讨论夏家家事的热潮。

    18

    网上的资料越扒越有,包括当年养母偷龙转凤的细节。

    媒体采访到小时候我的那些邻居们,大家更详尽地了解我的遭遇。

    一天之内,他们还调查到是夏云霓故意把养母接出来搞事的。

    最最要命的是,夏云霓和夏愿对我凶相毕露的视频高清□□地传出。

    惊掉众人下巴,引起热议。

    夏家股价一夜蒸发一半。

    夏家紧急危机公关,当众宣布跟夏云霓断绝关系。

    夏愿流放出国。

    19

    我请钱仪莺吃烛光晚餐。

    我去厕所洗手时,

    夏愿的电话打通她的手机,

    那厢传来他痛彻心扉的质问,“仪莺,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你听着,听好了。”钱仪莺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要不是想着帮琪颖炒作,你觉得我会搭理你吗。”

    “你说什么?你帮她?”那边的声音似乎要碎掉了是。

    “我不帮我的好姐妹,难道帮你吗?”钱仪莺冷笑着挂了电话。

    从厕所回来刚好瞧见她把手机屏熄灭,问是谁。

    一个很晦气的人。她说。

    晦气的人,夏愿吗。我抿嘴笑,嗯,的确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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