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电梯上到顶层,再坐到崇简办公室的沙发上的。

    崇简的办公室很宽敞,黑白灰色系的桌椅和沙发,一整面落地窗,公司位置偏向郊区,窗外绿化不错,即使是需要觅食的傍晚时分,也没有熙熙攘攘的车子扰了清净。

    但闫诺脑子里只有一件事,肖筱才18岁,如果因为她,崇简用这样的手段去抢资源,毁了肖筱,那怎么办?

    她挺后悔的,因为急于转型,太过在意《祖宅环》,为此她这段时间推了不少剧本,加上承潮出现,她和崇简两个人都不在状态,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那样,通告也乱七八糟了。

    崇简走过来,将一杯水放在闫诺发冷的掌心。

    热水,杯子暖和的温度在掌心扩散,将闫诺的注意力唤回来。

    她朝崇简挤出一个笑容。

    “怎么了?”崇简坐到闫诺旁边问。

    闫诺问他是不是让肖筱去见导演了。

    崇简说是。

    哐当一下,闫诺心沉下去。

    眼神有些飘,不知道要如何直白说,她抿了一口热水,口红在杯子上留下一道很浅的印子。

    崇简看了看杯子,又看看她,有些好笑地问:“你在怀疑我用肖筱去换资源?”

    闫诺掀起眼皮,像是重拾希望那样看向崇简。

    崇简轻哼,拿走她的杯子,身子正对她,关心说:“你是不是被承潮影响太严重了?《祖宅环》这个角色我们说好的一定要拿下,也说好的要用正当手段去争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肖筱心情不好,只是因为合作没谈拢,谭霍觉得她声线太稚嫩,不适合唱主题曲罢了,不要多想。”

    闫诺松了一口气。

    “抱歉。”她说,“这段时间脑子确实有点乱,不自觉就胡思乱想了。”

    崇简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亮了,一条陌生信息:【待会儿见,崇大经纪。】

    闫诺一眼就看见了。

    崇简将手机拿走,把信息从通知栏划开,若无其事说:“待会儿你先回去,我还得去见一个小导演,给朗星找一找团队的综艺。”

    闫诺没多想,朗星确实该有一个合体综艺了。

    秋季阴天,天黑得快,这会儿功夫,路上的霓虹灯慢慢亮起来,再过不久也就全黑了。

    闫诺奔波好几天,这下没了担忧的事情,她累得直打哈欠,出了崇简办公室,直接回了公寓。

    崇简后脚出的公司。

    黑色商务车穿过川流不息的车潮,停在京北一家高级餐厅前,崇简下车,让司机和助理在下面等着,他一个人走进宽敞的大厅。

    服务员戴着耳机,拿着对讲机,指引崇简,进入玻璃电梯,上到24层。

    大厅四面落地窗,便于观光,用餐桌大都是长桌,法餐厅,盖着白色桌布,中央台子上铺着红玫瑰,黑色纱裙的女人在演奏小提琴。

    用餐人数坐了一半,谈论声却很小,大都慢条斯理进食,倒是音乐占据主要声源,很是惬意。

    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状态慵懒的男人。

    黑色西装熨烫得体,材质昂贵,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一只手放在腿上,一只手摆在桌子上,娴熟玩弄金色的打火机。

    他看向窗外,京北夜景的倒影落在他锋利的侧脸上,美景配绝色,相得益彰。

    崇简和服务员示意送到这里就行了。

    他走过去,站在男人身侧。

    承潮这才转头,眼神自下而上扫描,停在崇简的脸上。

    他笑了笑,下巴微扬,指向对面的红色靠背沙发椅,“崇大经纪,坐。”

    崇简意思意思地笑笑,走过去,解开西装扣子,入座。

    原先用餐厅看见承潮一个人坐在那,不少女性偷偷打量,以为他在等女朋友,只见来了一个跟他差不多的男性,她们打量的眼神大胆起来。

    两张好看的脸同时出现,这种机会可不多见。

    两个人并没有开门见山,而是等服务员上菜,倒酒,碰了一杯,承潮这才看向崇简:“说吧,找我什么事。”

    “微博的辟谣,故意的?”

    崇简知道那对戒指,尽管两个人没有光明正大戴过几次,但闫诺一直当做项链挂在脖子上,他还几次都想把它扯下来扔了。

    “这不是拜崇大经纪所赐嘛,有一天能让它见了光。”承潮举起杯子,“下次,再给你看点别的东西。”

    崇简抬眼看过去。

    他突然发现,这个场景很熟悉。

    当初在承潮和闫诺分手前一段时间,他和承潮也有过一次这样的交锋。

    那会儿承潮在他这里,除了有点音乐天赋,啥也不是。

    为了闫诺,承潮夜夜应酬,胃都快喝穿了,总算有一个音乐综艺想要签闫诺,临了却突然反悔。

    承潮找到了他,也知道这是他做的,所以当时在餐厅,崇简跟承潮说了一句话。

    “你是来求我的吗?”

    这句话是七年多前,崇简对承潮说的。

    也是刚刚,承潮问崇简的。

    崇简有些不可置信看过去,因为他知道,这句话后面还跟了一句话。

    承潮掀起眼皮,勾起嘴角,语气轻缓说:“我不答应。”

    就是这句话,和七年前一模一样。

    崇简突然意识到,似乎连今晚他会主动联系,承潮都预料到了。

    “不,我并不打算求你,只是想跟你叙叙旧。”

    崇简保持笑容拿起酒杯,试图把事情往别的方向发展。

    承潮和他碰了一杯,酒杯放在唇边,说:“杭城吃了个大瘪,眼见要到手的饼飞了,要到手的人也握不住,崇大经纪还能在这儿心平气和跟我喝酒叙旧,真是临危不惧。”

    他含着笑抿一口,一副看透却给他面子的上位者模样。

    底牌被摸清,崇简嘴巴张了又合,没说出一句话,气势虚了下去。

    肖筱是他连夜叫去的杭城,目的确实是换资源,只是失败了。

    喝了一晚上的酒,谭霍明里暗里拒绝他,临走时候拍了拍崇简的肩膀,说年轻人太急躁了,做事不考虑后果。

    “谭霍67岁了。”

    承潮放下杯子,十指交叉放在腹部看向崇简,话里有话,打断崇简的思绪。

    小提琴曲子变了,承潮半阖下眼皮,慢慢品着。

    演奏的是《闻香识女人》里的插曲《一步之遥》。

    而《闻香识女人》里,有一段经典台词:“一个人走向末路,往往是因为不遗余力地寻找捷径。”[1]

    对于这类潜规则,但凡谭霍有二心,闫诺和他提想要出演的时候,他早就动手了。

    毕竟在圈子里,闫诺是出了名的干净,长得漂亮身材好,没几个色男人不觊觎。

    谭霍年轻的时候玩得太花,现在老了遭到反噬,身体机能下降,早就玩不动了。

    况且这是他最后一部戏,这老头是真有艺术梦想,想让人生的句号画得圆一些,所以这次的剧本磨得很深,选角也会慎重考虑。

    承潮已经磨了他好久,还没得到点头。

    所以,从崇简打算通过这条路买通谭霍的时候,闫诺这个名字,就从谭霍的演员表里划出去了。

    很精准地,崇简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崇简叹了一口气,笑出声,“你怎么知道我带肖筱去杭城了?”

    “不难,她是你们公司如今最年轻的女艺人。”

    承潮掀开眼皮,晃了晃酒杯,绕有深意说:“听闻当初她签在你手下,很是死心塌地啊。”

    崇简不搭这个茬,“那你怎么确定,闫诺会告诉我杨制片人的事情。”

    “因为闫诺这一点,是我一步一步教出来。”

    承潮说完,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当初为了让闫诺学会保护自己,每天在她耳边啰嗦,让她宁可失败都不要碰底线。

    幸好,教出来了。

    崇简肩膀跨下去。

    《祖宅环》没了,闫诺离他又远了一步。

    但在这绝望的小提琴声里,崇简觉得,闫诺会成为他绝处逢生的机会,他在赌承潮的感情。

    于是崇简抬头,看向承潮,毅然决然说:“你这么喜欢闫诺,亲手将她想要的东西毁掉,忍心吗?”

    承潮噗嗤一声,挑眉看向他,作努力回忆的模样说:“这句话,怎么有点耳熟?”

    崇简的笑容和音乐的结尾同时消失。

    当初在餐厅里,这句话,是承潮绝望到没办法,用来求崇简,道德绑架崇简的。

    崇简这才意识到,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脑子确实会乱掉。

    今晚的结局跟七年前一样。

    七年前崇简没放过承潮。

    今晚的承潮也没有放过崇简。

    从餐厅出来,崇简扯下领带,揉着鼻梁坐在后车位置上,往日风光的模样消散,肩膀沉沉,一股被人利用后想反击却找不到落点的无奈,眼神涣散看向窗外。

    他不相信,承潮出身平平,能有底气跟他抗衡。

    是这次他大意了而已。

    下一次就不会了。

    司机和副驾驶的助理见状面面相觑。

    助理小心翼翼转头,问:“崇哥,回公寓吗?”

    -

    公寓里,闫诺回来的时候,隔壁没有了搬家师傅的身影,但她的门口多出一盆雾中情人。

    上面写着:【乔迁新居,见面礼。】

    搬进来了?

    闫诺回头,2602黑色的大门紧闭,底下是封闭的,也看不见里面是否亮灯。

    碍于身份,不方便去敲门,闫诺想着下次碰见再亲口说一声谢谢也不迟。

    尽管她不喜欢雾中情人这类花,但这是邻居的好意,不收不合规矩。

    闫诺抱着那盆旺盛的粉色花,开门,随手放在玄关处的柜子上,便不再搭理。

    崇简来的时候,闫诺已经从健身房回来了。

    她刚洗漱好,头发半湿,白色毛巾搭在肩膀上,喝着养生茶坐在沙发上看书。

    卸了妆的脸,少了几分锋利,多了白开水的坚韧,像是寒地里开出的白花,拧不动的性子。

    “怎么会有这盆花?”崇简一进门就看见雾中情人了。

    闫诺头不抬,“邻居送的。”

    “待会儿我帮你扔了。”

    “扔了不合适,好歹也是别人的心意,我明天问问苗苗她们喜不喜欢。”

    崇简没再说话,带着一份粥走进来,他身上有很重的酒精味,头发微乱,领口也皱了,看上去状态不太好。

    他说去谈的是朗星的综艺,闫诺隐约察觉到什么,问:“谈得怎么样?”

    崇简摇头,打开粥,递给她勺子。

    “我不吃晚餐。”闫诺摆手,“朗星的合作不是一直都很顺利吗?怎么突然……”

    朗星的事业运跟季粤一样,几乎是顺风顺水的,一谈一个准。

    想到这儿,闫诺合上书,眼神锐利起来。

    “是不是承潮?”

    崇简只是无奈笑笑,压制的不悦变成眼白爬着红血丝,一缕一缕。

    每一缕,似乎都在提醒闫诺,承潮变了,变得比她想象的吓人。

    承潮会因为恨,迁怒别人,比如,无辜的朗星。

    闫诺眼神沉下去,内疚和无奈交织。

    对朗星的内疚。

    对承潮迁怒别人的无奈。

    她攥着手,指甲陷进掌心。

    “诺诺。”

    崇简抓着她,声音暗哑,“再提醒你一遍,不要跟承潮有任何接触,现在的承潮,已经不是你记忆里的承潮了,他不念旧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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