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片场。

    闫诺弄好妆发,披着羽绒服走往场地。

    苗苗抱着保温瓶,满脸担忧:“诺姐,待会儿江远度会不会故意整你啊?”

    待会儿男一要把女二的脑袋按进水里,要是一条过还好,就怕江远度故意NG,一条条重来。

    况且,这场算是重头戏,演好了能变成高光,不可能删,所以闫诺连躲的机会都没有。

    “没关系,就一场戏而已。”闫诺无所谓说。

    本职工作,这类戏谭霍很看重,本就要动真格才对,所以待会儿她免不了一顿痛,但如果因为江远度多次NG,谭霍看在眼里的话,也算是他自砸招牌。

    片场,闫诺站在镜头内,副导演上来给她讲戏,江远度站在她身侧,一副认真的模样。

    “副导,待会儿我要真的拽她头发吗?”他一脸单纯问。

    副导好歹混了片场多年,早看出这两个人有过节,听见江远度这样问,也知道他想搞鬼。

    但演戏是本分工作,即使他有恻隐之心,也无可奈何。

    他看一眼闫诺,朝江远度说:“当然,肯定要真演,那样才能出效果。”

    江远度饶有兴致点头,“好。”

    副导演离开,两个调整状态,江远度转动手腕,活动筋骨。

    “诺姐,咱们待会儿尽量配合好一些,这大冷天的,你又得泡水,又得拽头发,万一受伤了多不好。”

    苗苗站在身侧,气得牙痒痒,她往前走一步,想开口过过嘴瘾。

    闫诺脱下羽绒服递给她,打断说:“苗苗,去,准备开始了,到旁边等我。”

    苗苗只好将脏话咽下去。

    江远度歪嘴笑,“还挺忠心,比我家大黄懂事。”

    “你……”苗苗瞋目。

    闫诺拍了拍她后背,让她不要冲动,又朝向江远度,“小江啊,苗苗听话是因为她有教养,不过你倒是跟你家的大黄一样,随主人,挺好。”

    倒反天罡了,大黄是江远度主人,没想到闫诺也会阴阳怪气骂人,苗苗没忍住噗呲一声。

    江远度鼻腔出气,不屑道:“多笑笑,马上你们就笑不出来。”

    谭霍在对讲机内说准备开始,无关人员迅速撤离镜头内,空出一大片空间。

    寒风呼啸,吹得闫诺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

    她走到水缸旁边,水缸有她腰身那样高,水满到溢出来,看下去像是无底深渊,光靠近都刺骨。

    闫诺余光看向显示器,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坐到了谭霍的身侧。

    承潮穿着驼色高领,黑色大衣,靠在椅子上,眼神淡淡看向显示屏,手底拿着个保温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导演。

    杨劝乖巧站在他身后,像个忠心的助理。

    只是,承潮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总不会真的替崇简来帮她解决问题吧?

    况且,这场戏只能这么演,承潮压根没办法救她。

    导演喊开始,闫诺收起思绪,深吸一口气,和江远度进入角色。

    男一先是质问女二,为什么要伤害他两次。

    第一次不顾他苦苦哀求离开他。

    第二次又潜入他的团队,当卧底,试图将他踩进深渊。

    从缓缓质问,到眼眶发红地咆哮,江远度走到闫诺跟前,双手抓在她肩膀上。

    他抓得很用力,指甲陷进肉里,闫诺瞬间拧眉,有一秒,她疼到扯动嘴角,表情出戏了。

    好在镜头暂时拍不到她的脸,所以看着屏幕的谭霍没发现。

    但承潮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指尖慢慢点在保温杯上,压着眉头,眸光锋利看向江远度的手。

    镜头里,戏还在继续。

    “对不起,我没得选!一边是我最爱的男人,一边是我哥哥!我的家人,我没得选!”

    “闭嘴!”

    男一彻底被激怒,一把将女二拽到水缸旁边,抓着她头发。

    江远度抓得用力,闫诺头发散开乱成一团,头皮像是快要被掀起来那般,她表情狰狞,被迫和他对视。

    “说!你都传出去了什么信息?他们有什么计划!”

    闫诺猛地摇头,急促呼吸,她抓着江远度的手,眼底是失望和恐惧,“我不能说,我真的不能说!对不……唔……”

    闫诺台词没有说完,江远度一把将她的脸按进水缸。

    瞬间,眼睛嘴巴鼻子灌入冰冷的水,闫诺身子猛地打颤,呛了一下,在水里猛烈咳嗽,带起一大片水泡,咕噜咕噜作响。

    按照原来的排练,江远度按下去就会把她抬起来了,因为他再恨,也还有一丝旧情在。

    但闫诺在水里呆到快要窒息,手胡乱摆动拽着江远度衣服,挣扎到虚脱,江远度才将她从水里揪出来。

    “说不说!你说不说!”江远度扯着她头发。

    闫诺咳嗽着,继续摇头。

    还没来得及说台词,又被江远度按进去。

    一秒,两秒,三秒……

    半分钟过去了,江远度迟迟没说出之后的台词,也没有把闫诺放出来。

    “咔!”谭霍喊停,一脸烦躁。

    这场戏闫诺情绪很好,江远度就算有恨,刚刚好是男一需要的情绪,也还算不错,所以全程谭霍都很激动,觉得能一条过。

    可江远度突然宕机的停顿,让谭霍好不容易挑起的兴趣坠入深渊。

    “怎么回事?怎么不接台词?!”谭霍朝对讲机吼。

    就这样,江远度还没有把闫诺放出来。

    苗苗抱着羽绒服冲上去,撞开江远度,包裹住闫诺,闫诺已经咳得睁不开眼,整张脸都是红的。

    苗苗心疼地抱住她。

    江远度却在一旁满脸委屈说:“抱歉导演,我刚刚见诺姐太入戏了,一下忘了台词……”

    显示器后方,承潮后槽牙深深。

    这是谭霍的主场,闫诺要进水缸也是不争的事实,想转型,就必须熬过这一关。

    但,这一关原本没有这么难。

    承潮松开紧绷的眉头,眼神上下扫描一番江远度,又侧头,看一眼杨劝。

    杨劝本就是个热血青年,这段时间跟闫诺关系好了不少,见朋友被这样欺负,自然愤愤不平。

    得到承潮的信号,他抱着手,在一众工作人员当中朝江远度喊:“我说,你要是不会演戏,这男一的角色给我得了!你说说你,这开机以来NG多少次了,换作我是导演,我都能给你剪光光!”

    他一边喊还一边用手做了个剪刀的姿势。

    闫诺在组里对大家很好,经常请下午茶,请咖啡,光是苗苗这吆喝劲儿,就在组里交了不少朋友,大家心底都偏向闫诺。

    刚刚闫诺的挣扎,工作人员也跟着揪心,借着杨劝的东风,纷纷朝江远度投去嫌弃的眼神。

    这下,江远度瞬间耳朵发烫。

    为了整蛊闫诺,每次他都故意拖节奏,确实NG不少次,但之前每次都被闫诺化解了,要不就是杨劝出手相助,压根就没整过瘾。

    谭霍摘掉耳机去看闫诺,问她还可以吗。

    闫诺点点头,演戏而已,拿钱办事,这点苦吃不得,她还谈什么转型。

    “没事,还行。”她说。

    谭霍看向江远度,他也忍了江远度不少,带资进组这件事,他给足了面子,结果江远度一而再再而三搞小动作,浪费多少经费不说,回回被拖着加重工作量,手底下的人也有怨言。

    这次,仗着杨劝这直肠子,谭霍脾气也收不住,他瞪向江远度:“你能不能演了?”

    江远度自知理亏,赶紧收敛道:“能!”

    谭霍冷脸回去:“再来,不行就给我滚蛋!”

    被这么一审判,剩余的戏份,江远度按照正常的力度和情绪表演,小心翼翼。

    闫诺虽然还是被按进水里,但两人有了配合,没那么难受。

    这场戏结束,闫诺回到休息室,脸都快贴到小太阳里面了,牙齿还在打架。

    大冬天,冷水,天寒地冻的。

    杨劝拿着保温杯走进来,打开,递给她:“诺姐,喝吧,暖身子。”

    闫诺接过,“谢谢。”

    她认出来是刚刚承潮手里那杯。

    是预防感冒的姜茶,很烫,水面飘着缕缕白雾。

    但,承潮呢?

    闫诺不自觉转头,外面也没有承潮的身影。

    苗苗正巧帮她拿回来午餐,见杨劝,立刻想起许久不见的承潮。

    “承大经纪呢?怎么不跟你一起过来呀?”苗苗又是一副迷妹的样子。

    闫诺跟着提起耳朵。

    杨劝:“承哥在跟谭导聊天呢,大人的事,小孩别好奇。”

    苗苗翻了个白眼,好歹她大学毕业了,杨劝才19岁好不好。

    闫诺接过午餐,打开。

    杨劝又是一阵嫌弃,“诺姐你怎么天天吃这个,太难吃了。”

    全是绿油油的沙拉。

    闫诺笑笑。

    现在吃的还算多了,以前更夸张,沙拉才吃几口,为了保持所谓的魔鬼身材,瘦到极致又有曲线。

    娱乐圈嘛。

    吃过午餐,闫诺吃了杨劝带过来的预防感冒的药,孙思拿着剧本从外面进来,递给闫诺。

    “下午的戏份,谭导临时修改了,诺姐你看看。”

    改了?

    原先下午的戏份,是女二的家里人知道男一把女二按进水缸,于是抓住男一,让女二处置。

    但女二心软,把男一放了,临走前和男一彻底断绝关系。

    也就是这一场戏之后,女二彻底对男一失去好感。

    但现在改成了,抓到男一之后,女二把男一放走前,想起自己被折磨的情况,于是给了他两巴掌,当做一笔勾销。

    她要打江远度?

    “谭导有说为什么修改吗?怎么这么突然?”闫诺诧异。

    孙思摇摇头,“不知道,不过谭导就说既然是要断干净,这样比较符合情理,而且女二虽然是小白花,但有韧劲儿,又是家里娇生惯养的,肯定恨男一,所以打两巴掌,也算是出气。”

    闫诺看着剧本扉页,明确写了是两巴掌。

    一巴掌,打断她以前对他的爱意。

    一巴掌,证明以后他们就是两个阵营的人。

    合情合理,但很突然。

    正巧,承潮从她休息室门口走去,闫诺想起什么,她将剧本放下,说:“我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闫诺站在走廊处。

    承潮从里面出来,打开水龙头,从镜子里看向她。

    “闫小姐这是……来接我的?”

    “修改剧本的事情,你提的?”

    承潮轻笑,并不意外她的问题:“你不觉得这样比较合理吗?”

    “你是在帮我?”

    承潮抽出纸巾擦擦手,扔进垃圾桶,转身走到闫诺跟前,脸色淡漠说:“我帮不了闫小姐什么,不过某些道理,我七年前就知道了,今天也告诉告诉闫小姐。”

    闫诺拧眉,“什么道理?”

    “成年人,自己的恩怨,自己打回来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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