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黄昏,尉国皇城内灯火初上,今日是皇后寿辰,宫灯高挂,映照出一片温馨的光晕。

    秋风渐冷,却挡不住宫廷内传来的阵阵丝竹之声,舞女们在轻歌曼舞,四处蔓延着祥和气息。

    殿堂正上方,是尉帝高修和皇后腾嫣,下方两侧都是朝中重臣及亲眷贵女,高朋满座,唯左侧第一座空了个位置。

    尉帝唤来身边的内侍,声音不大不小,“朕这皇妹身体还没好吗?太医院都是干什么吃的?”

    小金子吓得赶紧匍匐在地,颤颤巍巍回道:“陛下息怒,已问过太医院,荣华公主是旧疾加上风寒,已有好转,公主今日派人传了话,唯恐将病气过给陛下,故而告假今日宴席。”

    “皇妹向来身体康健,怎会无故感染风寒,这都半月了,传旨下去,十日之内,若再医治不好荣华公主,朕看太医院那些人脑袋也别要了!”

    太医院院正吓得跪倒在地,高呼,“陛下息怒,老臣定竭尽全力医治公主殿下,只是殿下昔年在战场留下的旧疾非一朝一夕可恢复,还望陛下开恩,多宽限臣等几日……”

    尉帝正欲发怒,殿中陡然站出来一个冷峻男子,声色清冷,“陛下,公主的病皆因臣而起,臣愿请罪,还请陛下责罚。”

    尉帝定睛一看,眸光掠过一丝暗光,“世子请起,此言何意啊?”

    下方跪着的,是定西侯世子,燕北淮,定西侯爵位世袭罔替,老侯爷曾与先皇并肩作战,忠心耿耿,乃是先皇的肱骨之臣,多年来镇守西北,手握三十万燕北军,偏偏人丁稀薄,膝下只有燕北淮这么一个儿子,论家势相貌,皆是一等一,亦是贵女们最想下嫁的郎君。

    燕北淮一袭黑衣衬托出他挺拔的身材,面如冠玉,浓密的剑眉下,一双凤目顾盼生辉,淡然对上尉帝打量的目光,恭敬颔首,“公主前些日子回朝,臣与公主许久未见,忍不住切磋一番,便去了郊外打猎,想来是因深秋变天,臣不知公主身上旧疾复发,这才又染了风寒。”

    有了燕北淮开口打圆场,尉帝也不好再发作,诸位大臣瞧出苗头,纷纷出言,面上是请求皇帝饶恕世子,实则也是给尉帝一个台阶。

    尉帝笑了笑,“原来如此,世子与朕这皇妹向来关系交好,谁人不知啊,罢了罢了,你们二人自幼便喜分个高下,皇妹那边,太医院务必上心,不可有半点纰漏!”

    众人高呼:“陛下英明!”

    这出戏被掩了过去,燕北淮垂眸敛下眼底的晦暗,面不改色的退回位置上。

    夜幕降临,长安城被笼罩在朦胧的月色中,冷月如钩,悬挂于天际,洒下清冷的银辉。

    公主府外,乌鸦啼叫,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更添几分凄清。

    沉稳的脚步声从廊道尽头响起,推开了书房的门。

    微风拂过烛光,斑驳的光影倒映在墙壁上,衬出了那道亭亭玉立的身影,一手托着脑袋,另一手举着书册,姿态闲散慵懒。

    女子身着水蓝色的衣饰,上镶有繁复华美的金色花纹,浅绣桃花,款式雅致,身材高挑纤细,一头青丝简单挽成美人髻,头上仅用一根碧玉玲珑簪,衣领微微敞开,露出曲线优美白皙修长的脖子,一身蓝衣更衬得肌肤如雪,唇边习惯性的带着一丝笑容,美丽却不张扬。

    霁青来到主案前,恭敬的将今日皇宫中寿宴上的事一一禀告,旋即看向案桌后的人,“主上,陛下此番是想用太医院那帮人的命,逼您现身。”

    自边关回来后,高晚凝便称病不上朝不入宫,她这个皇兄,有些坐不住了。

    高晚凝漫不经心翻着书册,悠悠启唇,“边关如何了?”

    “咱们猜得没错,陛下确实在屯兵驻扎月落边境,昨日已经有了动作,看路线,目标是与月落毗邻的椋州。”

    霁青犹豫了片刻,“只是属下不解,为何是椋州?”

    月落占据地方优势,乃兵家必争之地,这些年椋尉持续交战,争夺月落也有数回,为何这次突然改成了椋州。

    闻言,高晚凝扔下手中的书,起身缓步来到茶桌前,给自己续了杯热茶。

    “我们位处北域,境内水域稀少,稍有旱情便会粮食绝收,潭州的旱情从去年上报至今,虽已解决燃眉之急,可终究治标不治本,月落易守难攻,但那桐枫河却也是椋州水源,自然也就成了陛下的目标。”

    “可椋帝那边这些年一直不欲迎战……”

    “是啊……”高晚凝捏着眉心,“这时间算下来,大椋应该收到前线军报了,咱们的探子可有什么消息?”

    “大椋意欲和谈。”

    闻言,高晚凝喝茶的动作一顿,眸光微闪,“可知是谁提出的主意?”

    “光明司指挥使,卫昭。”霁青抿唇,“咱们的人先传来了消息,应该要不了多久,宫中也能得到消息了。”

    “那也得看看椋帝提出了什么条件,我这个皇兄继位不久,一直急于做出一番成就。”高晚凝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眯眼,似自言自语道:“卫昭……”

    霁青点头,“不错,此人心狠手辣,掌管的光明司负责守卫皇城,监察朝中百官,年纪轻轻,已是椋帝身边的红人,坊间倒是传闻,他是受了他姐姐卫妃的恩宠,在大椋的口碑似乎不太好。”

    高晚凝扯唇,“今日陛下的举动显然是故意的,他不能明着逼我现身上朝,但他屯兵之举已经蠢蠢欲动,需要血锋铁骑给他冲锋陷阵,这才在宴会上故意闹这么一出。”

    霁青咬牙,“这是又要咱们给他卖命,又要打压您,当真是欺人太甚!”

    “和谈倒是不错的选择,歇息了几日,也该出门看看了。”高晚凝轻笑,站起身,悠哉悠哉的往外走。

    见状,霁青紧随其后,低声道:“可殿下,您若现身,那陛下肯定会指您来发兵椋州,到时咱们的计划……”

    “无碍,且看看椋帝和谈的筹码,更何况,咱们这位陛下想要的,从来都是我手里的五万铁骑。”

    霁青沉默了,不禁看向走在前面的女子,不如男子高大伟岸,却是从内而外散发着自信傲然,偏偏就是这幅瘦弱的身躯,带领着他们在沙场上出生入死。

    晚风拂过廊道的响铃,发出清脆动听的声音,来到莲花池边,霁青骤然止步,凌厉的目光射向廊亭屋顶,“谁!”

    相比霁青的警惕,高晚凝倒是坦然自若。

    顷刻间,一道黑色身影落在他们面前,清瘦修长的身形,挺拔的背脊如一棵青松傲骨铮铮,他着了一身金丝缠绕勾勒出贵气、锋芒毕露的劲装黑衣,领口用金丝绣着一只展翅高飞的飞鸟,活灵活现。

    霁青看清来人,收回了腰间的剑,行礼,“参见世子爷。”

    燕北淮颔首,目光落在高晚凝身上。

    霁青默默退下。

    高晚凝百无聊赖的捏着悬挂在廊道上的响铃,啧啧称道:“现下我这公主府,你可不该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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